这回,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走进西屋时,小姑娘眨巴两下眼睛, 蓦然转头, 看向炕上的箱子。
此刻季寒川不在,宁宁直直走过去。她身体穿过炕,直接“进入”那个沉重木箱。
宁宁与里面的东西对视。
另一个世界, 邵佑与箱子里的东西对视。
宁宁为难, 小腿踢呀踢,说:“这个没办法告诉寒川爸爸。”
“规则”的压制又来了, 无处不在,不能逃脱。仿若一张巨网,上面锁链攀附,牢牢禁锢所有人。
宁宁厌烦。但她并不知道, 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厌烦”。
她回到季寒川所在世界,视线穿过层层空间。一堵堵墙,一间间屋子, 在她眼中仿若完全不存在。她眼中的世界, 与玩家眼中的世界从来、从来不同。
最终, 宁宁的眸光落在季寒川身上。
同时,季寒川若有所感,抬眼, 看向某个方向。
他见到黑陶片垒成的墙壁, 看到墙角的铁锹。
季寒川估摸着时间, 叫:“宁宁。”
宁宁出现, 抿着嘴,不说话。
季寒川看她,意识到:“不能说?”
宁宁不言不语,小脸紧绷,面无表情。
之前已经有很多次教训,“不能说”原本也是一种反应。所以这会儿,最正确的应对是,假装没听到季寒川的话。
季寒川瞬间理解。
既然“不能说”,那宁宁多半没见到其他玩家,而是看到潜伏着的游戏生物。
想到这里,刚刚的两种推论又在季寒川心里转了一圈,开始往其中一边倾斜。
季寒川:“还挺麻烦?嗯,那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吧。”看接下来会不会被袭击。
可惜过了半晌,依然没等到什么东西。
宁宁像是无聊,蹲在菜园里,用小铲子挖泥鳅。
季寒川看她无事可做,可怜巴巴,就摸摸女儿的头,说:“先去找邵佑爸爸?”
宁宁犹豫:她想和寒川爸爸在一起呀!
……但真的挺无聊的。
季寒川笑了下,承诺:“嗯,等我忙完,再叫你过来玩?”
宁宁想了想,抬手:“拉钩钩!”
季寒川答应她:“好。”
宁宁离开之后,季寒川在厨房里寻摸了东西,自己给自己煮一碗面。
观察环境是一回事儿,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打算亏待自己。
季寒川不会用铁锅土灶,好在村长家装了煤气灶。至于调味,季寒川估摸着,给锅里下了点浆水菜。最后捞出来吃,味道平平,只是能填饱肚子。
等吃完,季寒川转头,看向窗外。
他微微一怔。
不知什么时候,天竟然黑了。
而他竟然没有发觉。
季寒川走出去,更意外地发现,原来只有自己所在的这一间“村长家”陷入黑夜。放眼望去,其他地方依然是白天。
好像有人摸到灯的开关,然后在刚刚,按下“关灯”键。
他想到自己刚刚吃的那碗面,若有所思,决定做个小实验。
接下来半小时,一个又一个“村长家”入夜。季寒川很快摸索出来,在自己做了不能用“意外”解释的事情之后,那间屋子就会被“关灯”。
举个例子。刷子可以自己掉到地上,镜子兴许被冻坏,梳子更能被随手放在找不到的地方。这些都可以被村长、村长老婆、屋里老太太等人自身的“逻辑”解释。
但季寒川动厨房的话,无论是骤然减少的食材,还是没有洗的锅,甚至残留面汤不算好吃、与当地口味截然不同的味道,都会告诉屋内人,“有其他人进来过”。
其中尺度颇难掌握。比如某次,季寒川拿了压在炕上被褥底下的三百块,安然无事。但他拿了放在柜子里某件衣服内的一些零散钞票后,那间屋子骤然被“关灯”。
最先几次,季寒川遇到的屋子里都没有人。但在他拿着一堆钱,琢磨要不要给人家放回去后,他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是脚步声。
季寒川视线一偏,看向旁边的镜子。
这间屋子里,镜子完好无损,照出季寒川身后的人。
对方有一双在黑夜里黄澄澄的眼睛,瞳仁扩大到极致,就好像是一只猫。
这会儿,对方无声地盯着季寒川,像是盯着黑夜中的猎物。
季寒川沉思:要杀了他吗?
他想到一半,“猫”扑了上来。
连身形、动作都很像“猫”,嘴巴里发出尖利的声音,喉咙“咕噜噜”的,趴在地上,背高高拱起,完全是在威胁。
季寒川身体往旁边一侧,避开第一次攻击。他斟酌片刻,觉得眼下兴许是一个机会。自己虽然和吕和韵掰过手腕,但那只是知道自己和其他玩家的对比,却不知道自己面对本局游戏生物时,会是什么情形。
只是东屋地方太小。季寒川几次避开攻击之后,那只“猫”显然愤怒起来。季寒川且战且退,将对方引到前院。
天上有一轮月亮,月辉清亮,笼罩着这场战斗。
“猫”趴在地上咧开嘴,季寒川看到他口中尖牙。
季寒川嘀咕:“明明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
他面前的“猫”,赫然就是村长!
村长在地上磨了磨爪子,随后再度朝季寒川扑来。季寒川此次依然避开,但因场地宽阔,他兴致勃勃,身体侧开的同时左脚抬起,狠狠踢上村长腹部。村长发出一声尖锐痛嚎,季寒川则眯了眯眼睛。他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所减弱。
准确地说,是“力量对比”减少。此刻他踢上村长,正如“游戏”真正降临之前季寒川与邵佑对战,他可以踢到邵佑,可自己也会因此震伤脚踝。
季寒川迅速调整策略:不能硬碰硬。
他思索。猫怕什么?
水、刺激性的味道……
季寒川叹口气,想:我刚刚应该去后院的。
他往后退了几步,在村长再度扑来时身体一晃。村长张开嘴巴,口水滴下,季寒川几乎能嗅到他口中腥风。而这一次,村长再度扑空。在他落地的片刻,季寒川已经翻身上墙。
他身体一面被笼罩在夜色当中,一面照上阳光。另一边院子里,村长老婆正在院子里忙活、洗衣服,可是对季寒川的所在置若罔闻。
她“看不到”季寒川。
村长再度朝季寒川扑来。短短时间内,他嘴巴中的牙齿变长,身上衣服宛若化身毛发,在村长背后炸开。他手指尖锐,季寒川看到一双利爪——
季寒川身体向后翻去,落在那个平和的院子里。
一墙之隔,村长愤怒地叫着。他尖爪挠上墙壁,最终却被阻隔。
但季寒川强烈意识到:这种“阻隔”,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游戏”不会让他在这片空间内轻松度假。时间越往后,自己触发“关灯”的判断机制就越简单粗暴,而刚刚的经历已经告诉季寒川,村长变身成的“猫”,会在短短打斗时间内进化。
季寒川深呼吸。他摸了摸口袋。
里面有一把梳子,上面捆着镜子碎片。
他想:这回拿一瓶醋吧。
季寒川重新换了一间屋子。
他确认屋中无人,之后才去厨房。在拿走醋壶、翻出墙壁之后,身后那栋院子迅速化作黑夜。季寒川下了墙,确认新的“村长家”内只有村长一人。他正在看电视。
季寒川准备去衣柜碰碰运气,看这回能不能再摸到私房钱。
可他刚刚打开衣柜,村长忽然下炕。
季寒川一愣:难道“进化”这么快?村长这就能看到我?
他狐疑,站在原地。村长却并未向他走来。
他仍然仿佛没见到季寒川,向外走去。季寒川走到门口,见村长打开屋门,迎进来一个人。
是方婶。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天,然后一起走进东屋。
片刻后,季寒川:“……”
他想:还好之前把宁宁送走。
难怪之前去方婶家,村长老婆态度不对劲。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季寒川另外找了一个院子,坐在二楼,惆怅地整理心情、洗刷心灵。
他一直在心里计算时间。从自己进来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
而此刻举目眺望,目力所及的地方,已经出现十几个院子化作黑夜。
而他看向远方。原本不见边缘的“村长家”,似乎忽然有了边缘。
那是一片茫茫黑线。
发觉这点后,季寒川更不急着走。他在心里数了一千八百秒,留意到那片黑暗已经侵蚀了不少院落,还在持续向内推进。
这么算下来,留给季寒川的时间是——
他自言自语:“一天。”
“不,”季寒川纠正,“二十一个小时,零十二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