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说?”
彭家主压低了声音问道。
“可是准了?”
汪得胜摇头。
听说陛下就笑了一声,吩咐三娘子另行举荐,怕是那位五娘子要有造化了。”
呼。
彭家主舒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五娘子不用献布就得了陛下青眼,但亲身的三闺女还要继续花银钱,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娘娘,彭四嫁人,陛下和彭五暗中有了首尾,良妃此次是无人可荐了。”
一直跟在薛卉月身边的仆妇轻声道。
“听闻陆家欲与封家联姻,娘娘何不将陆家双子之事奏与陛下……”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打断了。
德妃薛卉月挥了挥手,冷声说道。
“此时休要再提。”
“可是……”
仆妇犹不甘心,还试图再劝。
“娘娘被如此苛待,哪里像个贵人?陆家之事乃是大功,陛下论功……啊!”
这次她依旧没说完,一柄雪亮的匕首已经刺穿了她的后心。
薛卉月拔出刀刃,取出帕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冷冷地盯着已经软倒在地的仆妇。
“你起了别的心思,活着便太危险了。”
“双子乃是陆郎生平大忌,一旦事发他便无处立足,陆家那些豺狼也会群起而攻之。”
“蒙他不嫌我脏了身子,愿许我一个前程,我此生必不负他!”
第213章
八月初六, 东西二王集结二十万兵丁在浞州城外激战,铜川郡最繁华的城池已然化为乌有,到处残桓断壁, 硝烟战火,尸横遍野。
东山王和西河王都在这场战斗中尽了全力, 最初打算决战浞州, 想要一举将对方彻底击溃。
然而真刀真枪地拼起来,双方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短时间内谁也不能把谁消灭掉。
战争打到最后, 变成了最糟糕的消耗战。涿州城外近百里的旷野上变成了死亡泥潭,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化为变成了战报上的一组数字。
一批有一批的兵丁倒下,而后又会有新的补充进来, 绞肉一样的战斗双方都在咬牙坚持,只盼望着下一刻便能将对方拖死,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然而, 局面还是不可遏制地恶化下去。
战争战争消耗了天文数字的物资,无论是东山王还是西河王, 两家的国库谁也不宽裕。拼到最后, 两个皇帝都在向朝地方豪绅、世家大姓伸手,银枪粮草还是小事, 各家的府兵也要出力上战场。
世家哪可能愿意?积攒多年的财富,操练有素的武装, 若是要填入浞州这个无底洞中, 那真是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若是将来得胜还好,可以论功封赏,混个从龙之功, 也算稳赚不赔。可问题是,仗打到现在谁也赢不了谁,再这样下去,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于是压力层层传递,皇帝施压世家,世家就变本加厉地压榨庶民。不但东西二王同时提高了赋税,连世家大族也提高了赁地的租金,一番三倍,搞得民不聊生。
偏偏今年,老天爷的脾气十分古怪,暴雨之后便是大旱。从六月到八月,业朝全境整整两个月没有降下一滴雨水,田里的庄稼眼见着干枯,便是庶民再勤快地挑水浇灌,减产甚至绝收依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收不到粮,用啥去交租子呢?教不满地租和赋税,可是要用丁役去偿还的,这时候若是被拉进涿州战场,哪还有命回来?!
于是,不论是在鼎丰城还是京城,逐渐开始有寒门庶民离城逃荒。
开始的时候,两王都和世家们都不甚在意。庶民这东西就跟地上的蚂蚁一样,踩死两个很快就能填补,从来不愁没有人。
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人走的越来越多,田地无人照管。即便是干旱,若是不停歇地挑水浇灌,到了收成的时候也能打些粮食谷子。可是这样放着了荒,不但谷子收不到,也不能拉人去抵偿天家的赋税。
于是,世家大族加强了对门下庶民的管控,轻易不许人出城。一旦发现,一甲连坐,全员拉到前线做辅兵。
如此高压政策,短时期内倒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庶民担心被送上战场做炮灰,也不敢逃命,只能兢兢业业的守着田地拼命耕种。
可再怎么种,没有雨水,庄稼也是不长的。眼看着年底要饿肚子,城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
然而更糟糕的,还是在涿州城战场。
好好的一个涿州被打成了废墟,无数流民流离失所,举家逃难,纷纷涌向周围的郡县。
临近的丰州城和旭阳城都无法接受如此数量的难民,唯有南郡敞开了大门,将涿州城逃出的难民全数安置在南郡谷春县城外,并且每日按时施粥。
一时之间,南郡陆家的名声涨到高点。
但也有一部分流民反其道行之,一路向北跨越山脉,把目的地定为边城。
他们听说边军在与胡人作战,并且还取得了大胜,重新收复不少土地。
既然有地,那便需要要有人耕种吧。封家世代戍边,牢牢拒胡人于雍西关外,如今正逢乱世,比起膏粱锦绣的繁华之地,还是有兵有刀的地方更让人感觉安全。
定安城对这些流民也是来者不拒,只要身份核查无异样,便被统一送到祡岭下的作坊干活。
秋天的祡岭,已然是一片丰收的景象,金黄色的稻穗低垂在田间,风吹来都是麦子的味道,到处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被送过来的流民都睁大了眼。
大雨加干旱,他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干枯衰败的大田,没想到远在塞外,竟然还能看到丰年的景象!
眼看着田中的农户将作物收割回粮仓,流民们的心一下子稳了。
这里不缺粮食!只要干活,今冬就不会被饿死!等到来年,说不定他们也能租到田地,自己耕种,可以带着家人在此处站稳脚跟。
丰收的喜悦同样也弥漫在九凌城。
干旱到底还是对田中的作物产生了影响,好在有乌知河水和灌溉渠,玉米和小麦收成尚可。
当然,这个所谓的尚可,是宁矩子自己说的。到了墨宗种植组最资深的教员柳老头那里,那就是惊人的丰收。据说看到玉米田地产量之后,老爷子忍不住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这么多!?这这是神谷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若真说起来,玉米的亩产量其实比不过系统出品的土豆,在现代标准来说真的只是普通。
然而土豆是一颗一颗的,看着与一般的粮食不太一样,视觉上的冲击也远不如金黄色的玉米粒来得强大。
是以当玉米收获完成后,全九凌城的人都激动了。
“这金灿灿的,看着就喜庆!”
牛婶子乐得一拍巴掌。
”能收这么多,可真是稀罕的粮食,今天晚上就让大家尝一尝这苞谷饭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
辛苦了大半年,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刻,看着满仓满谷的粮食,大家的心都觉得无比安定。
当然最高兴的还属宁非。
今天是秋分,是系统主线任务结算的日子。
这一年,他熬过了地震洪水干旱,又乘了大船千辛万苦返回九凌湖,为的不就是今天的结算日吗?!
这大半年墨宗没有减员,仓库里的土豆也基本保存完好,再加上这一次的小麦和玉米,妥妥的超额完成任务!
现在就等着结算时刻的到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请牛婶子整治些好吃的,我请大家吃饭!”
心情大好,宁锯子着撒钱的动作就格外潇洒。
最近他收获颇丰。坩埚炼钢法出产的岸防炮已经交付了20门,全部安装在乌知河沿线的边军驻防地。城中如今加开了炮手培训班,等防线推进到黑风山附近,封恺就会发起白鹭口突袭。
封家为岸防炮支付了一大笔银钱,让矩子的小金库收获满满。再加上之前东胡三部赠送的分成和礼物,腰包鼓鼓的矩子堪称九凌湖第一豪富。
“好嘞!”
牛婶子应了一声,带着帮工去食间张罗饭食了。
为了确保最后一天不翻车,墨宗今天全员放假,全员在九凌湖庆贺丰收。
在各大工坊工作的外来工,以及海事学堂、炮手学堂的学员们也都可以参与进来。已经在城中学习了两个月文字的东胡船手们,这一次终于可以毫无障碍地融入,尽情感受着九凌城的繁华和热闹。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新开设的海事学堂任教,专门培训有志成为船手的学员,也借此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宁锯子的卡拉克大帆船设计图,当初征服了刘通,如今也征服了三部的船匠。一群船痴凑在一起,虽然彼此的语言都说得不太灵光,但匠人的心意都是相通的,靠比划和肢体语言,竟然也能沟通得八九不离十。
造船!造船!造·大·帆·船!
卡拉克的魔力无可抵挡,刘通已经和东胡船匠们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晚上做梦都是如何造出漂亮的大桅杆。
然而造船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卡拉克从图纸变为实物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不过立志成为船手们的少年却已经迈上了通往梦想的大路。
克雷的那些“小弟”们,在第一批海事学堂招生的时候就踊跃报名。
小少年们的梦想也很简单,就是想坐着大船出海,然后到东胡去看看久违的小伙伴。
“这九凌湖,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赫兰颇有些感慨的对林卡大叔说道。
林卡大叔如今是海事学堂的总教员,赫兰去听过他上课,几乎是把自己半生所学全数分享,没留一丁点私货。
开始的时候赫兰还觉得奇怪,毕竟有些本事不传外人是规矩,林卡大叔虽然没有娃,但亲近的子侄还是不缺,不算断了传承。
可是很快,赫兰就明白林卡的心意了。
九凌湖这地方,从来没有向他们东胡人关上任何一道门。无论是炼钢冶铁还是织布纺线,亦或是水泥造房,修建海船,墨宗全都大大方方任人观看。你若是想学,人家也会认真地交,绝没有半点藏私的意思。
这样一来,若他们还掖着藏着这点走船的本事,就有点太对不起朋友了,显得小家子气。
听他这样说,林卡大叔抽了一口烟袋,然后在地上敲了敲。
“宁先生说过,封闭三部永远不是山,不是大海,不是阿木尔河,而是东胡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