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愤怒换来了变本加厉的羞辱。
本来只是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也对她的凶狠十分不满。
“哎呦,万人斩发火要打人啦!”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让大叔摸了几下屁股吗!道德败坏!神气什么啊!”
“就是!还打人呢!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淹死你!你打得过来吗?”
关萌憋红着脸草草地收拾好书包,推开围堵在她课桌旁的同学们快步冲了出去。
当天晚上,她联系了一个礼拜前就关注的本地蓝鲸游戏的发起人Alice。
在给Alice的那封自白书中,她这样写道:
『在这件事里,没有人罪大恶极,却也都不无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是点燃了一根火柴,可我的房子却被烧掉了,甚至于我都不知道,该去恨谁。』
第121章
五一小长假期间, 花店每天晚上都热火朝天,白天却偃旗息鼓,大有不在乎做散客生意的架势, 常常到中午都还没有开门。
舒静兮睡得晚起得也不早,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她一直睡到十点多, 叼着一块面包她穿着睡衣懒洋洋地到了书房。
打开手机, 无数信息纷至沓来, 舒静兮从闪烁的头像中挑选了两名最近“特别关注”的对象。
其中一个被备注成“静和第一中学韩尔素”的说:『Alice姐姐, 我最近没有再受到他们的骚扰了,他们转而把矛头对向了其他班的另外一个同学, 我觉得她好可怜。我很想帮帮她,但我又怕如果我帮了她, 他们又会重新开始针对我, 我很纠结……你说,我应该帮她吗?』
而另一个备注显示“静和第一中学关萌”的说:『Alice姐姐,全世界都在嘲笑我, 所有人都盲目跟风, 落井下石,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现在, 哪怕只是听到放学铃声,我都会生理性地出汗。因为前几天放学的时候, 我莫名其妙地挨了打, 一切都没有任何征兆。打我的那个人, 我从没见过,但她说,她打我是我因为我活该。面对暴力和伤害,我曾经帮助过的朋友们三缄其口,以往形影不离的伙伴亦唯恐避之不及。你说得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妈妈又去上夜班了,抚养一个只会花钱吃饭而一无是处的孩子真的很累吧。离开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另外,你告诉我的那种晕车药我已经买好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是他们错了,或许,我也就能够说服自己重新相信善良……』
舒静兮点开韩尔素的对话框,嚼着面包回复道:『虽然很残忍,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请不要试图去掺和任何别人的事情。人生在世,所有人的苦痛和悲欢都无法相通。谁也无法真正帮到谁。因为,我们看不到别人生命中的雪,每一个人都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过冬。』
……
五月九号,也是母亲节的前一天。
关萌一口气吞下了三十片晕车药自杀。
那天,关妈妈夜班回到家,迎接她的是满地的呕吐物和已经冰冷僵硬的女儿。
失去孩子的女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直到警察介入后,在孩子们之间早已沸沸扬扬地闹了十几天的“静和第一中学的万人斩事件”,才第一次正式进入了大人们的视线之中。
事情一经传出,便获得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大量关注。
一时间,江沪市的主流媒体纷纷报道,对校园暴力进行了口诛笔伐。
关萌的尸检结果显示,她身上有好几处外伤淤青。
警方通过对其生前的同学、老师的走访调查基本判定,死者在近两周内曾受到过多次殴打。
尽管这些轻微伤远不足以致命,可却在女孩的心上造成了永远无法愈合的致死伤口。
忙于工作,为生活奔波的关妈妈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近半个月来,女儿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她气愤悲痛却六神无主。
正如关萌对Alice所说的那样,那些针对她的伤害在整个校园内几乎见者有份。人人都是施害者,可没有人真的罪大恶极。
关妈妈也一样。她含辛茹苦独自抚养长大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死了,可她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恨谁。
结合孩子生前遭遇到了网络暴力和她本人分批购买晕车药的监控和支付记录,警察很快就对这起案件定了性。
现场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自杀。
……
“它随处可见,会给孩子带来一生的阴影。刻薄的语言、暴力的行动都可以是霸凌的一个部分。让我们打破沉默,对校园暴力说不。”
屏幕上播着路星河言辞恳切的公益广告。
关萌的死引发了各界对“校园暴力”的普遍关注,一时间,像这样反对校园暴力的广告最近随处可见。
而屏幕外,广告片里的主人公正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视上在播些什么。
林有匪的头轻轻靠过来,下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后,上一秒还在用下颚光滑的皮肤轻柔地摩擦着他的男人,突然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颈动脉血管。
路星河微微一颤。
他知道,林有匪在生气。因为他不顾他的反对,擅自同意导演在已经开拍的某部电视剧里加入了大段的感情戏。
林有匪看是温文儒雅,可实际上是个占有欲强到极致的人。在认识他以后,路星河拍任何一场亲密戏时,他都一定在场。
无论剧情如何,对手是谁。他始终灼热的目光和绷成一条直线的唇部线条,都让路星河明白,在外人看来态度依旧温和的林有匪正在生气。
——尽管他的表情那么良善,连唇尾自然上扬弧度都是现如今许多艺人不惜动用医美手段也想要追求的天生微笑唇。
林有匪一向喜怒不表,没人能看出他到底高不高兴。认识他的人,谁都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哪怕他再愤怒,全世界或许也只有路星河一个人知道。
这种察觉,源于细枝末节处,有时甚至没有确凿的依据,但路星河就是知道。
比如现在,他鲜明地意识到,林有匪正在忍耐。
被压制的怒气体量磅礴,以至握着他下颏的手指都微微地打着颤。
导演执意要加的那些片段非常冗余,完全就是为了给对手女演员增加戏份。没人敢把这份剧本拿到林有匪面前。可路星河在导演“随口”提起想要增加这些情节后,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疯。
或许是林有匪实在是太能忍了,他便总忍不住想要试图去触他的逆鳞,有意或者无意。
不要再继续温和下去了,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到底坏到什么程度呢?一次性都告诉我吧!
世界上的一切恐惧,都源于未知。
路星河不是不能接受爱人的不完美。
只是,到底有多坏呢?总得有个限度。
杀人?杀了几个?是事出有因还是纯属取乐?
放火?那又烧了几家?是对方罪有应得,还是你滥杀无辜?他不敢多想,唯恐自己输给了想象。
伴随着细如蚊蝇的耳鸣,路星河近来时常能听到一些怪声音。
“你爱他。”有个人贴耳说。
一瞬间,他如同灵魂出窍,站在缥缈的虚无里叛逆得不管不顾,冷冷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耳朵里细弱的嗡嗡声,顿时变成了巨大的轰鸣。
那个一直喋喋不休,在他脑子里啰啰嗦嗦的人,竟和他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冷笑着说:“你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被笔挺的鼻子细细嗅着的路星河,自暴自弃。
万物倒塌皆可被重建,唯有欢愉只此时片刻。
拥抱着他的这个人像是头饿了很久,终于闻到了兔子肉香味的狼。细白的牙齿抵住跳动的血管,发狠似地用了点力。
被咬住的路星河甚至在脑子里幻想出了自己被撕裂的画面。——殷红的血从脖颈处喷涌出来,在地板洒下无数个深红的血点,那是生命飞速流逝的写实,令人有种解脱的畅快感。
他以前看过一则新闻,某个曾与他合作过的女明星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了。
他当时正窝在沙发里吃林有匪煮的小龙虾,看到这则新闻时,不由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病真可怕,怎么就能让人放下这么多好吃的,想不开去死呢?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
想死,是因为病得重了。这是种再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无法慰藉的,病入膏肓的疼痛。
痛苦多得令人无法承受。
这一晚,路星河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被撕碎、摧毁的想象,在脑海中重复了数次。可现实中,他却并没觉得疼。对方紧扣的牙关在碰到他时,很好地控制了力度。
这个人哪怕在表达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时,也总是小心,并没有真的弄痛他。
“被我爱着,所以觉得痛苦吗?”吮着他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肉,林有匪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
他像只被主人狠狠踩到了痛处,但却怎么都不愿意跑开的忠犬。
林有匪想起小时候,母亲笑着向父亲抱怨:“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
是的,倔强。
他爱他,所以倔强。这是哪怕被拒绝了一万次,也想要第一万零一次去重新争取被爱资格的那种倔强。
这是一种寡廉鲜耻的勇敢。
被巨大耳鸣困扰的路星河,对林有匪的话充耳不闻,他皱着眉微微抬起头。
浑噩中,看见林有匪受伤的表情。头脑一片空白的路星河,顿时受到了莫大的蛊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这个拥抱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没有逻辑,不讲道理,完全出自本能。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几乎同时浑身一僵。
受到了安慰的林有匪微微笑起来,用温暖干燥的手掌安抚般地,轻轻抚摸着对方僵直的肩背。
他不敢贪心,只要能从路星河那里获取一点点慰藉,就足够让他再支撑很久。
灵活的手指顺着脊椎一节一节地按下去,每一下都引出一段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路星河仰起头,自觉地承受着雨点般密集的亲吻。
他感到自己被一道浓重的阴影密不透风地笼罩住了,可他不想防范,更不愿挣扎。——这是令他痛苦、窒息却无法抵抗的欢愉。
他甘愿被献祭。
他在强迫你!脑子里的那个人歇斯底里。
不,我自己也愿意。
路星河闭上眼睛。他不想用理智面对,只愿意用身体感知。
面前的林有匪残暴又温柔啃咬着他的嘴唇。讨好的吻锲而不舍,从嘴唇到下巴,又一路滑到锁骨。
温热湿润的亲吻并没有让贪心的索取者感到饕足,他低下头用牙齿撕开猎物的衣服,露出一片剧烈起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