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霍用余光撇了眼靠着墙角的刘胜,面上的担忧溢于言表,“阿辞,你脖子上怎么了?受伤了吗?”
沈听用手背擦了擦还在流血的脖子,过度的失血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你以为我这他妈是谁害的?”
林霍随身带了个医药箱,满脸愁容地说:“是我的防范没有到位,你过来,我给你包扎。”说着打开了医药箱。
沈听耐着性子靠着床边坐下,拿起手机查看楚淮南给他发来的一百多条信息。刚低头,后颈上就传来一阵刺痛。针头扎进皮肤里并不太疼,但猛地推进来的药剂却火烧火燎的。
他只来得及给楚淮南发了一个空格,指尖就开始发麻。“啪”地一声手机掉落在地板上,林霍将它轻轻地踢开了。
手机外壳与地面细微的摩擦声,在耳朵中激荡起一阵巨大的回响。一切都变得慢下来,连他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缓慢而绵长,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林霍朝他伸手的动作像被按下了0.5倍速,每一个细节都在缭乱的眼前被无限放大。
紧接着又变得模糊起来,眼皮像灌了铅承受不住地往下沉,视野缓缓地变窄,最终变成一个漆黑的小点,嘈杂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第181章
楚淮南给沈听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听。跟车的司机一路跟到了某酒店的地库里, 而后向他汇报:“董事长,宋先生和司机没有回家,他们去了酒店。宋先生他……好像睡着了。”
楚淮南立刻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起来, 冷汗如浆几乎要把后背都浸湿。
沈听的电话打不通, 后来索性关了机。
他焦虑地又重复打了好几次, 电话里传出的板正女声,让他抓狂——“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楚淮南开始耐着性子发短信,几十分钟里发了上百条,后来好不容易收到了一条回信还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空格。
他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却被挂断了, 而后又再次打不通了。
楚淮南心惊肉跳地站起来, 动作之大把面前的茶盏都给掀了个底朝天。
一旁的乔抑岚翻着文件和他说话, 他却一句也没理,简直把“魂不守舍”写在了脸上。
“淮南,你怎么了?”
“你的车停在哪儿?车钥匙给我一下。”
乔抑岚把车钥匙递给他,“车停在西二门靠左手边的那个停车位上, 黑色的马丁尾号是99。”他知道楚淮南大概有急事要先走, 怕他找不到车, 于是皱着眉头对候在外头的司机说:“小郑你带一带,免得走冤枉路。”
楚淮南接过钥匙, 冲他点了个头:“我有事先走, 晚点儿联系。”
乔抑岚瞧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 不由哑然失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楚淮南担惊受怕到面无人色的样子,不由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能令他摆出一副天都要塌下来了的表情?
陈聪接到楚淮南电话的时候, 正在队里部署两天后对康仁医院的突击行动, 听说沈听失联了他吃了一惊。
“沈队?睡着?那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在刘胜的车上睡着?”
“所以我担心他是出事了。”
陈聪追问刘胜的车牌,楚淮南猜他是想以车牌做行驶路线排查,从而确定刘胜和沈听的位置。于是马上把司机跟到的那个酒店信息同步给了陈聪。
江沪是个多核心发展的城市,刘胜选的这家酒店位于江沪市西南角的一个交通枢纽旁,客流很大,酒店档次一般,前台在核实住客身份这件事上,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刘胜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楚淮南最先到达,前台管理登记入住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在他详尽描述了沈听和刘胜的体貌特征后,立刻回忆起来。
“一个小时前,是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来过,他哥哥和他一起的,搀着他进了房间,他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他们在哪个房间?”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啊,这都是客户隐私。”
楚淮南眼神冷厉:“这个时候想起客户隐私了?登记的时候呢?他们根本不是兄弟!我太太要是有什么问题——”没等他说对方的下场,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一个急刹车横在了门口,和那辆当着正门停的黑色马丁一起,把人家酒店的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开车的是文迪,陈聪留在队里指挥,蒋志从副驾驶座上窜下来,警察证就攥在手里,扑到前台往前台女人面前一晃:“警察!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沈听所在的房间在副楼的11层,是个面积较大的套房。女服务生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答,便让陪同的经理刷万能卡进了门。
房间里没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起居室和卧房都很整洁。从入住监控看,刘胜手里还提着沈听的登机箱,但房间里既没有人也不见箱子,文迪扫视着房内,最终在床前的深色地毯上发现了一片深色的水渍。文迪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还没完全干的液体在指尖沾出一片殷红。——是血。
在床底下他们发现了沈听发信息用的那台手机,屏幕裂开了,呈不详的蜘蛛网状碎裂,从屏幕核心一直裂到边缘。
楚淮南看着那道裂口,觉得心也跟着碎了。
留在楼下查监控的蒋志很快打来了电话:“人应该不在酒店了,我筛查了这附近前后四十分钟的监控,发现半个小时前,林霍来过!”
林霍只在监控中出现过一次,此后便和刘胜、沈听一起消失了。
楚淮南的额头上有汗,眼神却冷得像冰,他的心里烧着火,头脑却格外冷静:“三十分钟,林霍带着两个人,应该不会走太远。他想要的是配方,只要配方没给他,暂时不会怎么样的。”
来的时候,林霍乘坐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奔驰,但他把它留在了附近的停车场,因此他们无从追踪他之后的行动轨迹。
但蒋志很快就又从楼层监控中发现了线索。酒店在监控设施的设置存在很多死角,但通过排查,他发现二十分钟前有个保洁员曾推着一辆清洁车从楼层的货梯入口下到了一楼后门。
“这是你们的保洁吗?”文迪问。
大堂经理和前台都凑上前来看,几乎一起摇头:“不是,我们的保洁都是女的,只有保安、经理和服务生才有男的。还有他穿的衣服也不是我们酒店的员工服。”
楚淮南脸色晦暗,清洁车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物料盛放桶,想到沈听现在可能的处境,他急得快要杀人。
前台的大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偷瞄他,纵使冷着脸也掩不住他相貌上的鹤立鸡群。
她对他刚刚那句“我太太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忆犹新。可入住的是两个大男人呀!难道他们一起诱拐了这位先生的太太?这么一想,她也跟着焦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办入住的时候,那个客人说是他弟弟突然不舒服,所以才想开个房间休息一下的!她看着他们都不像坏人,才放宽了登记条件,甚至没核对证件就开了房间。
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重大的牵连呀!现在连警察都来了,而这位气质良好的先生,额头上浮着汗,脸色苍白,看上去急得快把心都要呕出来了!
他太太,他太太会没事吗?
……
被所有人牵挂着的“楚太太”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过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地面上有一摊粘腻湿冷的液体,侧颈处撕裂般的疼,沈听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
第182章
和沈听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名酒店的工作人员, 他是负责酒店物料运输的司机,没活的时候本来应该在员工休息室内休息。可问遍了酒店的其他同事,也没人在半小时内见过他。
最终, 文迪在一楼员工休息室后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他。
被拖把和抹布盖住了大半个身体的中年男人,因为麻醉剂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他身上的车钥匙和那辆酒店用来运输货物的厢式货车也一起消失了。
确定了运输工具,接下来的调查似乎简单了很多。文迪联系陈聪请示立刻与江沪市公安总指挥中心取得联系, 以便能够第一时间获得查看附近主干道监控的权限。
夏日多雨, 自六月以来, 全国有433条河流发生超过警戒水位的洪水,长江、黄河上游、珠江流域的西江和北江都灾情严重, 全国防汛整体形势严峻。
江沪也下了多天的雨, 地势较低的静和区河水暴涨,孙若海作为市局的一把手正在现场做防汛防洪工作指导,沈听的身份特殊,行动保密性质高,因此他只能和孙若海本人对接, 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急得本来就脾气暴躁的陈聪在办公室里拍桌子直骂娘。
江沪市近年建设成功的公安地面指挥中心是城市平安的中枢系统。
这个被誉为城市管理大脑的中心部门, 集网络中心、信息中心、通讯中心、监控中心等多功能为一体。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查到那辆装着沈听和刘胜货车的去处,高级别的指挥中心授权必不可少。
可唯一能给授权的直属领导在防洪一线,忙得连电话都没空接。陈聪握着手机焦急地等了三四分钟,见孙若海仍没有回电, 索性不再浪费时间, 转头拨通了交警总队的电话。
最早陈聪入行时是在交警部门做交通警察的。后来因为表现突出, 调岗去了刑侦队。
他和大家一起出去聚餐时, 无论吃什么餐厅, 大家都会很默契地避开烧烤, 吃火锅也没有人会点脑花。
这是由于他在交警队时,处理过一起很大的交通事故——一辆大货车的连环追尾了三四两小轿车。
陈聪到现场时,火势已经很大,隔着十来米都能闻到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他想冲上去看被困者的情况,突然“砰”地一声,尸体因碰撞而碎裂的颅骨,在剧烈炙烤下颅内压升高爆炸,透过半开着的车窗,喷了他一脸的脑浆。
为此,陈聪很久吃不下肉。恢复后也再也不吃烧烤和以前最爱的猪脑。
尽管在交通部门工作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在协调交警部门跟他们队协同工作时,陈聪也有着很明显的优势。
他一个电话打给交警队,电话刚接通就冲对方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宝贝儿,给老公封几条路。”
“滚,这么久没联系我还以为你死了!”
“哟怎么舍得让你守寡,听话,动作快!”
“有手续没有?”
“有手续还用得着我给你打电话。别那么多废话,封路,跟兄弟们说遇见车牌江A78BX6给我堵死一点,谁要是放走了,谁就是狗娘养的!”
他的蛮横直接把那边给气笑了:“老子给你违规操作,做得不好还得连累我妈,你们刑侦队可真讲道理啊,聪哥!”
“别废话,赶紧帮我把车拦下来!这事儿市局的孙局肯定批复,他这会儿在防洪现场没接电话,我们急着抓嫌犯!你帮帮忙,手续后补,抓到了我请你们队吃一年的宵夜小火锅!”
宵夜小火锅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了迅猛的威力,二十分钟内,林霍可能经过的主干道上纷纷设起了路障。
可外勤交警们在路口等了两三个小时,也没见到任何可疑车辆经过。
陈聪又迅速打了几个电话和指挥中心的视频监控部门搭上了线,他在系统里人缘不错,又拉了市局的孙若海做担保,因此对方答应得倒也爽快:监控视频可以看,但没有领导批示不允许拷贝,也不会额外分派人手帮忙。
陈聪黑着脸带上潘小竹,又通知了文迪和蒋志一起直奔指挥中心。
楚淮南也跟着一起到了。刘胜选择的酒店位于繁忙的交通枢纽,三十平方公里的面积,大小主干道、辅道竟有数百条,三个小时的视频片段,时长加起来会是个天文数字。
但货车没有出现在路障口,这说明它很有可能并没有在路上行驶,而是停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隐蔽处。想要找到那个地方必须从数以万计的视频片段中找到货车的失踪路段!
小队的几个成员快速分工,以十六倍速浏览着视频内容。
视频监控室里的警员们都自觉地坐得离楚淮南很远。
楚淮南平时是非常优雅从容的类型,虽然掌管着庞大的商业帝国,也绝对算不上好相处,却很有人缘,许多与他有过接触的都会说他是个没有架子的年轻企业领袖。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情绪化过。但凡靠近他周围一米以内的,都能感受到他此刻强大的低气压。
胸口装着沈听的一颗心烫得快要融化了,而揣在怀里的那只手机则像块冰冷冷地硌着,让人忍不住后悔,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刘胜来接他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放他走!
楚淮南冷着脸和自己较劲,眼睛飞快地扫着屏幕,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越到了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可楚淮南无法冷静。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仅在经营上恪守规则与法律,为国内许多新兴板块的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且因楚家奶奶信佛,深信因果,因此他平日里修路造桥,慈善捐款哪样都没落下,就连乔抑岚也常在聚会上打趣楚家的慈善也是有KPI的,活动密集的时候几乎到了日行一善的地步。
可既然都说善有善报,那凭什么这样的事情,会落到他楚淮南的爱人头上!
蒋志查视频有自己的一套,很快他就在一个十字路口发现了特征匹配的货车踪迹。货车的车牌不一样,但车顶上有一处颜色很不协调的补漆。据酒店的工作人员回忆,那是半个月前由于高空坠物而造成的刮漆,由于没有时间修补就简单用补漆笔处理了一下。
这一点细微却显著的特征帮助蒋志一眼识别出了可疑车辆。他把视频的画面放大了数倍,发现驾驶座上的司机头戴鸭舌帽,脸上蒙着口罩,根据身形看应该是名年轻男性。
楚淮南放下自己面前的视频,扑上来辨认,他和林霍见过几面因此一眼就认出这个人绝对就是林霍本人!
有了起始点,后面就好查许多,蒋志将自十字路口起的监控视频分成了五份,同步给小队中的各名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