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装修是工作人员替他监督,只有卧室是由谈情亲自设计,他要求在靠墙的地方安置一个大型衣柜,尽管很多人建议他单独开个衣帽间,他也仍坚持要最传统的家具。
符合他预想尺寸的衣柜摆好后, 谈情终于舒口气。其实出道的这大半年来,他很少再有依赖衣柜的情况,但这个东西必须存在才能使他彻底安心。
房子里还有一些细节待填充,谈情不再麻烦工人,亲自上手敲敲打打,可惜他这双手太久没做细致的工作,砸个钉子都技巧缺失,不小心划破手,还得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他乔装打扮足够严实,医生也不会把他身份透露,结果还是被粉丝知晓了情况。一问才知道,是裴俏那边主动透露的。
谈情微怔,他不明白这样做除了让粉丝担心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然而却裴俏告诉他,目的就是让粉丝为他担忧。
俗称,“虐粉”。
“粉丝的忠诚度就是随着情绪膨胀和收缩而不断加深的,你越能让她们产生保护欲,她们就越难脱离你,这种感觉你应该明白吧。”
裴俏轻描淡写地说,“有一句话说得很俗,但也说得很对——人们会喜欢让自己笑的人,但会爱上让自己哭的人。换到追星的人身上,就是你得让她们为你付出更多情感,光有快乐不行,还需要怜爱、愤怒、遗憾、心疼……当她们为你经历过全部喜怒哀乐后,你在她们心里的位置就不容易撼动了。”
“我明白。”谈情低头说。
但明白归明白,他仍理解不了——平白无故增添别人不必要的担心,只会让他心生内疚。
搬入新家后,谈情很快重新适应了独自一人生活,不过也时常怀念团体宿舍的热闹。非打歌期内,他们六个人都有单独行程,各忙各的,几乎没交集。
能和他联系的也只有祝涟真一人而已。
谈情在戏剧学院攻读话剧表演专业,课还没上几节,就被裴俏送入了某个电影剧组。青春爱情片,他演男一号,剧本水平从他的审美来看算是中等,如果自己发挥好了或许能有不错成绩。
可惜之后的过程并不顺利,粉丝呼声太高,导演不得不删掉男女主角的大部分亲热戏,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导致整部片子有点不伦不类,最终票房不尽人意,谈情的黑粉迫不及待给他安了个“票房毒药”的名头。
这之后裴俏都没再要求谈情接戏,让他安心跟着老师磨练演技。
上课时,谈情手机振动功能也一直开着,但每次下课检查都没见到那个期待的名字。
谈不上失落,只是谈情身边没有像祝涟真一样有活力的人,对比之前的日子,现在显得枯燥了些。
直到有一天,祝涟真说来他家暂住一阵子,谈情欣然同意。
“你家怎么这么小啊。”祝涟真进门后,意外地环顾四周,整个客厅一览无余,“要是有朋友来你家住,你招待得下吗?”
谈情给他倒冰镇饮料喝,“除了你,还没人来过。”
“我是第一个?那我可得好好把你家糟蹋了再走。”祝涟真笑着往客房床上一躺,“算起来,咱俩其实有日子没见了吧,但感觉好像也没过多久哈。”
谈情不搭腔。
“我之前送你的拼图,玩了吗?”祝涟真问。
“已经拼完放书柜上了。”谈情检查冰箱里剩余的新鲜食材,够他们俩今天吃的,“小祝,我去做饭,你随意就好。”
谈情洗菜时,想起手上的伤口这几天应该愈合差不多了,于是撕下创可贴,丢进垃圾桶。可过了几秒,他又缓慢地低下头,凝视自己的手指。
半晌,他离开厨房,冲外面玩游戏的祝涟真喊:“小祝,能不能从茶几上帮我拿个创可贴?”
一听这话,祝涟真赶紧整盒邦廸都带上,一路小跑赶到谈情面前,“怎么了怎么了,划破手了?”
他担心的反应令谈情感到安慰,摇头回答:“没事,是我前几天不小心弄伤的,现在快好了。”
祝涟真又关切地问候几句,得知他最近在家搞装修,“噢,那一会儿吃完饭我帮你一起弄吧。”
可能是为了照顾谈情的手,祝涟真帮忙还挺尽心尽力,就是动作笨拙了点儿,耗半天才把几个木架钉上墙壁——还给整歪了。
谈情道谢,“等你家装修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当然的。”祝涟真四肢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爬起来找手机,“对了,咱俩自拍吧,裴姐说我们最近互动太少,粉丝再等不到消息就该爬墙了。”
谈情打量着他,若无其事地来一句:“连裴姐也觉得少了啊。”
“嗯?”祝涟真感觉他语气好像意有所指。不过谈情很快微微一笑,自然地靠近拍下几张合影。
祝涟真的微博刚发出去,转评赞的数量就以肉眼可见的增速疯狂上涨,有人在评论区开玩笑“你们这是同居了吗”,祝涟真还乐呵呵地念给谈情听。
谈情静静凝视着祝涟真的侧脸片刻,忽然开口:“小祝。”
“嗯?”
“你知道她们说的同居是什么意思吗?”谈情问,“不是普通朋友的涵义,而是——”
“我知道,搞对象嘛。”祝涟真泰然自若,“你当我傻,这都看不出来?”
谈情的目光从祝涟真脸上移开,“你能接受这种玩笑?”
“还行,习惯了就见怪不怪了。”祝涟真漫不经心,“怎么啦,你讨厌这种评论?那我删掉好了。”
“不是。”谈情抬手示意他不必多做什么,“我只是怕你反感,毕竟CP这个东西,说白了会容易被粉丝误会我们……关系不正常。”
“误会就误会嘛,咱俩之间还轮得到外人说吗?我们坦荡就够了。”祝涟真不以为意地往沙发上靠,“毕竟你是谈情,如果换成Koty,我就算以死相逼,也不要跟他当CP!”
谈情被他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了。
两人住一起的好处是赶通告时间一致,不会迟到。今天他们要拍杂志,完事还有一两个小时的采访。眼下正是新粉丝入坑了解他们的好机会,每次采访,小编都会绞尽脑汁从各方各面打探他们的情况。
择偶标准就是最常提出的问题,每次祝涟真被追问有没有喜欢过女孩,他都别扭地表示:“我才不这么早谈恋爱呢,我要以事业为重。”
编辑问:“如果你在学校遇到特别喜欢的女孩,也忍着不告白吗?”
“不谈。”祝涟真垂着头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谈恋爱哪有跳舞好玩。”
“你还挺耿直的。”编辑总算笑着放过他,换了新问题,“你们私下都会怎样称呼对方呢?是直接叫名字,还是会互相取外号之类的?”
这种普通问题一般都塞给队长回答,纪云庭简单回忆后说:“基本上是叫名字,不过祝涟真年纪最小,所以他比别人更有礼貌一点。”
祝涟真不满纪云庭的说法:“你才有礼貌,我都是对你们直呼大名的!”
他的反应令编辑笑出声,“所以你们都是很不齿彼此的态度友好吗?”
“对了,大家都知道,‘小吻’这个称呼是来自谈情的英文名Keith谐音,但粉丝一直比较关心,这个外号是谁取的呢?”编辑又问。
谈情等了几秒,发现祝涟真没有主动承认的意思,便回答:“是祝涟真给我取的。”
“啊?”祝涟真一愣,“居然是我?”
谈情话说到半截,这时全忘了,他目不转睛地望向祝涟真,看见对方满脸惊讶。
“这么好听的名字是我取的呀,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祝涟真讪笑几声,“没办法,这么叫他的人太多了。”
“本来是可以只有你叫的。”谈情盯着他。
编辑也继续提问:“那你对祝涟真有特殊称呼吗?”
谈情不再看祝涟真,面向编辑笑起来:“暂时还没有。”
“嗯?”祝涟真疑惑地与谈情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编辑刚要追问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这时谈情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噢,我记得全队只有付榕叫Koty的中文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正走神儿玩指甲的付榕猝不及防被点名,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向谈情。
第67章 红玫瑰
“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连付榕都敢惹,哈哈哈哈大快人心!”祝涟真回去就忍不住对谈情称赞一番,“话说你观察力可以啊, 我认识付榕这么久都没注意他一直只叫Koty中文名, 你说完我才发现。”
谈情沉默地望了他一眼,很快又避开视线。
祝涟真跟随谈情上了车, “要不要我也给你取一个专属的?我初中的时候, 班里男生外号都是我给取的。”
“不用, 你取完也会忘记的。”谈情说, “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予一惜一湍一兑。
“可你大名……”祝涟真一直嫌他名字太浪,叫起来像自己调戏他,但这毕竟寄托了人家父母的情感,他不好意思说三道四。至于“小吻”那个称呼, 祝涟真觉得还不错,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以前不经意间喊出来的。
“对了,商量个事,你以后别叫我‘小祝’了,听着多生分啊。”祝涟真握住谈情手腕, 好声好气地说, “咱俩都这么熟了。”
谈情低头说:“可我已经习惯这么叫了, 不想改,可以吗?”
“啊?也行吧……”祝涟真只是觉得用姓氏称呼别人,听起来有点距离感,“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名。”
谈情却不理会这件事。
祝涟真新家的衣帽间还在装修,他就一直赖在谈情家里蹭饭,白天谈情去上课,晚上回来陪他打游戏。对于祝涟真来说, 身边那么多朋友,谈情绝对是最特殊的那个,明明性情有种超乎同龄人的沉稳敏锐,却愿意跟他这种神经大条的未成年密切来往,以至于祝涟真总想去蹭蹭他来表达好感。
就拿纪云庭和Koty来说吧,本来这俩人曾经也跟自己关系好着,结果他们年纪大些后就嫌他幼稚,说他连对女孩的审美都没形成标准,于是越来越把他当弟弟而不是朋友了。祝涟真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他只是更对事业感兴趣而已,夜店那种地方就算成年了也不想去。
跟他们对比起来,谈情可真是靠谱。
祝涟真不打算读大学,他早就和舞蹈学院的几位老师交流过,对方直言以他的水平完全可以自己达成专业性突破,不过依然欢迎他学习舞蹈相关知识。祝涟真本来琢磨着,既然上学不耽误工作,那混个毕业证也行?但他很快发现,粉丝们在这方面的态度有点问题。
而且这种问题令他很不舒服。
简单来说,就是攀比。祝涟真知道明星的粉丝之间经常发生骂战,裴俏让他不必理会,但他发现一部分粉丝们很喜欢拿着他的各项成绩履历招摇过市,吹捧他的同时还得贬低其他idol的实力;而且,Acemon饭圈内部也时常腥风血雨,自从谈情成功考上艺术名校后,许多粉丝便开始展望祝涟真的未来,有人甚至写信给公司,要求经纪人详细规划他的演艺计划。
祝涟真最讨厌别人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尤其他发现很多粉丝盼望他上大学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他考虑,她们只是想让他超越谈情的学历,想从他这个偶像身上满足追星的优越感,甚至想凭他的成绩在网络的唇枪舌战中获得更多嘲笑别人的资本……有这种心态的粉丝不在少数,远超他想象。
这轻而易举激出了祝涟真的逆反心理,本来就对学历无所谓的他索性决定高中毕业后不再念了,反正他已经是公众人物,若想学习知识完全可以私下找名校教授来辅导。他就是不想让那些虚荣心作祟的粉丝得意,在他看来这些人已经算不上是粉丝了。
不过他有时也会问谈情:“上大学好玩吗?”
谈情摇头,他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没干过别的事,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保镖随时在教室外等候,下课了也必须直接离校。车子路过后门时,他能看到那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暖黄的灯光映在同学们身上,格外有生活气息。
某天回到家,他发现祝涟真不在,行李箱也消失,显然已经离开了。谈情的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断网,只有想起时才开流量。
连上网,他看到祝涟真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家装修好了,我先回去了哈。
除此以外就没别的留言了,连句“谢谢”也没有。
谈情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一点,他盯着聊天框半晌,像是进入一个密闭空间那样胸口发闷。
他丢开手机,独自在沙发上坐着,天黑后也没开灯,直到他忽然深呼吸起身,走进厨房。
菜刀节奏规律地落在案板上,接着他动作麻利地把切好的食材丢进锅里翻炒,又顺手捞出另一边焯完水的肉。谈情做饭好几年,现在已经能熟练又从容地顾全两个同时烧火的炒锅,调料也配得恰到好处。
他轻松做完了四菜一汤,又拌了碟凉菜,全端上餐桌,为它们拍下一张光线温暖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私发给祝涟真,并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只是出去玩了,晚上不小心又做了这么多菜。”
祝涟真回复得很快:“我的天啊好丰盛!”
接着他又发来一条:“啊啊啊啊我看饿了,早知道我就给你打电话说了!对不起对不起……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吃行不行?”
“等你到的时候饭都凉了。”谈情说,“没事,我自己吃不完会放冰箱的。”
祝涟真倍感惋惜,“辛苦你啦。那这顿我先欠着,改天我一定请客!”
——改天你也一定会忘了的。
谈情回了个“嗯”过去,然后断掉网络。
他一直觉得“不拘小节”是祝涟真的优点,可他又介意祝涟真对某些小事不上心。尽管谈情明白,那些东西对祝涟真来说确实无关紧要,是自己不该对他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