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忍不住笑,“不急,慢慢设计。”
眼瞅着外头就要修好路,王真儿就不能天天跟着大哥来鸿胪寺了,颇有些舍不得。
“国子监要推行标点,所有学子都得去学。”王真儿苦恼道,“那个标点看着也不难,可学生还得点卯……”
“那是得去。”燕洵忍不住笑。
前些日子见着周光的时候,正好说起标点这个事儿,太学还好,因着科举会考,学生每日都去不说,还特别喜欢钻研,但国子监就不一样了,里头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官员之子,还都是大官,这些个学生许多不服管教,也不需要科举,便经常不去上学。
燕洵便给出了个主意,叫先生每次课都点卯,若是缺席的次数超过三次,那便叫家主。
那些个家主要么位高权重,要么有头有脸,就算是叫了也不一定会露面,但肯定丢不起这个脸,定然会严格管教自家子弟。
这事儿便一直顺顺利利的了。
王家负责的路修好,照常请两家跑马车。
这回裴钰儿自然是来了,另外一家也是世家,同样是个小哥儿坐马车。
小哥儿把马车车厢拆了,里头摆了许多炭盆,就这么坐在马车里,好叫周围都能看到他。裴钰儿也不甘示弱,干脆叫自家大哥坐进马车,他来驾车。
高头大马神气活现地缓缓前行,裴钰儿一手挥着马鞭,一声轻喝,端的是秀丽无端,叫当天许多汉子都看直了眼。
据说事后去那两家提亲的都差点磨平门槛。
王真儿跟着小幼崽们在楼顶看热闹,又有些失落,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极喜欢鸿胪寺了。
“给。”黑白幼崽在其他小幼崽们的簇拥下,哒哒哒走过来,递给王真儿一个小木盒。
“这是啥?”王真儿好奇。
蛇身幼崽奶声奶气道:“给客人的礼。”
这些日子,王真儿天天来鸿胪寺,跟小幼崽们慢慢熟悉了,偶尔还会教小幼崽们识字。在小幼崽们心中,王真儿早就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很好的客人了。
小木盒很精致,还有一个卡扣,轻轻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柔软的皮毛。
掀开皮毛,里面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球,玻璃球里面则是一个透明的小人。小人面容栩栩如生,身上穿着的衣裳跟王真儿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王真儿惊讶道,“好生精致。”
“是他们做主要送给你的。”燕洵笑道,“欢迎以后常来。”
自从黑白幼崽想要学着做水泥雕像那样做玻璃雕像时,在燕洵的提议下,小幼崽们就都开始准备了。里面是一个玻璃雕像,外面再罩一个密封的玻璃盒,这也是小幼崽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
正好王真儿要走,小幼崽们就都放下自己的活计,先忙王真儿的。
玻璃雕像做不成不要紧,还能重新放回炉灶,再升温融化,直到做成。外面的玻璃罩子倒是简单,很容易做成,最后小幼崽们一起装入木盒中送给王真儿。
拿着这几乎是无价的礼,王真儿美滋滋地回去了。
隔天王真儿便在自家府上请了宴席,叫京中的哥儿、姐儿、少爷的都去。当着众多人的面,王真儿拿出自个儿的雕像炫耀了一番。
当天出了极大的风头,王真儿去哪儿都有人晓得他得了宝贝。
第二段路裴家出钱修,裴钰儿正想着出风头,结果给王真儿压下来了。打听一番,知道东西是鸿胪寺得的,便也来了鸿胪寺。
小幼崽们的模样跟肥皂上的差不多,只不过肥皂花纹更矮更胖。
裴钰儿最初极喜欢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此时竟是看到真正的蛇身幼崽了。
小幼崽胖乎乎,脸蛋圆圆的,眼睛极大,瞳孔又黑又亮,穿着厚厚的袄子,尾巴尖竖在外面,冲着裴钰儿摇了摇。
“吃茶。”花树幼崽端着小木碗过来,里头是飘着花朵儿的茶水。
裴钰儿赶忙喝了口茶水,甜丝丝的,不热不冷正好。
小幼崽们都很好,裴钰儿一时间愣是没法开口,说要拿银钱买一个跟王真儿那种一样的玻璃盒。
在鸿胪寺一天,裴钰儿竟是觉得极好,打心底里想着第二日还来。
一大早,裴钰儿早早起来,特地叫小厨房做了许多吃食装到食盒里带着,昨儿个在鸿胪寺吃了好些个东西,今儿个裴钰儿要礼尚往来,也捎带一些去。
走到半道儿就得从马车上下来,前头修路,马车不好走。
走了没几步,裴钰儿就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小孩儿竟然是账房。
“大家可不要偷懒,你们干了多少活,我都记在账上,到时候发放工钱就按照这个来。”小尤儿板着脸道,“谁要是偷懒,到时候干的活最少,发的工钱不但是最少的,还得扣一半!”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忙点头,加把劲干活。
裴钰儿好奇,便上前问:“你也是招的工?”
“是哩。”小尤儿昂首挺胸,“我的本事都是跟着大人学的,这些日子出来做账房赚些钱,要买个茅屋安身。”
小尤儿身上的衣服不是新的,但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洗得干干净净,他这些日子除了去鸿胪寺帮忙,还会出来做账房。
不但小尤儿如此,那些当初出现在鸿胪寺大门前听学问的孩子们,也跟小尤儿一样,找了活计。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原本是乞丐,现在找到正经营生,能赚钱了,自然要拼命干活,回头买个小茅屋,那就是有家了。
裴钰儿穿得极好,还是裴家的哥儿,其他人见着都恭恭敬敬的,唯有小尤儿恭敬虽有,但并不低微,堂堂正正。
“你说的大人可是鸿胪寺少卿,燕大人?”裴钰儿心中一动,如是问道。
“是哩。”小尤儿眼睛亮晶晶,“燕大人是好官,没有燕大人就没有现在的小尤儿。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大人教的,否则我哪里会算账。”
小尤儿极为聪慧,这些孩子中他跟着燕洵学得最多。
裴钰儿心中有些触动,再进鸿胪寺,看着在灶房忙碌的燕洵,竟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君子远包厨,像是燕洵这样的官员,是绝对不会下厨的。
但燕洵却每日都要下厨,亲自做饭给小幼崽们吃。那些个饭菜偏偏裴钰儿都没吃过,极美味,吃了便念念不忘了。
今儿个又是新鲜吃食,反正裴钰儿是没见过的。
小碗里是鲜弄的白汤,里头飘着几个小小的丸子,还有薄的几乎透明的面皮,仔细看里头还能看到一个肉丸馅儿。
裴钰儿吃了一个丸子,又喝了口汤,顿时欲罢不能。
“大人,这些吃食叫人做变好,为何你一定要亲自动手?”裴钰儿想不通。鸿胪寺现在不缺银钱,不管是出去买还是叫厨子来做饭,应该都不难。
“这里不一样。”燕洵看着乖乖坐在蒲团上吃东西的幼崽们笑道,“我在这里不仅仅是鸿胪寺少卿,还是他们的依靠。”
这种关系燕洵解释不清楚。
但是裴钰儿看着吃完饭,乖乖收拾碗盘,又帮忙擦干净桌子,端出点心和茶水招待自己。还找燕洵说悄悄话,逗得燕洵哈哈大笑的幼崽们,裴钰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以为这里是鸿胪寺,燕洵是朝廷命官,但在这里,燕洵对于幼崽们来说,并不只是朝廷命官,还是更特别的存在。
幼崽们都小小的,看着跟小孩儿差不多。
镜枫夜是成年妖怪,原本便是照顾他们的。而如今不但有镜枫夜照顾他们,还有燕洵,小幼崽们还更依赖燕洵一些。
裴钰儿觉得,自己要拿银钱买玻璃雕像的想法,更是不能说出口了。
夜深人静,镜枫夜慢慢坐起来,看了眼燕洵,轻声道:“大人?大人……”
燕洵没有反应,依旧熟睡着。
倒是不远处小窝里的黑白幼崽睁开眼睛,也悄悄爬起来,小声道:“大人睡着了。”
“恩。”镜枫夜帮燕洵掖了掖被角,和黑白幼崽一起静悄悄地打开小门出去。
第18章
每天晚上镜枫夜都会跟黑白幼崽出去一趟,有时候还会跟其他小幼崽一起出去。
因为鸿胪寺方便的地方在外面,夜里也偶尔会有小幼崽出去方便,再加上作坊那边的炉灶晚上并不会停火,为了方便第二日能够迅速使用。
白天根本看不出什么,燕洵也就一直没发现。
直到这一日燕洵进了澡堂洗澡,出来之后发现镜枫夜和小幼崽们难得没有守着自己,反而都在屋里。
“怎么了都?”燕洵心中奇怪。
小幼崽们现在活泼许多,但还是很懂事,基本不会让燕洵操心。镜枫夜就更是了,从来不会让燕洵帮什么,反而他总会在燕洵身边帮他。
“大人。”镜枫夜站在门口,竟然罕见的有一点点紧张。
“大人。”小幼崽们都乖乖坐在炕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凑到燕洵身边。
燕洵瞥见镜枫夜身后似乎有个东西,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走上前。很靠近镜枫夜,燕洵整个人都被挡住。
低头看着燕洵,眼睫毛又长又卷,镜枫夜咽了口唾沫,慢慢让开道:“给大人准备的礼。”
“礼?我看看。”燕洵上了炕。
果真是个木盒,外面很光滑看不出什么。小幼崽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燕洵,眼神很是期待,蛇身幼崽都紧张地不敢喘气了。
打开木盒,里面还盖着一层柔软的皮毛,燕洵觉得很眼熟,这不是跟小幼崽们给王真儿的木盒差不多么,不过这个木盒要大很多。
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炕,暗暗看着燕洵。
打开皮毛,外面是一个大大的玻璃盒,燕洵看清楚里面后,只觉得心里一酸,仿佛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大大的玻璃盒里面,小小的玻璃的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好像是每次洗澡之后昏睡的样子,倒是镜枫夜看上去器宇轩昂,若不是有脸颊上的龙鳞,看着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在最中间,周围一圈是小幼崽们,蛇身幼崽、黑白幼崽……把燕洵和镜枫夜围了起来。
小幼崽们的模样跟燕洵刚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都穿着衣服,胖乎乎,脸蛋圆滚滚,眼睛大大的,全都注视着圈里的燕洵。
本来幼崽们跟燕洵说的是要做自己的玻璃雕像,那时候燕洵没多想,平日里也没看到这些小家伙们忙活这些,包括镜枫夜,竟然也瞒得死死的。
“很好。”燕洵觉得鼻子有点酸,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高兴道,“很好的礼。我看摆在正中央最合适……”
亲手抱着木盒出去,屋子正中央有一个木架,燕洵把玻璃盒抱出来,仔仔细细地放上去,固定好,确定不会出问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裴钰儿一来就看到玻璃盒,上前仔细看了看,羡慕道:“大人当真是好。”
“是幼崽们懂事。”燕洵笑着说,“钰哥儿想要的话,可以跟他们商量。”
裴钰儿好机会都欲言又止,燕洵自然知道他最开始来是为了什么,今天燕洵高兴,便主动说起这个事儿。
“恩。”裴钰儿自然高兴,忽然看了眼镜枫夜,微微压低声音道,“大人,你莫不是当真想跟他在一起?”
“钰哥儿为何这般问?”燕洵诧异。
他是鸿胪寺少卿,幼崽们又十分特别,燕洵就算是住在鸿胪寺,甚至还经营了这么大的摊子,有许多人背地里说什么,倒是没有说他和镜枫夜的。
此时裴钰儿竟是看出来,还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