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他们一样。
朱大人把送进来的人挪了挪,像是堆积木一样,把他们三五个的堆成一堆, 然后又找来绳子, 仔仔细细地把这些人都捆结实了。确认他们就算中途意外醒过来, 也没那个可能自己逃掉后, 这才停下了他忙碌的步伐。
“夫人?”
他仰头呼唤起来:“你弄好了吗?我们该出去了, 要是留在这里太久,让剩下的那些客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起就起呗,他们难道以为他们还能成功离开这里吗?”朱夫人挑开帘子从最里侧的小隔间里走了出来,在她出来的那一瞬间,隐隐可以看见她身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喝了酒,住了房间,能不能离开这里,就不是看他们自己的了。”
“里面也准备好了。”
“走吧,等这次过完,我们就又能安安生生地过上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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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院外。
苏子黎揉了揉自己的耳侧,皱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他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似乎隐隐听见了什么声音,有一些像是求救声,声音还挺熟悉的,但转瞬间就又消失不见,快地像是错觉。
“贺铉?”
他敲了敲边上的房门,抬高了一点声音喊道:“里面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被铁锁锁上的木门纹丝不动,一点回复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后,才吱呀打开了一条小缝,贺铉站在里面示意他过去,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还少了一件外套。
苏子黎奇怪地挑眉:“你这是去干什么了?一会儿功夫,衣服都脱了一件?难不成也和梁山一样突然遇到了生长期的困扰,衣服穿不下了?”
顿了顿,他的眼神又往下飘了飘:“痛不痛?”
“痛倒是不痛,毕竟我的生长期早就过去了。”贺铉侧开一个身位,让苏子黎能够进去,“我当时还发育地挺好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
他们现在穿的是遮手遮脚的古装,即使脱掉了一件外套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倒是前几个密室的时候,他有看见过贺铉换衣服,从规模上来判断……
确实不错。
总觉得这话题怪怪地,苏子黎低咳了一声,把那些不应该出现的画面从脑海里砍掉,顺便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发烫的耳垂。他加快脚步,往里多走了两步,然后就看到了一院子乌央乌央看着他的人。
“……”
心里惊叹了一声,苏子黎克制着想要扭头就走的心态,转头看着贺铉。
“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在和他们的主管开全体动员大会吧。”贺铉走上来,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你看他们这站姿,这站位,有没有感觉比以前学生时代军训的时候还整齐?”
“要是要互相评分,那届班级第一估计得让给他们,都站了五六分钟了,一动不动的,连眼睫毛都没眨过一下。这定力,简直堪称一绝。”
“这倒也不是一定就能赢,”苏子黎往前靠近了一些,近距离观察这些人会发现他们明明有呼吸,有温度,手指放在他们的手腕皮肤上还能感受到脉搏正在跳动,但就是一动不动,仿佛是被固定在了某一个时间一样,“我觉得他们要和蜡像PK的话,估计是赢不了。”
“那也不一定,毕竟他们离死物估计也就只差了一步。”
这些人有男有女,穿着朱府下人们统一的制服。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套在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有大有小,衣角什么的看起来也很凌乱,似乎并不像是自己穿的衣服,更像是有什么人替他们换好的衣服。
贺铉伸手摸了摸这些人的皮肤,发现触手虽然有温度,但触感却过于光滑,有些像是……
“蜡像?”
“我怎么觉着,这手感摸着和蜡像也差不了什么呢?”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苏子黎伸手又多摸了几个。可能是因为摸地太多,让站在的那几位不爽了,你们进来就进来,摸就摸,怎么还摸个不停了呢?
没有一点素质吗?
沉静肃立的人突然眼睛抖了抖,朝着苏子黎露出了一个痴痴的笑容。
“老爷,是你来看我了吗?”
苏子黎:“……?”
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
他低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覆盖在了这个人的影子上面。此时这位被附身的一米七几粗豪大汉正朝他露出娇羞的笑容,掰着兰花指,斜着飘过来一个带着水意的眼波。
“老爷,你是不是忘记素素了?”
苏子黎:“……”
他猛地后撤了一步,这回是真准备要跑了。后蹿的时候,他瞟了一眼贺铉,看见他正动作敏捷地避开一位正朝他扑过来的大汉,和他一样往门外的方向跑去。
两人眼神对视,动作默契地一个捡门栓一个拉门,抢在里面那些跑出来之前把门给栓上了。至于他们俩,没从门走,直接蹿上了墙头,此时正在上面围观下面那群人闹腾呢。
感谢游戏这次没有给他们添加一些奇幻的技能,至少他们蹦跶了半天也没一个能施展出爬墙的能力。一群人不分男女,同时呜呜地嚷嚷起来,大多都是在呐喊什么老爷你怎么走了,你留来多玩一会儿啊,还有一些似乎记得更清晰一些,开口就骂朱超你个畜生,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什么的。
在这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瘦削的青年就显得格外突出。
其实也不算青年,他身量虽高,但仔细看可以看见他唇边还没褪去的小绒毛,眉目间都还萦绕着青涩感,就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此时,他眼神特别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缓缓地蹲了下去。
蹲在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碗,安安静静地守着。
这动作太过鲜明,鲜明到让人不得不把他往一个方向猜去。苏子黎沉默了一瞬,沿着墙壁走到了那青年边上的位子,捡了个小石子朝他砸了过去。
青年茫然地抬起头,听见有人正在朝他说话,似乎是在喊两个字。
“大成?”
他觉得这两个字非常非常耳熟,耳熟到他觉得自己如果想不起来,会非常难受。他蹲在那里楞了很久,才从那些快要被全部模糊掉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些熟悉的画面,许久未曾说话的喉咙嘶哑地鼓了鼓,发出不成语调的声音,努力很久之后才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你们……认识我吗?”
第111章
大成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了。
苏子黎他们检查过他的身体, 和最开始触摸到的那个人一样,触手滑腻温暖,根本不是人类皮肤应该有的手感。他的反应也很慢很慢, 往往要等他们说完好几分钟后,才慢吞吞地憋出来几个字。
很难交流,但其实已经弥足珍贵。
苏子黎问了他很多,但只有提到二虎他们的时候, 他的眼神才会微微地亮起来一点光,连同语速也会加快不少。
“二虎,大丫,狗子……都是……我,我的弟弟妹妹。”大成磕磕绊绊地道:“我说过, 等我以后能够赚、赚钱了, 就带他们去那家最、最好吃的面馆里吃面, 加好、好多好多肉。”
“我很想……想他们。”
“但是好奇怪,我、我……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大成捂着脑袋,看起来十分难受。
他皱着眉头的时候, 眉心的皮肤微微皱起,但并不是那种正常的感觉, 而是像是蜡皮被刮起来之后的既视感, 并且久久都没有回落下去。
这个时候, 其实院子里另外的人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神盯着一个方向逐渐放空。不管是动的时候,还是不动的时候, 他们的眼里都没有多少属于人类能够拥有的感情波动, 即使嘴上叫骂, 即使撕心裂肺地想要把你留下来,但是他们的眼底毫无波澜。
就像是被植入了某种程序的植物人一样,令人望之发寒。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能在他们的动作和表情里追寻到那么一点点残留下来的感情。但这些感情波动也很微妙,很渺小,仿佛是被点燃的星星火焰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他们明明还活着,却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在失去了利用价值后,被丢弃或隐藏在这种荒芜的院子里,直到连同身体里最后一分的记忆也被磨灭。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起过,有一种理论是人类存在的痕迹其实是基于记忆,或者是一些他留下来的能够被人几次三番传唱的东西。即使他已经离开,但他认识的人还记得他,会在忌日为他送上一束花朵,或者会惦记着提上一句,某某某活着的时候怎么怎么样,他唱歌唱的好听,写的东西好看等等……
一个特殊的记忆点,有人会在你离开后,真心地惦记你,称赞你。
这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幸福。
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能让人深深铭记多年。那么,这种温和又舒服的纪念就会让人十分舒服,反正苏子黎是觉得他如果走了之后,有一个人愿意那么记着他,他会觉得很开心。
而院子里的这些人……
他们连最后这点平凡的期望也已经失去。
如果想要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们的话,生不如死这四个字,那是再贴切不过了。
苏子黎试着提起朱大人他们,但一提起,大成就会露出畏惧且十分头疼的表情,捧着脑袋半天都没有吱声,一动不动的样子,吓得他差点以为他被他问地最后一丝魂给飞了。
这可就造孽了。
最后他只能旁敲侧击:“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大成眨了眨眼睛,缓了几秒后回答道:“老爷娶姨娘,让我们都来帮忙。我、我运气比较好,抽中了到前厅去帮忙,主管说可以让我们每人多发一袋肉包子。”
似是怕苏子黎不能理解,他比划着告诉他:“府里的包子很好吃,有很多肉,吃了能……能长高,就不会有人饿、饿死了。冬天快到了,多的包子还可以和别人换旧衣服,给弟弟妹妹穿。”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格外地真挚。
只是很可惜,那些被他惦记着的,挂在心上想要去照顾的弟弟妹妹们再也没见到过他。他们在门外苦苦守候,一群小乞儿每天分出来一两个蹲在门口附近,等他们的哥哥回来,但实际上他们的哥哥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动不了,甚至连记忆都快要被消磨干净。
苏子黎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格外憋。
一股怒气正在胸腔里徘徊,烧地他心头火气,很想做一些事情。
他再度把门给拉开了,吱呀一声,院门的门蹭过底下的门框,发出岁月久远的声音。那些安静下来没多久的人们木了片刻,缓缓朝他这里转过头来。
苏子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拿捡来的木棍哐哐砸墙。这么大动静,再没反应他们就连银行里奇怪的智能机器人都不如了,再度复苏的人们嘴里嚷嚷着各式话语,又开始朝这边涌了过来。
苏子黎转过头,刚想和贺铉说点什么,结果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个铜锣,哐哐两下,简直音量震耳,这直冲天灵盖的声音亮度也就只是比唢呐轻点了。
贺铉敲地还挺有节奏感,哐哐哐——哐!三下一重击,一边敲一边往外跑,看见苏子黎脚步停了,还奇怪地看过来:“你怎么不走?不是说好要把敌军引出去吗?”
谁和你约好了?
不要自说自话就突然加戏好不好。
苏子黎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没有反驳他,左右看了看,最后捡了个竹竿,跟着贺铉后面俩人一块敲,偶尔还会把竹竿伸过去将跑步速度过慢或者过快的人们给赶回去。
整个画面,其实和赶鸭子非常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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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他们说是兵分两路,但实际上很快就聚集在一起了。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偷懒,而是因为外面那些宾客终于按耐不住了。
刚开始还能说是自己这的人出了令人震惊的问题,突然就开始变性了,这事是丑闻,必须遮遮掩掩,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正常摊开来被别人知道这种事,是要把你当成怪物给赶出去的,像西方偏激一点的,直接架个火堆就给你烧了,最后就剩一堆骨灰,他们还要在边上载歌载舞欢庆魔鬼被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