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牙龈好像有点痛了,只得郁闷的把爆米花放在扶手前面的圆形凹槽里,朝梁起鹤伸了伸手:“给我张纸巾。”
他没有拿包,梁起鹤的腰包里倒是准备齐全。抽了一张递给他,看他脸色不好就问:“干嘛这么生气?你要是真的害怕就跟我说实话,我也不勉强你看了。”
林稚虞擦着指尖,本来这是个很好的顺着台阶下的机会,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估计是梁起鹤那勾起的嘴角太碍眼了,他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你要是害怕了也可以跟我说,我也不勉强你看。”
他还在死鸭子嘴硬,梁起鹤不禁拍了拍扶手,笑道:“好啊,那等等谁先走谁就不是男人。”
林稚虞听完就后悔了,要是刚才不那么说,他至少还能找个去厕所的借口然后先回酒店去。这下好了,他看着逐渐暗下来的环境,心里开始焦虑了。
他是真的很怕看鬼片,主要是小时候的记忆太深刻了。
那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家,他们家又是那种老旧的小区,窗户外面都是高大密实的树和电线杠。一到下雷雨的晚上,但凡有闪电划过,就会在家里的地面或者墙上照出很恐怖的阴影来,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而他一旦被雷声惊醒了,就只能躲在被子里苦苦熬着,直到雨停了或者撑不住又睡着了才算罢。
其实贺彤早就跟他说过这世界上没有鬼,但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想象力丰富又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这种随着寂寞生长的恐惧就像燎原的野火遍布了他的童年。
他不想被梁起鹤知道,更不想被这家伙嘲笑。毕竟梁起鹤不是方昊唯,不会在知道他的身世时仍能给予温柔和耐心的陪伴。
只是他的骨气在电影演到十几分钟的时候就开始成片的瓦解了。
这个故事讲的是电影院闹鬼的事,而且编剧给力演员的演技精湛,不管是配乐还是拍摄水准都很高,是一部很值得一看的作品。可要是在家里看也就算了,偏偏他们现在也在电影院里,好死不死的还是4D体验。
4D是什么?那不就是为求逼真的观影效果而创造出来的吗?他的心跳都不知道飚到多少了,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特别是在女主角站在走廊尽头,眼睁睁看着走廊上的灯从远到近一盏盏灭掉,椅子上传来的震动感觉和耳畔的杜比立体声音效简直身临其境般逼真。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去扣椅子上的皮,想闭上眼睛又害怕那种一片漆黑的未知感,整个人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就像马上要随着女主角奔跑起来了一样。
相较于他的过度紧张,旁边的梁起鹤则十分悠闲地坐着,目光透过4D眼镜盯着他看,觉得他这副模样可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
这部电影梁起鹤已经看过了,所以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也知道马上就要到迎来恐惧的第一个高点。他算好了,在女主角推开门,看到迎面扑来的一双腐烂的吊死脚时靠到林稚虞耳边吹了一口气。
林稚虞本就处于恐惧的临界点,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吓,顿时产生了那鬼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错觉,哪里还有理智在,猛地叫了起来,往另一边躲去。
他旁边坐着个女孩,梁起鹤急忙伸手拉他,这一下用力过度,把人拽到怀里来了。
林稚虞依旧没反应过来,直到有痛觉从唇齿间传来,逐渐对焦的瞳孔中也出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那过激的恐惧才被一阵空白给取代了。
梁起鹤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了几下,人也是懵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刚才那么一拉居然会把林稚虞拉到怀里,这也就算了,偏偏林稚虞的嘴唇还碰到了他的嘴角。
尽管角度偏了些,可这一下也足够让他俩的时间都被静止了。
他感觉到林稚虞憋了几秒的呼吸忽然一岔,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推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荧幕里的女主角持续发出被鬼追的惨叫声,可周围人的目光却都盯着他俩看了,后排一个正在吃薯片的女生看到林稚虞甩的那一巴掌,手里的薯片一松,居然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我靠,牛逼。”
林稚虞听到了,却不敢迎接四周围的目光,只得强忍着一肚子怒火,摘掉眼镜就往外面走。梁起鹤摸着火辣辣的左脸,也顾不得丢人了,站起来就去追。
林稚虞就像一个背着‘生人勿近’招牌的炸弹,一阵风似的出了电影院。梁起鹤边摸着脸边想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消气,结果没想好理由前面的人就停下来了,转过来就劈头盖脸的骂他:“你是不是神经病?!”
梁起鹤知道刚才是自己不对,可是也当众被林稚虞打了一巴掌了,不过看着林稚虞气到眼睛都红了的样子,他那涌到喉咙口的反驳又被咽回去了,居然妥协道:“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会那么害怕。可你也是的,早跟我说怕不就好了,那就连看都不用看了,我也不用被你打成这样。”说话间松开了手,林稚虞看到了他嘴角边被那一下撞击磕出的血印子,还有脸上几道明显的手指印。
林稚虞的嘴也很痛,刚才那么用力撞过去,他也被牙齿磕出血了,嘴里一股铁锈味不散。
看着梁起鹤摆出一副‘已经很惨了你别再骂了’的模样,他心口的火气又有点阻滞了,想再骂也不知道该怎么骂。毕竟梁起鹤也没说错,自己也有问题,一开始老实承认害怕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可他又是真的气不过,毕竟他连方昊唯都没亲过啊!
梁起鹤也猜到他真正介意的是刚才那个不算吻的吻。虽然早在上次的浴室里他们就已经有过更深入的吻了,可梁起鹤绝不敢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刺激他的。只好继续哄道:“好了,我再也不逼你看鬼片了。如果老妈问起为什么我的嘴破了,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抠的。”
梁起鹤一再让步,林稚虞就有了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什么好。何况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时间也不能倒退到事情没发生之前。想到这里只好不甘地瞪着梁起鹤:“你是活该!好好看电影不行吗?非要做那么幼稚的事!”
梁起鹤顺着他的话道:“行了行了,真没下次了。”说完又去看他的手:“我脸都被你打麻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刚才那一下打的突然,林稚虞用的是右手,现在被梁起鹤一提,他才发觉手腕在隐隐作痛。
这场电影看了一小半,谁都没有占到好。林稚虞被那么一吓,现在心跳还是时快时慢的,脸也很烫。他不想再跟梁起鹤说话,也就不去代步车的停车点,沿着影院门口的观光道往酒店方向走。
电影院所在的区域离酒店步行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梁起鹤没有马上叫住他,而是去开了代步车,到他边上的时候慢了下来,按下窗户道:“上车吧,走回去太远了。”
林稚虞心里还气着,连眼角余光都不肯给。梁起鹤又道:“你别生气了,这样走回去受罪的只有自己。”
林稚虞还是不说话。
梁起鹤又跟了他二十几米,继续道:“这样吧,你来开车,我走回去。”说罢就把方向盘一打,车子停在了他的前面,自己下车来看着他。
林稚虞斜了梁起鹤一眼,二话不说就上车关门了。
看他真的毫不犹豫地踩油门走了,梁起鹤只好开起了11路。不过走到前面的转弯点的时候又看到他停在了那边没动。
梁起鹤以为车子坏了,走过去才发现林稚虞居然在等他。
梁起鹤眨了眨眼睛:“你不生气了?”
林稚虞还是不看梁起鹤,不过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差了,只冷冷道:“房卡在你的,我回去怎么开门?”
房卡只有一张,也确实在梁起鹤身上,梁起鹤便让他坐进副驾驶座里,自己来开。等回到酒店房间后,林稚虞依旧不说话,拿上睡衣又洗了个澡,然后就躺回沙发上睡觉了。
看他背对着自己,梁起鹤也不打算再招惹他了,想着等明天起来应该就好了,结果睡到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动静吵醒了。
梁起鹤打了个哈欠,去看床头的夜光电子钟。现在是夜里三点,他又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是卫生间的方向。
卫生间的门关着,但是有灯光从缝隙里投射出来。
他以为林稚虞是上厕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才被打开,林稚虞的脚步声慢慢地回到沙发那边,可是没多久脚步声又响起了,然后是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梁起鹤掀开眼皮看去,不知道林稚虞在搞什么。
十几分钟后林稚虞又出来了,这次还没有走到沙发那边就又转身回到了卫生间里。
他急着关门,声音就没之前那么轻了。梁起鹤被他折腾的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喝水,顺便看看他怎么回事。
林稚虞不知道自己吵醒了梁起鹤,他坐在马桶上捂着肚子,痛得嘴唇都白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觉得胃里有火烧的感觉不太舒服,等梁起鹤去洗澡后,他找出了赵曼买的降火药来吃。
这种药是梁家的常备药,他也经常吃的,不过属于温和类药物,作用不明显。他想着今天吃了那么多又辣又上火的东西,还生了大气,怕火降不下去就多倒了两颗。没想到没睡多久就被肚子痛闹醒了,居然来来回回上了四次厕所,第四次的时候觉得肠子都要绞在一起了,后面也火烧火燎的痛着,估计又出血了。
他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虽然没力气起来,但也知道再坐下去只会更严重,还是要赶紧下楼买药。于是侧过身去按智能马桶上面的冲洗键,等到手软脚软地出来了才发现梁起鹤也醒了,正站在洗手间旁边看手机。
梁起鹤开着大灯,所以他一出来就看到了他脸上虚脱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一直去厕所,你肚子痛?”
第25章 我是他老公
林稚虞摇了摇头,尽量表现出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走回了沙发边上,但在坐下去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躺下的动作也更僵硬了。
梁起鹤跟他生活的时间不长,却已经了解他是很倔强的性子,不会轻易示弱。放在平时有这种心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可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硬撑就没有意义了。
梁起鹤走到沙发旁边,看到他的脸在暖黄的灯光下都显得憔悴,眼睫毛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不明显地颤着,手指也紧紧抓着身上的薄毯子。
他们今晚吃了不少东西,梁起鹤是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每个人的肠胃功能不一样。想到这,他俯身拍了拍林稚虞的肩膀。
林稚虞睁开眼睛,细长的眼眸中已经有了薄薄的雾气,眼神也有些涣散。但在看清梁起鹤后,那双眼睛又习惯性地摆出了镇定。
他声音有些哑:“什么事?”
“别犯倔,这不是在家里,要是真的难受就说出来,我送你去医院。”梁起鹤直言道。
林稚虞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被看穿了:“我没不舒服,就是吃了降火的药想上厕所。”
“你吃的什么药?老妈拿的那袋?”
林稚虞“嗯”了声:“已经好多了,没事了,你去睡吧。”
如果只是吃了降火药拉肚子也是正常,梁起鹤继续问:“那要不要给你倒杯热水喝了再睡?”
林稚虞把头转到沙发里面去了,明摆着不想再说话的样子:“不用了,你赶紧睡吧,开着灯我眼睛痛。”
他都这么说了,梁起鹤只好关灯上床。这回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再传来,但就在梁起鹤差一点又要睡着的时候,沙发那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起鹤睁开眼睛,借着屋内朦胧的光看到林稚虞走到更衣间里,换了身外出的衣服,然后看了他这边一眼,悄悄地穿鞋开门。
梁起鹤没有动,等到门锁响起了轻微的“咔嚓”声后立刻下床换了衣服。
他不知道林稚虞瞒着自己要去干嘛,但追上后发现林稚虞走得并不快,于是悄悄地跟在后面。
林稚虞担心会吵醒他,起先还回头看了几次,后来就放下心来,按照手机导航的指示往最近的药店走去。
这种度假岛屿上都有24小时送药服务,只要打个电话送上门就好。但他不想让梁起鹤知道自己买的是痔疮药,于是坚持下楼去买,可是刚走出酒店不远就开始后悔了。
出血的部位已经肿了起来,像是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那里,又由于走路的不断摩擦变得越来越痛。而且因为没有药贴可以止血,他觉得内裤仿佛都有点湿了,虽然穿的是黑色的运动裤,却也开始担心血迹是不是会弄到裤子上。
他看了眼导航,现在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但是回酒店的话只会更糟糕。他只好咬牙坚持着,但是很快就痛得冷汗直流,靠在墙上喘气了。
梁起鹤在刚才就发现他越走越慢了,现在看情况更糟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干跟踪这么找打的事,赶紧上去扶他:“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稚虞本来就站不稳了,梁起鹤的手一碰到就觉得他腿软了一下,忙把他抱到怀里。然后就发现他的眼睫都被汗浸湿了,那双眼睛也没了平日里的神采,连看着自己都很吃力。
林稚虞没力气追究梁起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依旧记得不能被发现那么丢人的事,所以咬着牙不肯出声。
梁起鹤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了,弯腰将他抱起就往回走。
林稚虞窝在了梁起鹤的怀中,虽然不用再走动了,可那个地方传来的疼痛感依旧无休止地折磨着神经。他都痛得有些昏沉沉的了,身上也越来越热,就连眼前的梁起鹤都有点看不清楚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当年方昊唯看他受伤时那样。
那么的……
他想不下去了,却扯了扯梁起鹤的衣襟,发白的嘴唇抖着说了一句:“你……走慢点……”
梁起鹤的声音也不像方昊唯那么温柔:“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慢?!”
他虚弱地摇着头,忍不住道:“颠得……好痛。”
他不想说出来的,可是真的好痛啊。他从来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症状,就好像有一把锯齿在那个最脆弱的部位上来回切割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动静都会火烧火燎的痛。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宁可忍受术后的疼痛和不便也要坚持割掉那玩意了。
这简直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疼痛程度。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管梁起鹤能不能听懂。他不想看到梁起鹤的脸,但他又有点庆幸,幸亏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方昊唯,否则这辈子都不用再见面了。
梁起鹤问了两次到底哪里痛他都不肯说,只能回到酒店让前台的经理帮忙开车送去医院。
莫丹群岛的红十字医院就建在这家酒店附近,值班经理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了。尽管林稚虞坚持着不肯去,经理还是把车开来。到了医院后,急诊科医生问了症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稚虞自然是紧闭着眼睛不肯吭声的,只好由梁起鹤来说。
梁起鹤的英文发音是流利又标准,可他也不知道林稚虞到底是哪里痛。医生就让他出去等,约摸二十几分钟后急诊室的门才再次打开。看那位医生又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去问。医生让他别急,反问他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梁起鹤想都不想就道:“我是他老公。”
医生拉下口罩,一脸怪责地看着他:“那你不知道患者有中度的痔疮吗?我刚才给他检查了下,不但出血量明显,还伴有低烧的症状,就算再怎么冲动也应该做好润滑措施的。”
梁起鹤一脸‘你在说什么’的懵逼表情,医生以为他是真的粗心到没有发现,只好再科普几句:“你这样的患者家属我也见过不少。年轻人是冲动些,可也该懂得心疼另一半,不能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别小看痔疮这种病,看着是不严重,一旦发作起来可大可小的。”
他依旧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他听懂了医生的明示暗示,其实很想纠正医生你错怪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可另一个事实却让他更觉得冲击。
所以林稚虞痛成这样只是因为痔疮犯了?这家伙有痔疮干嘛不告诉自己?还敢吃变态辣的烧烤喝冰啤酒啃爆米花?!
想到今晚吃的那些,梁起鹤就记起了当年舍友跟他形容痔疮红肿出血后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莫名又是菊花一紧。
他顾不得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做了紧急处理,现在要转肛肠科检查,你有带证件吧?要给他办手续的。”医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