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你知道我住哪儿吗?”顾青舟好奇道。
陶楚点点头道:“其实我已经在王氏医馆门口,巧遇你两次了。只是第二次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就被秦无忌那个该死的邪画师给阻了路!
这么扫兴的话题,陶楚才不想要说出来,他甚至不打算告诉对方,秦无忌也在渭龙城中,甚至离对方很近。
陶楚这么一说,顾青舟有点印象了。
他恍然道:“前几天我去抓药,隐约听到有人叫我,原来是你。”
“就是我啊!”陶小公子骄傲道,“我怕认错人,还去医馆找坐堂大夫打听,那大夫一听描述,就知道我找的人是你。”
陶楚从顾青舟抬脸的角度,看到了对方眉心的一点殷红,笑容灿烂道:“这身白衣服,真适合你。”
顾青舟看了看满大街路过的斗图师,一眼扫过去有七八个都穿白色。
他便将几乎已经人尽皆知的秘密,透露给对方道:“听说卢画圣喜欢白衣,这么穿更容易获得传承,你要不要把你这身衣服给换了?”
“不要!”陶楚坚决摇头道,“我是黄基绘心,虽说五行中土生金,不过没有白金绘心,得到传承的机会不大,还不如穿我喜欢的衣服。”
顾青舟腹诽,从认识开始,对方所有衣服都是金色,怕根本没有其他衣服可换吧?不过别人既然喜好如此,又根本不在乎传承,想怎么穿都随意了。
他点点头微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要争取一下。”
陶楚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怜惜。
民间画师的日子不好过,能上进的机会太少了。对方身体又不好……
虽然王氏医馆的坐堂大夫,压根不透露对方买过什么药,不过三天两头往医馆跑,陶楚想来也知道是对方身体不好。
他觉得和上次分开时相比,对方的气色更差了。如果能晋升更高境界,突破后获得洗髓机会,身体也会有好转,难怪对方拜访名师的决心那么坚定。
“抱歉。”他突然道。
顾青舟疑惑的看着对方,润泽的双眼流露出询问。
“我上次不该说鬼大家的不是。”陶楚认错道,“进了渭龙城之后,我在画斋里看到了他的画作。在没接触之前,我不该光凭想象,就妄加评论。”
顾青舟脸上浮出笑容。他见到的陶楚一直有种被宠坏的骄傲。虽然一路对人照顾,也“救”过他,但骄纵的性格,总归无法让人太过亲近。这次对方主动道歉,让他意外,却也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你知道了?”他问道。
“嗯。”陶楚点点头道,“没想到你进了公羊府,恭喜你寻到了理想中的师长。”
“……”顾青舟想起公羊师父的暴脾气。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顾青舟指着众人汇集的庆典高台道。
对方如果真想要道歉,不该是向他道歉,而是公羊师父。不过他们的关系,没熟到要促成两人见面的地步。今天既然恰巧遇上,对方又曾经约他来参加这场盛典,今天也就一起热闹一下罢了。
对于路上遇见的伙伴,顾青舟连真名都没透露,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反正盛典之后,就算陶楚不离开渭龙城,他和公羊前辈也准备走了。
他已经劝动公羊师父,腿伤治好后,就去青院修养,对方已经松口了。还说庆典之后,对方会把公羊家那套将至宝融入身体取代绘心的手法传给他。
这些日子没见公羊漪出门,也没在书房翻找什么。顾青舟怀疑那套秘籍,不是已经被公羊师父找到,暂扣在手里做筹码不教他,就是公羊府藏书的地方,与对方的卧室相通,不然也没其他解释对方哪儿也不去就找到书了。
和陶楚一起,随着人群挤到了靠近庆典高台的地方。他们来得不算早,离台子起码半里远,再挤就挤不过去了。
不过陶楚机灵,带他往边上走,自己点睛突起一块土质的凸台,两人站在上面,既没影响旁人,又可在高处望得更远。
不过顾青舟视线不好,隐隐看到庆典台上的人在做什么,就是看不清人脸,只能通过对方的衣着和胡子长短形状,认出其中一个是曾来拜访过公羊师父的柏城主。
此刻已经是正午,太阳最猛烈的时候。今日天气晴朗,没有渭龙城平日的阴雨。
舞龙舞狮表演,锣鼓喧天,在这热闹的日子,城中普通人也都来看这场庆典。现场气氛热烈,不过斗图师汇聚在此,可不是为了看这些寻常东西。
“早知道要看这些,我们可以先去聚龙斋吃一顿午饭,晚些再来。”陶楚抱怨道,“上次我去尝过了,菜品很有当地特色,味道也合胃口,可惜没有你,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我就去了那么一次。”
陶楚目光虽然也被台上的表演吸引,觉得热闹,却和大部分斗图师一样,焦急等待着盛典真正的大餐。那是属于斗图师的狂欢。
顾青舟道:“等你去聚龙斋,哪里还挤得进来,你往后看!”
陶楚转头一见,密密麻麻的人影,居高临下只见到无数黑压压的脑袋,就让他觉得犯晕。
在斗图大陆,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说法。反正往后看了一次,陶楚就只盯着台上了,哪怕后面的节目,对他这位风云府出来,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弟子来说,完全是小打小闹,他也渐渐看出乐趣,看得津津有味。
终于,大戏开始了。
柏城主带头点睛了卢画圣的众多作品集,这些画作的拓本,并不在市面上流传,每一幅画都让人回味无穷。
柏城主只点睛了视觉效果好,辅助类型的,没点睛有杀伤力的画作,大部分只是以手法,在空中投放出了巨幅画作的投影,让所有人都可清晰观赏到画作。
见到这些平日不会对外公布的画作,斗图师们聚齐在此,气氛又浓烈的几分,却没有了刚才的喧闹。
大伙儿都屏住呼吸,欣赏着这些难得一见的佳作。连讨论的声音,都小到怕惊扰到这些画作投影。
等到一轮展示之后,柏城主取消点睛效果,将画作投影全都收回。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大伙都还没看够呢。
不过紧接着,属于卢画圣的传承庆典,终于进入最重要的仪式环节。将现场的气氛推向极点。
柏城主和台上众多被邀请的贵宾们,合伙打开了一幅《渭龙城烟雨图》。
“时辰到!”他宣布道,人群开始骚动。
“点睛!”
随着柏城主扩音到全城都能听到的清晰宣布声。台上受邀的贵宾们,同时与柏城主激活了这幅画作。
《渭龙城烟雨图》被开启。从画作中,冲出万道金光,射向不同的地方。
“传承!”有人追随着金光,迫不及待挤出了人潮,消失在那个方向。更多人留在原地等待着。
金光不断向外射出,紧接着,一道光罩从画作中扩张,穿过无数人的身体,向外推进,将整座渭龙城,全都笼罩在这层光罩中。
天空中的太阳不再耀眼,而是被画中弥漫出的墨云遮挡。整个天空变得黯然,由层层墨云笼罩。
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方才还被阳光照耀的渭龙城,进入了缠绵的雨季。
这场雨会下三天三夜。这三天,他们可以尽情的从这座城市中,追寻三百年前卢画圣的足迹。
所有的建筑都覆盖上一层墨迹,变得不真实起来。有些被改变了形状和位置的楼台,与三百年前存在的建筑交叠在一起,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顾青舟抬头。落下的雨,并没有打湿他的衣服。因为这一切都是点睛后的虚幻景象。
“点睛!”他听到周围的众人,纷纷点睛各自临摹的《渭龙城烟雨图》。有很多是十几人合伙共用一份拓本,共同临摹,点睛激活的。
天空中的雨,不再均匀落下,而是疏密有了区别,更多流向点睛后的人群。被他们点睛激活的画作,从他们手中飞走,化作一道光,向典礼台上的《渭龙城烟雨图》聚集,与台上那幅画作融为一体。
越多人点睛,天上落下的雨水越充足。
柏城主和贵宾们共同提在手中的画,也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自行飞到半空中。被一道道飞来的画作加持,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顾青舟大开眼界。他突然想起公羊师父送他出门时,提到的话。
“这三天三夜不停歇的雨水,能改善斗图师的体质,提升修为。能淋到雨就多淋一些。”
顾青舟抬手接住了落在周围的虚无雨水,感觉入手冰凉刺骨,冻得他哆嗦了一下。
“奇怪!”他呢喃。公羊师父明明说过,这雨落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仿佛沐浴阳光。
怎么会这么冷?
第一百章 破魔镇邪
剧情:公羊漪专场。(这章没有主角)
公羊府中, 庆典热闹鼎沸的喧嚣,哪怕公羊漪独自待在内院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今日给公羊府中的众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出去玩乐, 享受这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今年是打败魔秦界入侵的整三百年, 所以前来拜访卢画圣家乡的斗图师, 格外多, 客栈都住满了人, 热闹程度也非以往盛典可比。
若不是对顾青舟施展补色法, 导致修为至今未完全恢复。每年的这一天, 公羊漪都会待在贵宾台上, 和柏城主共同主持庆典, 收获名望。唯独今年以此为由,偷得浮生半日闲。
“开始了。”他独自待在书房中,听到柏城主清晰传遍全城的话语, 抬起头看向天空。
一道道金光,从空中落到不同方向。另有疾速扩张的耀眼光罩, 穿过他的身体,扩向更边缘的地方, 直至笼罩整座城市。那光罩所经之处, 入目的楼台建筑皆变得不一样, 都被覆上了一层墨痕,改变了原本的模样。
这座城, 呈现出画里画外相互融合的迹象。所有真实的东西, 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画中乾坤——这叠加空间的技能, 是卢画圣所创,也是他对斗图界最杰出的贡献。
如今的画中乾坤, 变成了唯有成为画君之后,方可使用的技能,以前并非这样。
三百年前丢失了太多宝贵的画作和技能,大量高阶斗图师的死亡失去传承,在卢画圣离世后,连他的画中乾坤留存下来的也非完整版,只剩下后人复原出的简化技能了。
如今的画中乾坤,能将所有的东西纳入画中空间,不过只限死物,活物是收不进画中的。却可短暂将意识拉入画中,不过不能长久。若时间过长,留在外面的身体没人照顾会饿死的。
传说在画圣生活的时代,画中乾坤连活人都能收入画中生存。卢画圣所绘的渭龙城,是一幅画中城市,也是一座避风港。必要时能将所有人纳入其中,生活在画中,远离战乱纷争,犹如世外桃花源一般美好。
可惜现在无人能真正撬动这幅画的真正能力,只通过每年的这一天,借助画圣残存意识,获取他的传承。
公羊漪望着天上四射的金光,其中一道落在了书房外的鲤鱼池边,在那里浮现出一道白色的虚影。
公羊漪心中一喜。
“来了!”他激动道,神情变得恭敬起来。
这些金光的落处,每年虽有变化,但当有斗图师锁定其中一道金光,进入传承阶段,只要他不离开渭龙城,每年那道属于他的金光,就会追随他而来,继续将卢画圣的画技传承下去。
公羊漪当初在此处定居,买下这座公羊府。每年聚众点睛,主持过仪式后,就会回到府中,跟随卢画圣学习三天。
他招来四鬼抬步舆,将他移出书房。院外也有两鬼齐心为他劳作,坚硬的地面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直通池边。
公羊漪收起六鬼,自己撑住步舆扶手起身,艰难的一步步移动双脚。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让他额头上飞快溢出汗水。
他久不自己走路,即使双腿已经伤好,但血液流动不畅,这双腿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能跑能跳。
每年唯有这个时候,他艰难的迈着步子,来到那道白影面前。缓慢而坚定的跪坐于毯子上,恭敬的低头叩拜。
他抬起头,眼前白色的幻影,变得凝固起来,渐渐有了清晰的身形。卢画圣一身白衣坐在锦鲤池旁,身前放着画架,提笔开始作画。
公羊漪叹气,二十年了,依旧是看不清卢画圣的脸,甚至因为想要获取传承的人太多,这道白衣身影,越发模糊了。
卢画圣白衣白发,身上披着一件银色的披风,一缕长长的白色发丝,从兜帽中露出,随风轻轻飘起。
公羊漪不禁去想。活着时,他的头发一定极软极柔,才被微风如此轻柔的吹拂起来。
卢画圣一头白发,已经活得很久。却因为晋升时年轻,保留下当年的容貌,唯有这头白发,显露出他早已经苍老的心。
画坛魁首,一生都在为旁人操劳,生平不得闲。
公羊漪望着对方从兜帽中露出的一双多情桃花眼,想要记住对方的容颜,可惜到头来,他脑海中只记得那双眼睛,终究未看清对方的相貌,无法将人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