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这里。
真的是闻家在动手。
闻曜风单膝跪在地毯上,用掌心一寸一寸抚摸过波斯长毯,一如阅读自己错过的罪证。
他被罪恶感压得透不过气,呼吸许久才再次坐回位置上。
下一秒把手拧动,闻梭挑眉进来。
“你小子还知道过来?”
闻曜风抬头看向闻梭,已经反胃到假笑都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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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来了,摆脸色给谁看,”闻梭自顾自点了根烟,烟盒向他一摆:“自己拿。”
“我不抽。”
“行吧,”闻梭任由侍应生代为点火,随意吸了一口:“找我干什么。”
闻曜风注视着房间里飘散舒卷的烟雾,简短道:“我今年工作忙,估计不回家了。”
闻梭冷笑一声:“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他动作粗暴地把烟头在缸里捻烂,笑容市侩又讥讽。
“你不会真觉得,你那些唱歌跳舞的玩意儿,也能叫正经工作吧?”
闻梭一手拉近椅子,就差把喉管里的烟尽数喷到他的脸上。
“闻曜风,你二十多岁了,贪玩我也理解,你妈拦着我说孩子大了不能强硬着来,我也给你时间了。”
“你告诉我,你要玩到什么时候才收心?知道收心是什么意思吗?”
闻曜风笑起来:“COZO集团对你这么重要?”
“重要,很他妈的重要!”闻梭被他的笑容一秒激怒,抄着他的领子骂道:“你老子在外头豁出命了做家业,没日没夜谈单子酒都要喝吐,少给老子露出这种表情!”
“你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很洒脱??你以为你置身事外是吗??”
闻曜风笑容不变,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领,慢慢道:“你十几年前就这样。”
“动怒了把我妈上下祖宗全都骂个干净,心情不好还抽佣人耳光也是常事。”
“再站到我和外人面前的时候,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装得又和蔼又斯文。”
“你不累吗。”
闻梭没想到他翻出这些旧账,怒意被进一步引发,就差把巴掌扇在他脸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我了?!”
“闻曜风我告诉你,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闻梭胳膊肘一顶把闻曜风撞回椅子,没有细想儿子今天的反常,居高临下道:“你是活是死,都留着我的血,都是我闻家的人。”
“闻曜风,我限你半年之内把你那些破事都结算清楚,回来给老子接班管理公司!”
“原来我还会这个?”闻曜风慢条斯理地理好领子,语气并不受他影响:“我都不知道,还多谢您高看了。”
“半年之内,”闻梭怒道:“老子没有跟你商量,赶紧滚回来!”
“不然呢?”
“不然?”闻梭冷笑一声:“你最好别知道。”
他没有给闻曜风留任何机会,发泄完怒气摔门就走。
闻曜风把纽扣方向转回原位,安静思索。
闻家一共传了五代,第一代是行走闹市的轿夫,硬生生靠着经营辛苦传到现在。
爷爷是独子,娶了两房姨太太,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父亲排行第五,大伯二伯已经病故,族里还剩三系亲戚。
老爷子走之前家产分得清楚,还特意嘱咐给曜风留百分之十的股份,算是最后的一份交托。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份礼物会引火烧身到这一步。
闻梭如今是COZO领头,坐拥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图得绝不是他手里的那一小份。
他急着把他叫回来,多半是快要被独吞,或者急着去独吞剩下的那一份。
闻曜风对商贾之争毫无兴趣,想到这些只觉得厌恶。
梁英华很快听到动静,电话紧赶着就追了过来。
“儿子,你怎么突然去见你爸了?!”她急匆匆地为他辩解:“你爸爸啊最近生意上的事不顺心,难得回国一趟,你就别过去添乱了啊。”
“你爸爸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态度也不好,他那人就那样,可是他出发点也是好的……”
“妈,我不想听了。”
梁英华木讷地应了一声,全然不像书香门第出来的人。
“下周二晚上六点……家里有个聚会,你还是回来吧。”她生怕闻曜风又当众甩亲爹面子,急匆匆补充道:“你也尽尽孝心,听话一点,行不行?”
闻曜风握着手机,想的全是她深夜里痛哭控诉的那些话。
他发觉他们都并不爱他。
他发觉过许多次,却又不肯相信,一直想找出哪怕半点蛛丝马迹。
“妈,我们一个月没有打过电话了。”
他轻声道:“你要不要问一句,我最近过得还好吗?”
梁英华先是一停,又尴尬地笑了两声。
“大明星过得好不好,妈妈当然知道啊,我好多学生都喜欢你呢……”
闻曜风把手机放到一边,等她渐渐诉说完了,才潦草两句告别挂断。
他要回一趟闻家,把一个东西取出来。
星期二。
演唱会即将在这周六举行,公司照例要安排四人做临时体检和体能测试。
演唱会是高强度长时间工作,极大程度考验主演的心肺功能,连唱带跳三小时的情况下,救护车候在外场也是风险预案的常规操作。
白淳今年才迟迟分化,血统刚好又是个OMEGA,闻曜风留了个心眼,找自己哥们儿老凯带团队过来主持体检。
宿绮虽然不赞同换掉老团队,但也怕人员用久了被安插眼线,审核完资质和主管以后把人都放了进来。
早上空腹测试身体机能,下午再测试体能,再出个对应的营养保健报告,算是大功告成。
老凯当医生十几年,头一回亲眼碰见这种情况。
“他延迟分化快三四年?因为药物和心理作用?”
“嗯,你报告还是写ALPHA,不要暴露其他事情。”
“这个没问题,”老凯哭笑不得:“这种事不是没有,但是OMEGA都是二十岁彻底分化,现在还有好多小孩儿早早发育,十几岁时候出现苗头也很常见了。”
“心理因素肯定会影响激素分泌,但是导致延迟这么久……这得是多大的压力和打击?还持续这么多年?”
闻曜风先是一怔,苦笑道:“我也有责任。”
“说实话,瞧着不像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人。”老凯瞧了眼在候场的白淳,压低声音道:“他长得真好看,三庭五眼搞不好是按着整形科教科书长得,难怪我小侄儿这么迷他,家里都全是海报——他谈恋爱没啊?”
闻曜风眯眼道:“你再问一句看看?”
“不问,保证不问。”
为了保险起见,血液检测和报告撰写都是由老凯亲力亲为,但时间比预想的要久。
期间容子涉还随手自己取了管血,把小护士吓一大跳。
来的时候说下午四点半就能完事,最后拖到了五点五十还没写完。
闻曜风打完球回来发现他还没落停,凑过去幸灾乐祸:“看来医生这活儿不好做啊?”
老凯表情变了又变,反过来仔细看闻曜风表情,隐约感觉他还被蒙在鼓里。
“那什么,”他拖长声音,若有所指道:“你们队里……信息素契合度挺高啊?”
“确实,感情也都挺不错。”
老凯满肚子的槽没地方吐,这会儿笑容复杂,又询问道:“你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不太明白的烦恼??”
闻曜风莫名其妙:“怎么着,你想当心理医生?知心大哥??”
这两科不是一个门类吧??
“有没有偶尔感觉到什么,就是,好像不属于你的情绪?突然毫无理由很开心,或者,一下子很难过?”
闻曜风回想了一会儿:“没。”
老凯看几眼数据,看几眼闻曜风,意识到有些话不方便在这聊,打了个哈哈没再往下提。
得找个时间拉这小子去喝酒,里里外外盘个清楚。
另一侧,白淳把容子涉拉到旁边,神情关切。
“子涉,你那边怎么样?”
“没暴露,”容子涉翻了两页自己那份报告,随意道:“血是我哥们的,这机构老板也是闻曜风朋友,发现了估计也问题不大。”
他放下自己的那一份,侧头看向白淳:“话说回来,你和闻曜风……怎么想的?”
白淳挑眉:“需要想什么?”
容子涉笑起来:“你跟我这儿还装糊涂呢。”
白淳哑然,趴在栏杆上看楼外远景,半晌道:“我有点喜欢他。”
容子涉长长哦了一声。
“闻曜风那边,就差把喜欢你三个字写脸上了。”
白淳瞥向容子涉:“他最近在躲我。”
“你们前几天还一起睡觉。”
“他真的在躲我。”
“他开会的时候埋头画小人被宿姐敲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