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澜道,“若公子想离宫,便在宫内点起孔明灯,若是王生看到公子所在的方向浮起孔明灯,定会前来助公子离宫。”
赵嫣没有回话。
陆惊澜叹息一声,黑巾覆面,翻身遁出墙外,须臾消失了踪迹。
不久以后,西北边境收到一封密信。
信中无落款,只书寥寥数字。
“三年之期已至,赵嫣身陷囹圄也。”
楚钦盯着阴沉夜色,收信焚毁。
当夜明氏女病逝。
然而西北王妃大丧的消息还未曾快马传入京中,赵嫣未死的流言蜚语不知何时已传遍市井。
楚钰将赵嫣囚困于后宫中足有一年,虽捂的密不透风,却敌不过时日长久,后宫生疑。
陈皇后已诞下皇子,皇子将出生便被封为太子,而皇子被封为太子之后,陈皇后便再未得见天颜,后暗中精心打探。
从朱旻盛身边的小监口中得知旧宫所在,陈皇后派中宫的人前往旧宫。
中宫之人暗中窥查后回道,“与陛下曾经在书房挂的美人图中的美人样貌极为相似,却是男子。”
陈皇后见过御书房中挂的美人图。
陈家一门曾深受赵嫣提携,赵嫣甚至有意以陈家长女为后,如今的陈皇后是陈家最小的女儿。
她曾经见过赵嫣。
皇帝御书房中挂的美人图她从未想到别的地方,只以为是一名与赵嫣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或许是赵家的远亲。
事关重大,陈皇后将派去窥探的亲信当夜斩杀,思虑良久后将此事告知陈父,陈父如今身为国舅,告知陈皇后暂时按兵不动。
然而隔墙有耳,陈府中被安插多位辅政大臣的耳目,消息便传入杨太傅为首的一干辅政大臣耳中。
几位辅政大臣得此消息均震惊不已,然而除了陈家透出的风声之外并无别的证据,若那赵嫣当真未死,皇帝为何要将人深囚后宫之中?
此事匪夷所思之至。
于是众高官商议良久决定将赵嫣未死的流言放出市井中。
以民心相胁,纵是天子亦无不从也。
到时重新调查赵嫣之死,便可知道当年究竟有无纰漏。
若无纰漏则皆大欢喜。
若有纰漏,且后宫中的人当真是早已死去的鬼,陛下迫于压力定会将人交出,推到百姓面前再杀一次。
杨太傅此法实为狠毒精妙。
第二百零六章
市井流言已沸沸扬扬。
有人说赵嫣如今更名换姓活在京城,也有人说赵嫣身负重伤流亡远疆,传闻绘声绘影仿若亲眼所见,而赵嫣到底如何死里逃生却无人知道。
流言杀人不见血。
当年早已死去的内阁首辅忽然再度搅动起京城的风云,滔天的民意压过来,朝堂上参本重新调查赵嫣之死的奏折日渐累增,不乏各自牵扯到利害关系的高官。
崔嘉与刘燕卿罕见站在一处,声称“市井谣言何足挂齿”,户部反对的态度成为重新调查此案的最后一道阻碍,朝野上下因此分作两派日日争执不断。
就在此时,天子案前收到了明氏女病故的消息。
与明氏女病故的消息前后脚送进来的还有西北四十万大军压境部署的折子。
皇宫中或多或少因为明氏女的情报对西北地形与军中布防有所了解,正是出自未雨绸缪的心思,而明氏女提供的情报到底是真是假?
楚钰不得而知。
眼下并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西北王大军压境部署,意在迫使他送回赵嫣。
楚钰心知若是赵嫣不肯,楚钦未必会为难赵嫣。
这也是他一开始的计划。
而他没想到的是赵嫣未死的消息走漏风声。
京城显然已容不下赵嫣。
民意所迫,他势必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重新调查当年的赵嫣之死已经势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今只有三条路。
楚钰将先帝所为与宁王谋反之事公之于众,扯下皇室最后的遮羞布,此后再无人敢逼杀赵嫣。
如此一来皇家颜面无存。
又或者楚钰将赵嫣送回西北,远离京城权力中心。
到时候即便赵嫣未死的消息被证实,大楚高官也奈何不了他。
西北民风近胡,血脉混杂,语言文化习俗与中原各自不同,敬楚钦如神明,未必如汉民一般对赵嫣恨不能食骨剥皮,来自民间的压力会小很多,即便有少数的西北军对赵嫣动了杀心,楚钦必定能护赵嫣周全。
楚钰又如何甘心就此放手成全这二人?
第三条路,杀了赵嫣,诸事百了。
楚钰闭上双目,遮覆住阴沉的眼。
所有人都在逼他。
到底是什么人透露了风声?
此时空寂的大殿外花衣大监掀帘来报,“陛下,皇后在殿外。”
楚钰微怔,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楚钰往殿外行去,殿外两侧是朱红的墙,墙头挂着明亮的宫灯,冬日已经到了尽头,积雪却还未曾消融。
花衣大监垂首低眉跟在身后。
刺目的雪光中见一身量不高的清瘦女子赤脚散发跪行而来,两膝上的血迹浸出鹅黄的罗裙,雪白的脸,清秀的眼,垂首时候裸露一片漂亮的颈,这样的女人连笑起眼中都带着幽怨,哭泣的时候如花瓣般引人垂爱。
“陛下!妾身来负荆请罪。”
楚钰并无动容的神色。
他弯下了腰身,带着玉扳指的手指抬起皇后楚楚可怜的脸。
“是你?”
陈婉芝有一瞬间在自己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令人胆寒的杀意,颤抖将事情原委一并道与楚钰。
“我与父亲本欲将此事瞒下,却不料陈家被安插了耳目,父亲也是这些日子见民声鼎沸,心知出事,严查府中下人,这才查出奸细,如今已下入陈家地牢,全凭陛下发落!”
楚钰松开钳制皇后面颊的手指。
陈家向来唯他命是从,想必这一次确实非陈家之祸。
“婉芝,荣家的旧案再前,往后切记别多生是非,这一次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饶了你,若是再有下一次,悬梁自尽的人便是你。”
陈婉芝战战兢兢,点头称是。
楚钰拂去衣袖上的碎雪,他转过身份时候,正有枯枝的影子覆住陈婉芝娇小的身形。
“朱旻盛,皇后病了,往后若是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门半步。”
上一次听到年轻的天子口中吐出同样的句子时候,还是在太后娘娘被幽禁之前。
跟在楚钰身后的朱旻盛知道,皇后是聪明人。
若是她等陛下查到陈家头上再来解释,陈家便是下一个潦倒的荣家。
如今只是皇后出事。
陈家一门荣宠不减矣。
相比于家族的兴衰,陈婉芝已顾不得自己的丈夫与已经死去的佞臣到底是何关系。
即便真有什么,也不是她能多嘴的事。
比起腥风血雨,陈婉芝宁愿关住中宫的朱门为自己的孩子绣花。
楚钰心情不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赵嫣。
少年太子与年轻的首辅在帝王寝宫外擦肩而过。
年轻的首辅唇瓣带着绯薄的红,低垂眼帘,日光莹莹落在发冠上,大红色的官袍上有五爪的莽。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思从那时候便已经存在。
他从前是太子,如今是帝王。
却如同无根的草木。
赵嫣说十一已经死了。
楚钰知道十一没有死。
当初那个背着他走了数十里山路的十一怎么会死?
十一就是赵嫣。
可他留不住赵嫣了。
赵嫣在八千银甲军前揽住楚钦的脖颈。
赵嫣的心里放着他的小皇叔。
楚钰每每想起皆嫉妒欲狂。
赵长宁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