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知觉。”戚院长道,“你清楚。”
茭白哑然。
戚院长似乎料到了他的迟疑,言辞犀利,步步紧逼:“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他现在躺在科研院,为的是谁?”
茭白摸着小钥匙。
“去年是他两年一次的体检,一切本来都很顺利,就因为你出事,他中断了。”戚院长的情绪有点失控,“他是自己醒的!”
戚家的亲情并不浓郁,可这也不代表她想看戚家走向灭亡。
这一任家主还没培养出继承人,怎么能倒下?既然有改变现状的机会,就必须抓住。
茭白一直都以为戚以潦那时候提前醒来,是章枕去科医院找的他。
哪晓得……
茭白怔怔地垂着头,自己醒的吗,戚以潦那时候就对他……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戚院长的话语刻薄,“他对你掏心掏肺,你要是有心,就该替他考虑。”
茭白扯扯嘴角,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了。他往床头一靠,眼睛落在电视机屏幕上面。
电影才刚开始,离结局还早。
戚院长说了很多,她那身旧社会大家族千金小姐气质就要甩开的时候,茭白哑声道:“我会去科研院。”
房里这才清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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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把电视关了,躺被窝里睡觉,他天黑后就去了科研院,衣服都没换,就穿的睡衣,头发是乱的,脸上还有睡觉闷出的红潮。
好友的头像跟对方的心意是相通的。
而戚以潦对外界是有意识的,否则也不会听到他的告白想走,又被他喊回来。
茭白裹上科研院的特制防护服,独自进了医疗仓,他站在病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戚以潦。
看了许久,茭白打开面罩,凑在戚以潦耳边:“想不想我?”
戚以潦一动不动。
猫掉下眼泪。
“想我啊。”茭白笑,“我也想你。”
猫很微弱地动了下尾巴。
茭白隔着手上的护具抚摸戚以潦,他觉得不尽兴,就把护具摘了,用手去摸,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戚以潦的面颊。
“我这趟来,”
茭白顿住,“你等会,我酝酿一下。”
来的路上就酝酿过了,可他妈的还是!就是!茭白深深吸气,再缓慢地吐出来,他这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戚院长,就你那姐姐,她说了一个方案,对你好的方案。”
茭白受冻,气息很抖,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后半段,唇贴着戚以潦的耳廓,眼睛直直地盯着血猫,“你要不要同意?”
第103章
猫的金色瞳孔骤然变窄, 嘴边溢出血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那是警告,愤怒。
都气吐血了。
茭白贴在戚以潦耳廓上的唇一抿, 他垂下更红的双眼,哑声道:“我再问你一次,确定不要?”
猫瞪着茭白,血红的背部弓起来,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
那种猫科惯有的攻击性动作, 被它快掉了的脑袋一衬托, 显得尤为毛骨悚然。
茭白哆嗦着笑:“生什么气啊三哥, 我就是来问问你的想法, 而不是直接替你做决定, 好了好了, 你不愿意, 那就不搞。”
好他妈冷啊。
戴上面罩跟手部护具,就不能好好跟戚以潦说话,摸他的时候什么都感受不到。
可不戴, 又扛不住冻。
“你做什么选择, 我都尊重你。”茭白的嘴里往外冒白气,眉毛上结了层薄薄的霜, “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过,对付你那既守家规又猖狂挑衅,还固执己见的姐姐,最有效的方法是你醒来。”
医疗仓的温度极低,停尸房一样。
茭白只露着脸跟一只手,就感觉四肢都僵了, 可戚以潦烫得很,他就像是在焚烧炉里,全身骨骸都在劈里啪啦响。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却犹如置身两个世界。
茭白动了动冰凉发青的手指关节,慢慢握紧,松开,重复了几次,等灵活了,他就把手放在戚以潦优越的鼻梁上面,一路摩挲着去蹭那颗小朱砂痣:“现在是七月份,九月医科大开学,我要去报道,你不送我,说得过去吗?”
“我等你。”茭白直起身,“走了啊。”
浑身死气的猫一眼不眨,直勾勾的看着他。
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一直看着。
茭白走到医疗仓门口,脚步停住,他上下两片唇碰了一下,发出很轻的“啧”声。
下一秒,茭白退回去,冷凉的唇压在戚以潦滚热的唇上。
这是茭白第二次亲一个人,亲戚以潦。
上次他业务不熟,就算伸舌舔了,依旧不暧昧不缠绵更没有情欲,就像是给他的表白来了个加冕仪式,盖个戳,你是我的人了。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他稍微熟了一点点,含了含戚以潦的下唇,没忍住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很浅的水印。
哎,没劲。
接吻嘛,你来我往,互相追逐才有意思。
精髓是吃舌头吧,这会儿吃个屁。
茭白觉得无趣,可猫不,它的腰很明显地拱了起来,也叫了几声。
“你激动什么,有种你他妈上啊。”茭白无所畏惧地呵呵。
戚以潦上不了。
猫的尾巴耷拉了下去。
茭白咂嘴,猫他撸不了,只能撸猫主子了,他撸几下猫主子的脑袋:“我不是异种,不是你的天命百分百,你睡我,对你的遗传病没有效果。”
“这一点我也很抱歉,没办法,人生嘛,总有遗憾,不可能十全十美。”
茭白自言自语了句,他坚决而激越地笑出声,眉眼铺染明烈的光,“虽然我没有一副跟你天生契合的身体,但我照样能做你的起点和终点。”
就看我的自信,你的坚持能不能打翻这碗狗血了。
话落,茭白戴回手部护具,扣下面罩,声音闷在面罩里,“不说了,走了,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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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院长在走廊等着,茭白一出来,她就看过去。
“结果出来了吗?”茭白明知故问,他解开沉重的特制防护服,任由戚淮帮他脱下来。
戚院长不顾还有下属在场,她当场训斥:“你在里面待了快十分钟,都干什么了,我不是让你来对他宣泄你那情情爱爱的!”
茭白没搭理。科研院能检测到戚以潦的脑电波还是什么的,判断他对外界的知觉反射,刚才茭白进去后,戚院长盯着戚以潦的数据波动,答案让她很不满意。似乎还在意料之中。
所以她发火了,那股子火看似对着茭白,实则是喷戚以潦。
戚家的当家主,一族之长,肩上的担子还没卸给继承人,竟然就那么不分轻重。
情爱比欲望还要可怕。
它把一个踩着亲人的血上位,常年行走在暗灰世界的人,变成了一个在重要的体检期间为儿女情长自毁身体,更是放弃摆脱死局,延长活命机会的蠢货。
从小到大克制了那么多年,却把头颅伸到了情感的套圈里面,甘愿被绞。
还不如戚家那些人,有欲无爱,死的时候都是疯魔癫狂状态。
“他不同意,你就不会劝他?你试图逼迫了吗,祈求了吗,你有没有对他表明你的态度,你的努力能有一成?”戚院长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一个答案都没等到,她看茭白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只在自己的方寸小地自娱自乐,不考虑家国天下的懦夫,“我在兰墨府对你说的那番话,都白说了。”
“话不能这么讲吧,戚院长。”茭白不咸不淡地反击,“我才从一场险境里出来,身体不好,但你找上门,我都没等到第二天就来这儿了,我也把你的方案告诉了三哥,我认为就我的立场来看,能做的已经做到了。”
戚院长几步走到茭白面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还在诡辩,你是个极度自私,自我的人,在你眼里,他的忠贞比他的命更重要,你宁愿他死,也不想他跟你以外的人结合,愚蠢可笑至极!”
走廊一片死寂。
茭白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把防护服的袖子大力拽下来,掉头就走。
背后传来戚院长尖刻的声音,“我要是你,都没脸回兰墨府,后院坟场那些全都在看着你……”
茭白脚步不停地出了科研院,他站在停车场,呼吸里是潮闷的空气,五脏六腑像缠了层棉布,湿哒哒沉甸甸,很不舒服。
戚淮打开后座的车门,垂手而立,他的耳边响起一声轻语,“戚淮,你身为戚家人,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自私,只顾自己的爱情有没有污点?”
“你直说。”茭白盯着他。
戚淮下颚骨的流畅线条略绷:“白少尊重董事长的选择,属下尊重白少的选择。”
茭白一时无语,他看着戚以潦为他安排的助手:“你挺有前途。”
戚淮穿西装打领带,肩平又宽,腰窄腿长,满身优质的气息,此时他弯着背,镜片后单薄的眼皮微微掀了掀:“谢白少祝福。”
茭白:“……”
精英助手都是一个味道,戚淮那回答,简直就是陈一铭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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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戚院长没再找过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