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阴天。
茭白打了个哈欠, 这里的窗户很狭小,风稍微大点,周围的灰绿色藤曼就会被吹得来回晃动, 跟鬼影子似的,毫无观赏性。
屋中的空气里漂浮着尘粒,夹杂着药味。
茭白瞥见护工把垃圾篓里的袋子换掉, 将椅子搬走,他又打哈欠,随手抹掉眼角的泪。
等等,
搬椅子……?
搬椅子?!
茭白还按在眼角上的手一抖,他慢慢把手放回被子上面,垂下的眼里全是惊愕。
椅子不是在窗户那里的墙边吗?
昨晚戚以潦过来看他,就是坐在那的,没记错吧。
戚以潦走后,护工来过,他只给茭白送牛奶,送完就走了,期间都没去窗边。
所以说,那把椅子是什么时候到他床边的?
草。
鬼故事。
“扶我起来吧。”茭白哑着声音说。
护工忙停下摘梅花枯叶子的动作,快步过去扶他。
茭白在护工的帮助下套上大绒长外套,裹严实了去洗手间。
是戚以潦。
茭白边挤牙膏边想,他睡着以后,戚以潦来过。椅子就是对方搬的。
因为这兰墨府,戚以潦有绝对的掌控权,除了他,没谁敢那么做,也没动机。
茭白脑补夜深人静时,戚以潦打开房门进来,搬椅子坐在他床前,盯着他看,那画面好他妈惊悚。
就不知道戚以潦要干嘛,他那么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茭白对着镜子刷牙,变态的思路,他一个正常人没办法揣摩到位。
镜子里的青年一双下垂眼瞪大。
哪怕他睡着了,好友一上线他都会立刻醒过来。
是,好友提醒有可能会延迟,就像出租屋那次他被沈老狗抓到一样。
可延迟只是说,提醒会晚一点点时间而已,不代表一直没动静。
除非……
提醒了的,他不知道。
这就牛批了。
茭白知道问题出在哪,他把一口薄荷味的牙膏沫吐进水池里,转头去看整理床被的护工。
护工有所察觉地看向他:“茭先生,怎么了?”
茭白露出沾着牙膏沫的牙齿:“我的枕头套脏了,你帮我换一个。”
“好的。”护工拿起了枕头,利索地拆那个湿了一大块,连枕芯都湿透了的枕头套。
茭白接水咕噜噜漱口,每吐一次,都带着一连串的脏话。
问题出在护工每晚送的牛奶上面。
只有这可能。
茭白的脸色很难看,奶里加安眠药了。他把漱口杯冲冲丢架子上,手撑着水池边沿整理头绪。
戚以潦下药迷晕他,好方便自己半夜来盯视,还他妈的捏他脸,让他跟大傻子似的张着嘴,口水横流。
椅子没搬回去,是戚以潦忘记……
不对!
茭白摇头,不对不对。
那不符合逻辑,戚以潦不可能出现那种低级错误。椅子是他特地留的破绽!
茭白打开水龙头,抓了毛巾浸湿往脸上擦,强制任务那天,他的大悲咒让戚以潦与他的活跃度破零,达到2.9。也是他能在戚以潦腿上吃完蛋的原因。
这说明,大悲咒的路线是正确的。
于是戚以潦给了他机会。
茭白觉得,要是他还发现不了这里面的名堂,那他即便不被送去坟场,戚以潦对他的兴趣也会清零,不再管他死活。
牛奶他已经喝了六天了,昨晚戚以潦没把椅子的位置复原,表明是在通知他,今天是给他的最后期限。
七天,戚以潦给了七次机会。
茭白有种怪异的感觉,戚以潦让护工给他下药,不是为了在盯视的时候不被打扰,而是在出题。
戚以潦希望他能发现。
第一天没有,戚以潦在等。
第二天没有,戚以潦继续等。
第三天,第三天,猎物都还蒙在鼓里,蠢得很,戚以潦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应该多等一等。
直到昨晚,第六天,戚以潦没耐心了。
但他又对大悲咒感兴趣,所以他给了最后的期限,也就是今天,他破天荒地给破绽,引导猎物作弊。
这一点跟沈老狗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想吸引他的注意,就得忤逆他,作死,忤逆他,作死,被教训还要挣扎,同时又不恐慌不畏缩,一直凭着不知哪来的自信顽强下去,绝不屈服。
要是害怕了,最终服从了,那跟他的那些其他小宠物有什么两样。
而戚以潦呢,他也对胆大的,敢有小心思的,可以跟他对招,而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有兴趣。
茭白呵呵一笑表示他此时的操蛋心情。
就是要他一路刚下去呗。
局面这么被动,一直被动,从一个圈里爬出来喘口气就掉另一个圈里,惨得一批,还要刚,不刚不行。
茭白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哥们,你太难了,同情你。”
.
今晚要怎么过?
横竖都是死,只能斜着。所以怎么斜是个问题。
茭白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傍晚那会,他打结的思路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冲散了。
那人是小辣椒姜焉。他还是一身红裙,火辣热情。
当时茭白正在歪头看窗外半圆形的拱门旁那片花园,姜焉扒在他窗户上的时候,脸前飘着藤曼,他猛一看还以为是鬼。
姜焉出现在兰墨府让茭白倍感意外,这发展他都看不懂了。
《断翅》里,戚以潦身边的人是姜焉,美术生小纪,后面是小胖子。
可现在却是,姜焉,美术生小纪,姜焉。
“见到我这么吃惊?”姜焉唇上叼着一根棒棒糖,眼里尽是鲜亮飞扬的笑意。
茭白说:“你进来说话。”
姜焉舔着棒棒糖:“没有戚先生的准许,我可不敢。”
茭白闭眼,不搭理他了。
“诶,”姜焉拨开几条藤曼,脑袋往冷硬的防护栏上挤,“茭小白,跟我讲讲话啊。”
茭白没好气:“讲屁,你这样,搞得我就跟蹲劳改一样。”
姜焉大笑:“劳改要是在古堡里,有专人伺候,我立马拎包入住。”
茭白:“……”
过了会,姜焉进了茭白的房间,气喘吁吁,满面红潮:“茭小白,我为了进来,差点被玩死。”
茭白的嘴角直抽:“白天这里就两个男性,我,在我门口的护工,谁玩你?”
姜焉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保镖啊。”
茭白回个眼神:编,继续编。
“是不是没见到保镖?”姜焉笑着说,“你见不到他们,是他们不想让你看见。”
姜焉伸出两根手指:“这里有两队保镖。”
茭白的眼珠一转,保镖存在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
“你是戚董的人,保镖敢碰你?”
“敢啊,戚先生又不在家,我不说,他哪知道。”姜焉翘着兰花指拎起裙摆,指着破了个口子的地方,“看,这就是保镖撕的,劲那么大,蛮牛似的。”
茭白翻白眼:“扯,这里一堆监控。”
刚刚还绘声绘色,一副被弄软了的姜焉突然不说话了。
茭白以为可算是让小辣椒老实了,却没想到他往床上扑,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有死角。”
“我知道你想知道,”姜焉跟他脸贴脸,磨一磨,“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想知道。”
茭白:“……”
护工呢,怎么还不把这位精力旺盛的妖精带走?!
“好了,不逗你了,”姜焉往旁边一偏,靠在床头说,“柳姨挺喜欢我的,她同意我来看你,就一小会。”
这还说得通。茭白闻着他身上的柑橘香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姜焉搭在床沿的两条腿轻晃,脚上的高跟鞋被他一下踢掉一只,接着他就盘起了腿,二大爷一样,“我在尚名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来戚先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