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凡原本的外套上都是傅念宇的血,之前在大厅里补办手续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池凡就干脆脱掉外套直接扔了。四月初的天气已经转暖了,但夜里还是很凉,傅斯延见池凡似乎想把外套还给自己,立刻按住他的手,强硬道。
“你穿着吧,别感冒了,夜里气温还是很低的。”他说着瞄了手术室一眼,“他都倒了,万一你也倒了,两个人都住院我可顾不过来。”
池凡知道对方是为了让自己穿外套才故意这么说的,他鼻子突然有点酸,哑着嗓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傅斯延勾了勾嘴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他坐到池凡身边,沉声道。
“和我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
基本的情况池凡在短信里已经交代了,现在叙述就是补充一些没来得及说明的细节,傅斯延听完后沉吟片刻,点点头。
“我心里有数了。”他说,“我已经联系了警察,他们一会儿可能要找你做笔录,不排除你需要去警局一趟。”
池凡点点头,之前好心帮忙的几个大叔没跟着来,但他们给池凡留下了联系方式,说需要报警取证的话,可以随时找他们。
又过了一会儿,手术室外的灯牌终于变成了绿色,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池凡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站了几次才站起来,傅斯延过去和主刀医生说话,池凡立刻去看傅念宇,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脸色比被单还要白几分,但呼吸还算平稳,表情也很安宁。
刚才办理住院时,池凡卡里没那么多钱,交的押金只够住普通病房的,傅斯延来了以后就升级成了VIP单人病房,两个小护士把床推进病房,也没让池凡在病房里逗留太久,怕打扰病人休息。
池凡只能在门外等着,傅斯延和医生谈完后就来找他。
“情况怎么样?”池凡连忙问。
“还行,伤口有点大,还有撕裂情况,恢复起来会慢一点,但好在刀口不是特别深,只伤到了胃,其他脏器没受到严重损伤,好好疗养一阵就没事了。”
“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傅斯延摇摇头:“医生说遵医嘱好好调养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还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强,没什么事的。”
傅斯延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对池凡点点头:“警察来了,就在楼下,咱们过去吧。”
“好。”
池凡最后透过门玻璃看了病房里的人一眼,然后就跟着傅斯延走了。
***
傅家在S市的影响力的确不小,池凡以前也和警察打过交道,做笔录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明显感觉到他们对自己非常客气,而且效率很高——听对方的意思,他们已经出警去现场勘查过了,监控也调取了出来,最迟明天就能把吕放抓捕拘留,至于最后会判多久,就要看他的涉毒情况,以往是否还有犯罪记录,以及等待傅念宇伤情的法医鉴定结果了。
从警局出来后,已将近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学校宿舍早就关门了,傅斯延问池凡之后要去哪儿。
“要不要我帮你在宾馆开个房?或者……”他微微顿了一下,“去我那边也行,离这儿不算特别远,你可以睡客房,明早咱俩再一起去医院。”
“不了,”池凡沉默片刻,“如果方便的话,你送我去红枫小区吧。”
红枫小区是傅念宇租住房子所在的小区,傅斯延愣了一下,因为太过惊讶,一时没控制住音量。
“你俩已经住在一起了??”
虽然过年时傅念宇咬牙切齿地让他别打扰他和池凡过情人节,但傅斯延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虚张声势,上次跨年音乐会时他就看出来了,池凡对傅念宇根本没那种意思,是傅念宇一厢情愿罢了。但这才一段时间没见,他俩居然都同居了?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没有啊。”池凡奇怪地看他一眼,“念宇之后要住院,我得去帮他拿些东西。”贴身衣物,洗漱用具,还有一些零散的日用品,这些都要准备的。
“……哦。”
傅斯延突然有点想笑,他没去深想自己为什么感到一阵轻松,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
“走吧,我送你过去。”
***
傅斯延把车开到了傅念宇住的那栋楼下,他没有要上去的意思,当然,如果他这么提议了,池凡肯定也会阻止的——想也知道,如果傅念宇知道傅斯延进过他家的门,估计肺都能气炸了。池凡把傅斯延的外套还给他,正准备下车,男人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拦了他一下。
“你拿完东西不会打算再回医院吧?”他问。
“我是要回去。”池凡说。
“这都凌晨一点半了,你回去干什么?”傅斯延没想到他居然真是这么打算的,“他住的是贵宾间,有专门的护士24小时值守,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别去了,你直接在他家休息一晚,早上我再来接你。”
池凡是担心傅念宇醒了以后身边没人照顾不方便,就算没法进病房,至少要把一些必需品先送过去。但他估计自己不答应傅斯延就不会走,于是点了点头。
“行,我早上再去。”
傅斯延放心了,又叮嘱了池凡几句,就开车走了。池凡坐电梯到了十五楼,进屋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池凡的母亲以前住过好几次院,池凡对住院需要准备什么都很清楚,一会儿就收拾得差不多了,连供傅念宇消遣时看的书都拿了几本。拎好装满东西的袋子,池凡去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突然看到了自己进门时放在沙发上的衣物袋。
那是傅念宇被推出手术室时,随行的小护士拿出来交给池凡的,里面装的都是手术时从傅念宇身上脱下来的东西,包括他的衣服,小区门卡,手机,等等。刚才光顾着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差点把这些忘了,池凡去拿了个垃圾袋,准备把沾血的衣物单独拿出来扔掉,剩下的东西带去医院,用酒精擦拭消毒后再交给傅念宇。
他把衣物卷起来扔进垃圾袋之前,挨个口袋都翻了一遍,确保没有东西遗留,等处理完了,他又看了看衣物袋里剩余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装有傅念宇母亲遗物的那个小盒子,不在这里。
池凡愣了愣,立刻又翻了一遍。没有。真的没有。
他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几秒,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凌晨两点了。没再迟疑,池凡立刻拿着两个袋子出了门,这个时间在路上是拦不到车的,用打车软件也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接单,司机师傅看这位客人脸色很差,胳膊上还缠着绷带,以为他是有什么急病才要去医院,车开得飞快,十多分钟就到了医院楼下。
傅念宇的病房在住院部的六楼,前台值夜的护士正好是当时把衣物袋交给池凡的那位,池凡立刻问她帮傅念宇装东西时,有没有看到一个巴掌大的白色盒子。
“没有。”对方回答的很肯定,“我们检查得很仔细,绝对不会遗漏掉病人的东西。”她知道傅念宇是被救护车送来的,又补充了一句。
“救护车每次出完任务,都会立刻进行消毒和打扫,如果有东西遗留在车里,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送到我们这边。”言下之意就是,那东西肯定不在医院里。
对此池凡是相信的,品质普通的砗磲手链不值钱,没人会故意偷拿或私吞。如果医院没有,大概率就是遗落在出事现场了。
但之前做笔录的时候,警察也没提到勘察现场时有发现什么遗落的东西,当然,一种可能是小盒子被人捡走了,警察过去时已经没有了;另一种可能,就是小盒子在打斗过程中被踢得很远,掉到了很隐蔽的角落,所以警察才没发现。
第一种可能是最坏的情况,但调取监控的话,也不是没有找回来的希望;第二种可能必须要亲自去现场验证,但要赶在凌晨四点之前——四点以后环卫工人会上班,他们清扫完现场后,东西找回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池凡已经很疲惫,脑子也有点昏沉,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出了医院,叫了辆车又去了出事的那条街道。
这条街上的路灯坏了好几个,光线极暗,池凡只能打着手机慢慢找。他想过一种情况,如果盒子真的飞甩出去,里面的手链掉出来的可能性极高,所以目标不能仅仅放在盒子上。
大概找了十几分钟,池凡终于有了发现——他在旁边人行道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枚白色的珠粒。拿起来仔细辨认,的确是砗磲珠子。
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这说明那条手链没被捡走,它就在这里,只要耐心找,就肯定找得回来。
但这也是最差的情况: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东西了,手链一点都不抗摔,从盒子里掉出来后就散了架,想要恢复原状,就必须更仔细更用心地去找,才能把散落的十几枚珠子找齐。
据说凌晨三点是夜最黑的时刻,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附近的居民区分外安静,无人寂静的街道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池凡看一眼手机剩余的电量,把那枚白色的砗磲珠粒小心地放进胸前的口袋,然后他蹲下身,一手打着手机,一手摩挲着地面,用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办法,一寸寸扫着地面开始寻找剩下的珠子。
那是傅念宇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而傅念宇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他必须要替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找回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他必须找到。
一颗都不能少。
作者有话要说:傅念宇: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替我找回了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QAQ
第42章 42
42
傅念宇醒来时,觉得脑子昏沉沉的,喉咙也干得厉害。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伤口的疼痛尚在忍耐范围,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好久的神,才渐渐回忆起之前的事。
黑暗中冲过来的人影,打斗,鲜血,还有……眼泪。
他蓦地一惊,身子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惊醒了趴在床边的人。
“念宇,你先别乱动。”这个声音沙哑得厉害,傅念宇愣了半晌才听出是池凡的声音,“小心扯到伤口。”
对方很快走到他身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然后坐到床边,仔细打量着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池凡问,“哪儿觉得特别不舒服吗?”
傅念宇愣愣地看着池凡,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昏睡了好几天。一夜过去,对方憔悴了许多,黑眼圈特别明显,眼里还带着血丝,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学长你……”傅念宇的心瞬间揪疼起来,比伤口的疼还让他难受,“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啊。”池凡笑了笑,笑意掩饰住了眉宇间的疲惫,“一夜不睡我哪儿撑得住。”
他的确睡了,早上来病房时,趴在傅念宇的床边眯了半个小时。
时间是短了点,至少也是睡了,池凡本来以为连这点时间都不会有呢——他找齐十四颗砗磲珠用了两个多小时,期间上早班的环卫大叔本来要清扫这条街道的,被池凡恳求着先去打扫了别的街区,又给他留出了一些时间。
后来,池凡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之前完成任务,他带着散掉的手链回了一趟傅念宇的家,借用了他书房里的一些工具,把几颗表面有擦伤磨损的珠子处理了一下,然后又找了一条红线,重新把十四颗砗磲珠子串成了手链。
原装的那个白色小盒是真的找不到了,应该是被人捡走了,池凡只能从傅念宇的书架上找了个差不多大的空盒子——可能原本是要用来装木雕摆件的——把重新串好的砗磲手链放了进去。
忙完这些,已经六点了,池凡惦念着傅念宇的情况,就给傅斯延发了条消息,让他早上不用来接自己,自己直接先去医院了。等他到了医院,傅念宇还没醒,池凡本来只是想坐一会儿,因为太困,趴在床边直接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傅念宇醒来。
听到呼叫铃,护士很快进来查看情况,不一会儿查房的医生也来了。
医生检查了傅念宇的伤口情况,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一旁的池凡听得比傅念宇还认真。医生离开后,护士给傅念宇挂了消炎的药水,又叮嘱他中午之前别乱动,就出去了。
其实就算傅念宇想动,他也动不了——麻药的效力渐渐散去,身体的知觉越来越清晰,伤口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显。别说翻身蹬腿了,就是呼吸重一点,都感觉伤口像被扯到似的,疼得不行,他现在也就只敢小幅度地抬抬胳膊动动手。
“你有什么想拿的东西吗?”池凡见傅念宇一直在看着床边的柜子,以为他是想拿什么东西,“是想要手机?”
“我的东西都在柜子上了吗?”傅念宇问。
池凡一听就懂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棕色的小木盒,递给床上的人。傅念宇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的确是他惦念的那条白色的砗磲手链,只是某些地方好像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是串手链的绳子换了,个别珠子似乎也更亮了一些,像是被重新打磨抛光了一样。
再联想到装手链的盒子也换成了新的,傅念宇很快就明白了。
“昨晚它摔散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凡,“学长你帮我捡回来的?”
池凡点点头,见傅念宇如此重视这条手链,他一方面欣慰自己找齐了所有珠子,一方面也很遗憾自己没有尽善尽美地复原它:“我捡回来后稍微处理了一下,弄得不是特别好……是不是你也觉得很不协调?回头我找专门做这行的人再处理一下,效果应该能更好点。”
傅念宇半天没说出话。
池凡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提都没提找回手链的过程,但傅念宇完全能想象他是怎么一点点把手链复原的。昨晚那种情况,池凡离开医院肯定是在自己手术结束后,那时都是凌晨了,那条街的路灯那么暗,珠子又那么小,对方能一颗颗全都找齐,这得需要多少耐心,耗费多少精力!
傅念宇盯着那个人疲惫却依旧温柔的侧脸,鼻子酸胀,心脏像坠入了洒满阳光的湖水里,满满包裹的温暖让他沉迷,让他眷恋,也让他沉重得透不过气。
这个人总是这样。
明明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也根本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那么勉强自己。
“学长……”傅念宇微微抬起手,想去抓对方的手,突然看到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
“嗯?已经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