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乔双鲤与沈逸飞都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楼鸿枫自发接下了寻找乐天钧的责任。只是谁也没想到空间裂缝会突然出现在安阳正上空,局势立时变得更加复杂,想要在如此混乱的安阳城中找到乐天钧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实际上,他们并不能确定乐天钧一定就在这里,只是全凭梁乙萱和小乐乐推断的。倒是楼鸿枫嘴上总是痛骂乐天钧,其实对这点却是相当确定,按他的话来说:‘乐天钧虽然没用,是个懦夫,但到底还算男人。他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回安阳来。’
楼鸿枫如此笃定,席慕也相信他。这些日子楼鸿枫每日去芜水大桥那边转悠,席慕也没闲着。她的火焰对安抚伤者,治愈病痛很有帮助。除了在伤者营这块帮忙外,她还经常去隔壁营地帮忙。距离广场营地不远处的那处营地中,梁乙萱和小乐乐就在那里。
因为一岁以下的婴儿和孕妇极容易被空兽寄生,也极容易被绝望因子感染,导致婴儿早夭孕妇早产,所以她们并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而是被专门保护起来,准备等到再多些人后集体转移。几乎每天席慕都会去那边转一圈,看望梁乙萱和小乐乐,并且寻找乐天钧的踪迹。
虽然那处营地戒备森严,但像乐天钧这等层次的猎杀者想要潜入不被发现,还是很容易的。而且这几天下来,席慕也基本确认乐天钧的确在安阳,而且就在那处营地附近。
她没有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楼鸿枫,因为她熟知楼鸿枫的爆脾气,要是再让乐天钧彻底躲起来,或者发生什么意外,那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乙萱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有事的话你随时联系我。”
席慕温柔俯身,握住咿咿呀呀婴儿的小手,笑着摇了摇:“小乐乐,干妈下次再来看你。”
“今天我又想起之前跟天钧认识的时候。”
梁乙萱将席慕送出帐篷,唠唠叨叨:“上学时候经常蹲在宿舍楼下的那只奶牛猫就是他吧,我还在想哪里来的流浪猫这么干净又亲人,之前还跟天钧说过想把它绝育了,然后带回家来养。现在想想,他当时拒绝的那么慌乱肯定是有问题,我早该知道的。”
梁乙萱鼻子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伤心,她抽了抽鼻子,抹了把脸,望向席慕。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后只说道:“我每天都会想到天钧,每天都会……”
“嫂子放心,乐哥一定好好的。”
席慕抽出纸巾,轻柔擦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心里涩涩地难受。梁乙萱是普通人,如果乐天钧死了,她将会忘记有关他的一切。这就是最残酷的地方。于是她每天回忆,强迫自己回忆那些事情,近乎病态,堪称折磨,只为了证明乐天钧还活着,自己还记得住。
饶是性格温和如席慕,看到眼前景象也不由得气上心头。诚然乐天钧是因为自己间接害死童校长而无法原谅自己,过不了那个坎,最后才选择逃避。但他难道没想过自己的举动对他的家庭而言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有父母有老婆有孩子,难道还不能撑起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勇敢出来面对吗?
在梁乙萱掩面哭泣,席慕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的时候。忽然间,席慕眼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雪堆灌木丛后,似乎有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闪过。但当她不动声色,状若无意揽着梁乙萱转变方向,更面向那处灌木丛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外面风凉,乙萱你快回去吧。”
席慕劝道,下一刻她秀气眉心紧锁,一手捂住嘴,一手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模样。席慕可是怀孕的人,她吓得梁乙萱连声急问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来。
“没事的,我没事。”
缓了一会后,席慕缓缓摇头,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声音实打实虚弱了很多,她无奈苦笑,细声细气解释:“你知道的,我身体本来就弱,怀孕后反应一直很强烈。再这样下去的话,孩子恐怕……”
听她说话,远处灌木丛上的浮雪又动了动,好似有微风吹过。拒绝了梁乙萱想找人送她或是叫楼鸿枫来的好心建议,席慕一个人往回走。两处营地中的主路上一直有警卫巡逻,但席慕走的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巡逻警卫几乎没有,路面上的积雪都没有清理干净,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这边路旁的灌木丛里住着一窝流浪猫,这种天气人不好过,猫更是难熬,尤其是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生产的猫妈妈。往常席慕去看望梁乙萱后,回去时都走的是这条路,给那窝流浪猫带些食物和保暖的垫子之类的。今天也不例外。
但可能是身体虚弱,情况不好,在蹲着喂完流浪猫后,席慕起身时身体忽然晃了晃,没能站稳,与此同时脚下积雪又太滑,她一不小心,竟然就要滑倒了!即将跌倒时她没有保护自己,而是本能般护住腹部。联想到她刚才和梁乙萱是说的,孩子不太稳的事情,这要是摔下去万一不好,恐怕会——
躲在暗处,一路紧张护送的那人终于忍不住了。
“席慕小心!”
将要摔倒的席慕被抱住,跌在了他的身上,有人肉垫子在并没有感到半点疼痛,反倒是被那人凸出的肋骨硌了一下。席慕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而对方没有察觉,忙着要把席慕扶起来,手足无措,焦急连声问道:“你没摔到哪里吧,席慕,你肚子疼不疼啊,该死的,楼鸿枫呢,他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出来——”
“乐天钧。”
被席慕叫出名字的男人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就想逃。但席慕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力气很大,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而他又不敢真的使劲扯,生怕把席慕拖倒。情急之下男人变成了猫,脏兮兮的奶牛猫灵活百倍,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似的骤然蹿了出去。
却被席慕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尾巴。
尾巴是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同一时间席慕忍痛般的抽气声也被他听到。奶牛猫僵立片刻,终是颓然苦涩道:“我不跑了,席慕,我先把你送回去,你身体这样……得小心。”
说着他变回人形,转过身来,紧接着面对的却是——
“啪!”
“乐天钧。”
席慕重重一巴掌,用尽了全力,扇得乐天钧头偏过去,脸上浮出红印。在激动情绪下席慕声音反倒异常冷静,甚至近乎冷酷:
“你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吗。”
“你知道这段日子里,乙萱有多担惊受怕吗。”
“双鲤他和皇者对上了,你知道吗?沈逸飞执行机密任务去了,你直到吗?即使这样,他们还都放心不下你。”
“乐天钧,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第469章 北皇境
清脆巴掌声响在原本安静的雪地中,引得巡逻警卫敏锐望来,见这场面似是家庭纠纷,无奈笑笑回到岗位,理智没有掺和。
席慕气的胸膛起伏,白皙掌心通红一片,双眼紧紧盯着乐天钧。乐天钧头侧过去,没有动,雪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称得他如一尊冻僵在凛冬的雕像。半晌他轻叹一声,像是紧绷的弦骤然松垮,显出几分颓唐。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席慕,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更不是合格的兄弟。不配让大家都为我担心。”
“那就跟我回去!”
席慕急切道,不容置疑拽住乐天钧的胳膊:“乐哥,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解决。现在战况紧急,你一个人在外实在太危险——”
“不。”
乐天钧缓慢却坚决摇头:“席慕,既然你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是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不能回去。”
“你!”
席慕失望又不解,明明已经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为什么乐天钧仍旧如此倔强顽固?
“为什么!”
“席慕,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我回去,才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乐天钧的语气寂寥又落寞:“我走了,你们
“不用再找我了。雯雯她——小心!”
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让整个安阳城的人们惊慌失措,芜水大桥上的人流乱成一团,挤挤挨挨差点发生踩踏事故。震感极其强烈,人都无法站稳身体,汹涌澎湃的河水咆哮着波涛翻卷,偶有石块掉落下去,转眼就被浪涛吞没。
“是地震吗?!”
战士军人们竭力维持秩序,但未知的恐慌仍在蔓延。猫们翻卷耳朵,压低身体,喉咙中发出戒备低咆。动物感知更敏锐,自然灾害发生时的波动令猫本能想要逃离,但战士的职责却要求他们必须坚守岗位。人群军队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所有人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只等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恐怕就会溃败。
“都给我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冷锐沉静的男声划破混乱,强悍气势裹挟着不可匹敌的费洛蒙,强使所有猎杀者都冷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一只皮毛斑斓的豹猫跳到桥头最高处,翡翠猫瞳冰冷森然,望向安城市中心空间裂缝的方向。
“这不是地震,是空间裂缝崩裂,空兽暴动!”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相同的话从楼鸿枫与乐天钧口中响起,大地剧烈震动下乐天钧顾不得多想抱住席慕,几个飞跃将她交给巡逻警卫,转身要离开时胳膊却再次被席慕拉住。
“你要去哪里?”
“救人啊!”
乐天钧不假思索道,话音出口自己却先愣住,面上又露出些微犹豫的神情,直到席慕轻轻推了他一把。
“安阳区内,还有近两百万人没能滞留。”
之前一切激烈情绪随着乐天钧的话倏而溃散,席慕垂下眼,认认真真望向乐天钧,亦如旧时并肩战斗那般:“乐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你也一样。”
“形势危急,赶快撤退吧!”
巡逻警卫们焦急紧张道,瞳孔如猫般略微收缩,下意识忌惮望向安城市中心的方向,那里传来浓烈凶猛的空兽气息,几乎让警卫们压制不了变猫的本能。直到那股气势被另一种绝对强悍气息屏蔽替代。警卫愕然望向原本邋遢如流浪汉的青年,不敢置信:“您是——”
乐天钧没有回应,犹疑与坚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存在,正如他沉重却也轻盈的步伐一般。转眼间黑白奶牛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空气中只余下星点淡黄火光。莫名的振奋积极情绪将周围人们因地震产生的焦虑忧愁情绪一扫而空,冷静下来的警卫们飞快指挥人们撤离,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但安阳城内的高级猎杀者们心情却没有任何放松,安城区空间裂缝附近的几栋高楼楼顶上,三两猫咪凝重站立,凝望向空间裂缝的方向。原本安静状如橄榄的裂缝此刻彻底扩张开来,几乎成了圆形。无数黑银相见的空间裂缝在圆形出口处肆虐,成千上万的空兽密密麻麻从中挤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空兽被不稳定的空间裂缝绞杀,但它们却不怕死般疯狂向人间涌来,其中几道不容忽视的强悍气息,至少都是城主级别的存在。
“是北族,不是东族。”
楼鸿枫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这里,一眼就看出不对。华国境内本该对应的是东皇领地,但这些通过空间裂缝挤进来的空兽们拟态赫然不是熟悉的鼠形,而大多都是兔形!
“准备战斗。”
空间裂缝骤然迸发出撕裂般刺耳尖锐的吱呀声,原本挤在空间裂缝出口处的空兽们全被毁灭性的强悍力量碾碎,毫无半点抵抗之力。而空间裂缝豁然又变大了两倍,隐约可见骷髅与肮脏毛绒长耳,一庞然大物正尝试穿过空间裂缝,来到人间。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令所有猎杀者脸色骤变。
“是王级空兽!”
决不能让他真正降临人间!
一瞬间所有高阶猎杀者不约而同出手,无数火焰炸裂在阴沉沉天际,空兽王愤怒至极的咆哮声和火焰爆裂声响彻天地,一时间大雪漫卷,天地震动,所有人心惶惶。而先去确认妻子孩子安危,慢一步赶到的乐天钧瞳孔骤缩,认出了此刻挤在空间裂缝处,进退不能愤怒咆哮的空兽。
“安哥拉族?”
情况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危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北族空兽拼了命也要袭击人间?
难道说——是乔双鲤那边出了什么事?
* *
“吼——乔双鲤!!!”
“小小蝼蚁竟敢窥视吾的记忆,可恨,可恶,可恼!我要毁掉着人间,毁掉你们!乔双鲤,东留,你们真正激怒吾了!!”
北皇暴怒至极的咆哮声震响人间禁区两界,一切生灵都为之色变,因皇者之怒而瑟瑟发抖。因北皇勃然怒火,原本全力进攻东皇境,在与东族作战中占到上风的北族大军立刻分出一批战士,转攻人间,让已呈溃败之势的东族又得喘息之机。
而他愤怒指向的两人中,东皇轻笑出声,笑而不语,更引起北皇的暴怒。而仍在黑火之茧中蜕变的乔双鲤却没出声,他仍在消化东皇之力结晶中有关北皇的记忆。皇者极难死去,他们的生命与信徒们的信仰连接在一起,信仰不灭,皇者不死。但实际上,每名皇者都有自己的弱点,他们对此讳莫如深,隐藏至极,只因为被发现弱点后,如果遭人针对,即便信徒仍在,皇者也可能被击溃甚至彻底杀死。
而北皇是东皇一手扶持起来的,无论是遗迹秘境,还是之后他暗算野王,夺取权柄,成就皇者,一切都在东皇暗中操控之中。那段藏在东皇之力结晶中的记忆其中,正是有北皇弱点所在!
乔双鲤在记忆中看到了北皇的弱点,弱点被窥视的感觉立刻被北皇敏锐觉察到,没有任何强者能忍受如此威胁,他疯了般要杀死乔双鲤,眼下北皇再没有半点保留,他对乔双鲤的杀意完全不亚于对东皇的,他要这两人全部死亡!
掌握了如何掌控绝望之力后,围绕在乔双鲤身周的黑火巨茧如风化般逐渐破碎,露出乔双鲤的身形。他气势更加内敛,站在那里就如空无一人般。但当他睁开眼时,那黝黑到极致的眼瞳中仿佛压缩了整个宇宙,无穷的漠然冷寂汇聚其中,隐约可见三缕光芒。
最微弱,却闪烁着最明亮光芒的是信仰与信念之力,最稳定的是融合火焰,而弥漫着暴虐冷酷气息,最强悍的,是刚被乔双鲤整合的绝望力量。成皇的契机就将在这之中诞生。
睁眼的那一瞬间,乔双鲤觉察到了北皇的杀机锁定,当皇者决定不死不休追杀某人时,不惜耗费本源力量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无论乔双鲤跑到天涯海角,藏到禁区或是人间,都会第一时间被北皇捕捉到,展开追杀,直到一方死亡才会彻底消散。
这是东皇的阳谋,恐怕他早在扶持北皇成就皇者时就看准了他充满桀骜野心的性格,在自己手中留下把柄。而迫切需要成皇的乔双鲤明明知道这是东皇的计谋,也不得不承认,掌握了弱点的北皇比任何其他皇者都要更好杀死。
而暴怒中的北皇注定会将怒火发泄到人间,他做出此等举动,乔双鲤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东皇这一招,让乔双鲤与北皇彻底敌对起来,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一下解开了东族的死局,可谓是布局机深,谋划在心。
却也真正给了乔双鲤成皇的可能。
“弑皇,成皇。”
乔双鲤自言自语,声音冷清。他拔出龙鳞刀,这柄跟随他半生的刀在天地间威势压迫下轻颤,如龙吟般嗡鸣,却并非恐惧,而是对战斗的浓烈渴望。将绝望与信念信仰之力灌注其中,原本通体漆黑的龙鳞刀顿时被更浓重的黑暗笼罩,隐约可见金色信仰信念细纹,如真的龙鳞纹路般勾勒在黑暗周围。
当乔双鲤举起刀时,暴风雪停息,风云汇聚,细蛇般的空间裂缝汇聚在刀锋周围,天地也为之动容。
当乔双鲤落刀时,两个世界的人与空兽同时感到世界在震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隔阂界限被暴力击破。纯白刺眼的光芒从天际洒落,恍惚间天空之外似乎有一座全由白皑皑积雪构成的漫无边际的宏伟雪原。
北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