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真有个“计划”,一个要岚王命的计。所有人心照不宣,包括岚王自己。
结果却是宴语凉不管不顾,带人从侧翼冲进了包围。怪不得记忆中岚王浑身血污看着他来救他,会是一脸的震惊不敢置信。
好心疼,一时不敢想。
“但是,朕既然都去了……”他抓紧庄青瞿的袖子。不仅去了,还帮岚王挡了箭差点死。
“应该,能证明,那时朕对岚岚……是有真心的?”
庄青瞿:“嗯,应该能证明。”
他垂眸:“你受伤后,也好像也有话想对我说。”
可最后却只是嘴唇微微翕动,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躺了三个月,几次差点死,我都要疯了。好容易终于醒了,你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
宴语凉:“……”
于是,他那时候究竟想说什么,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迷。
庄青瞿至今忘不了,那时他抱着心爱之人急速失温的身体,心被拧成一片一片的疼。那一刻他知道是他错了,是他从头到尾大错特错。
他终于知道了,阿昭心里是有他的。
阿昭看他其实也很重很重。重到甚至愿意为他放下江山,愿意为他死。
一切已不言自白。
可他有时候又会恨恨地想,谁又知道呢?
万一宴语凉那时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说的其实是,朕的江山给你了,你若真的想要那就送给你。你要对天下苍生好。
庄青瞿只怕会当场杀人。
别说掐脖子了,他一度龙床上剑都栓好了。阿昭一直不醒,哪天阿昭死了他就抹脖子。
阿昭若醒了还敢怀疑他篡权,他一样戳死他。他也爱这江山社稷,他也一直想为黎民百姓着想。可太不甘心了。同归于尽吧!
可时不时的,他又会握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想。
等他醒了就是两情相悦了。
就很甜了。
所有误会都不是事了。他看到了阿昭命都愿意给他,阿昭也能看到他没有谋权篡位。
“结果宴昭,你竟敢……竟敢什么都忘了!!!”
“你还怪我前后矛盾!可你那时……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你快点想起来!”
大夏天的北疆,可再没有大毛领护体。宴语凉好久都已没体验过捏脖子的快乐。
“朕……错……了。”
马儿一直晃荡。
终于到了城门口,师律来接。
皇帝和岚王才反应过来门口那么多人守着呢,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多不像样子。
尤其是岚王,一直那么玉树临风的。
“你们总算肯回来啦!”
师律汗颜,只能装没看见刚才岚王掐皇帝。众目睽睽之下谋逆!这简直是!
幸好暮色沉沉。他眼神好别的士兵未必眼神好,不是大家都看到了的。
师律怎么能知道,他好心来迎。
结果人家两个进了门很尴尬,想想都觉得自己是傻子,都不知该说什么。
庄青瞿便咳了咳:“师律他,始终还是与师父不是太像。”
宴语凉赶紧:“是啊是啊!单看还行,但和师父一比就……却像个歪瓜裂枣一般。好奇怪,明明是同父同母所生。”
庄青瞿:“脑子也笨。师父喜欢的梨花白,明明是西市醋铺旁边那家的,都告诉过他多少次,他居然还是没买对。”
宴语凉:“打仗也只会游击!让他排兵布阵他根本不行,也不知道为啥京城说书先生都喜欢讲他?”
第67章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处月十万精锐虽然一战折了有九成, 小王子腾巴勒倒是没死。
他虽一路冲在最前面,更掉下壕沟受了伤。但许是命大只断了条腿,后又躲在别人的尸体下面扛过漫天流箭, 就这么活了下来。
在那天黄昏交换战俘时, 小王子被阿摩耶领回了大营。
养尊处优的王子此番受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都魔怔了。连天不是神叨叨的,就是一个劲吵嚷着要回后方。
澹台泓找医者连天加夜照顾他、又成日有歌姬弹唱给他打发时间。并跟他解释, 交接战俘之后伤患一堆、兵马辎重皆缺,巫医也说了小王子腿伤严重需要静养, 不可以舟车劳顿否则腿会残掉。
种种办法, 总之稳住了此人。
私底下却不断写信给后方的乌逻禄王,一封接一封,夸大小王子如何如何情况不好、如何如何受伤严重,恳请乌逻禄王赶紧送多珍贵的药材来。
乌逻禄王本就一直偏宠这小儿子, 虽说折了大军也是心疼不已,却更是心疼儿子的伤。
关心则乱。
果然几封信后, 乌逻禄王再也撑不住了,决定带着他后方留存的大部队兵过来找他的宝贝小儿子。
乌逻禄王这几年当上处月王以后广纳后宫,生活比较骄奢淫逸、也胖了许多。但他年轻时却也曾是个身经百战的人物, 犹记十年前“大夏战神”师云便是死在他手上。
他虽清楚知晓岚王厉害, 可放到自己身上,又总觉得他就是天命所归。
“大夏战神”的克星。
如今这趟不仅去看儿子,也定要还岚王以颜色替他小儿子一雪冤屈!
小王子这边被阿摩耶成天伺候着, 倒是被哄得很顺毛。但犯了大错总有人要怨, 他近来全部心思便都用来记恨他大哥,天天骂着若不是大王子他也不至于跑来幽澜城,就也不至落到如此地步!
澹台泓则没事就帮小王子一起骂。
小王子更加憎恨兄长了。
这草原之上, 人性从来比中原更加赤|裸得多。
很是容易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只需从中悄悄推波助澜,就常常能有好戏看。
廖曦私底下却不忘提醒澹台泓:“少主还是要当心。”
小王子不怪他,却不代表乌逻禄王不会怪他。
十万精锐陷落,严重撼动了处月国本与此战信心,小王子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小王子是可以怨大王子,可大王子也是乌逻禄王的亲儿子。王若是想要替儿子们推卸责任,自然最合适的就是把全部罪责丢在“劝阻不利”的阿摩耶头上。
廖曦:“咱们毕竟是异族人。他们待咱们,一辈子也不会有真心。”
澹台泓:“嗯,我知道。”
他笑笑:“但他毕竟还要用我,一时半会不能杀我。我也不会傻到等着被他杀的一天。”
月下,窗边放着的是一对北漠不常见的白瓷小雅瓶,里面插着几枝艳丽的沙漠干花。
这花本来颜色暗淡,干枯以后特意染成的红色,染好以后有点像皇宫里面冬天开的红梅。
如此摆在窗边月下,很有种故乡的味道。
澹台泓给倒了一杯蔷薇露。
出了一会儿神,忽道:“廖曦你,这次战争结束之后……回大夏吧。”
真的,回去吧。
澹台泓当年被宴语凉偷偷从刑场换下,一路护送照顾澹台泓离开大夏的,便是这侍卫廖曦。
尽职尽责,一护就过去那么多年。
“你也总要为自己着想。”
澹台泓自知是人人喊打的罪臣之子,故土这一生一世都再回不去了。但廖曦却不必一直跟着他漂泊。
廖曦身家清白,又有才干,回去有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等着他。
“何况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你看……连那个硬得石头一样的苏栩都成家了,还马上就要做爹。你再看看你,还是孤家寡人。”
“你离开那么多年音信全无,你弟弟拂陵一定很担心也很挂念你,想要早日兄弟团圆。”
廖曦却摇了摇头。
他抚了抚黑色戒指:“……属下漂泊惯了,照顾少主也习惯了。”
澹台泓不信,他怎会不想家。
廖曦笑笑,只抬眼看窗外的半轮明月。
是啊。月是故乡圆,怎会不想家。可这世上有家不能回之人又何止澹台一个。
……
处月王要带守备军过来前线一事,大夏密探很快探知。
庄青瞿一点不急。
就他对处月的了解,守备军与那种随时上战场的正规铁骑完全不同,那群人半军半牧,想要整装集结起码要大半月才能成行,加之走了还会影响下一年的畜牧粮草……
带上前线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敌方发疯是好事。
古人云,好战友不如添乱对手。很多时候从外部御敌打不散,都是敌方自己从里面慢慢瓦解。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还会有层出不穷的离间计。
只可惜处月王还没有昏聩到极点。
他怕小儿子和澹台泓这边人太少,在幽澜城外遭到大军围剿,心急火燎地就先让他大儿子率十万精锐把这边的余部接去凌云城了。
那天营地空了,这边师律急得不行:“哎呀,我早就说你们让我带人直接把阿摩耶剿了!你们偏不让我去!这下好了吧,人都走了。”
庄青瞿慢悠悠喝茶:“你以为阿摩耶就那么傻,就想不到你最擅长偷袭,就不会有所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