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太傅好像要被劈成两半了。
姬林眼看着昔日里的情敌对祁太傅拉拉扯扯,动手动脚,暧暧昧昧,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但是为了比祭牙表现的更加成熟稳重一些,俊美的天子脸上露出一个抽筋儿般狰狞的笑容,阴测测的说:“祭小君子拉着太傅去何处?寡人也许久未见祭小君子了,不如带寡人一份,咱们一起叙叙旧?”
祁律:“……”
祭牙没什么可和天子叙旧的,但是一抬头,就见到公孙子都盯着自己,还微微皱眉,脸色又平静又冷漠,祭牙一咬牙,干脆三个人一起进了院落,把公孙子都一个人撂在原地。
公孙子都看着祭牙与天子、祁太傅两个人一进入院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拱手说:“恭送天子。”
祭牙脸色铁青的进了院落,呼呼喘着粗气,祁律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弟亲好像是一只河豚精,气的肚子圆滚滚,马上就要自爆了。
其实祁律这个人,如果不是怕麻烦,应该是一个很八卦之人,他的目光瞥向祭牙,很想知道祭牙和公孙子都到底是怎么了,公孙子都突然要娶齐国的宗室国女,明明离开郑国之时,公孙子都和祭牙是好得如胶似漆的那种……
祭牙一脸气愤,恶狠狠地说:“难得见到天子与兄长,牙来为二位接风罢!”
祭牙又说:“牙从郑国带来了许多好酒,这就去膳房端两样小菜儿了,今日咱们无醉不归!”
祁律眼皮直跳,这是甚么接风宴,祭牙分明就是自己想饮酒罢?
正好这一路上颠簸,天子也饿了,还没来得及用膳,祁律便打算去膳房亲自做两道膳食。祭牙一听,就要跟着祁律一起去膳房,仿佛一个跟屁虫一样,天子不干了,也想跟着祁律去膳房,但姬林是天子,如果出现在凡国馆驿的膳房,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最后姬林没法子,只能在房舍中等着,眼睁睁看着祁律与祭牙去了膳房。
姬林进了膳房,膳房中的食材堆放得满满的,因着郑国的迎亲队伍到了,齐国送亲的先头队伍也到了,就差齐国国女的送亲队伍到达,各国使者都带来了很多礼品,其中包含郑国和齐国的特产。
郑国还好说,没什么太特别的特产,但齐国不一样了,齐国的先头队伍带来了很多海鲜。
要知道齐国是临海的,齐国的海产十分丰富,也叫作海错,错的意思不是错乱,而是错综复杂,可见齐国的海产有多么丰富。其他中原国家,包含洛师在内,都无法经常吃到这些海错,今日小小的凡国馆驿膳房中,海错竟然堆得犹如小山一般。
凡国的膳夫们没见过这般“大世面”,也不知道如何烹饪海错,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祁律打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鱿鱼!
他们路上遇到了一个由余,如今来到凡国的馆驿,竟然又遇到了鱿鱼,虽不是一种鱿鱼……
鱿鱼在古代叫做柔鱼,因为柔若无骨得名。鱿鱼在这种年代是“深海”海错,所以非常难得,就连靠海的齐国也不是经常能吃到柔鱼,因此这次前来凡国,便把难得一见的柔鱼也带上,彰显齐国的国威。
膳夫们不会烹调柔鱼,祁律却两眼发光,鱿鱼好啊,鱿鱼的吃法各种各样,鲜美弹牙,祁律最喜欢的吃法当然是铁板烤鱿鱼。将鱿鱼串起来,放在铁板上滋滋的炙烤,鱿鱼十分容易熟,肉眼可见的卷翘,伴随着鱿鱼的卷翘,那特别的香味儿也会随之冒出来,等烤熟之后再刷上一层酱料,撒上辣味的干料,一点子也不腥气,入口又弹又韧,鲜味十足!
祁律打算做几串铁板烤鱿鱼,配合着小酒最好,立刻忙叨起来。
祭牙选了几坛子好酒,看着祁律忙叨,突然开口说:“兄长……便没有问题问我么?”
祁律手底下不停,没一会子鱿鱼便发出滋滋的响声,一股子香味扑面而来,随着烧烤的烟气蒸腾而去,那香味儿是水产独有的,绝对是普通肉质无法替代的鲜美。
祁律看了一眼祭牙,说:“为兄心中有许多问题,但是如果弟亲想说,自己便会说出来,不是么?”
祭牙抿了抿嘴唇,便没有再说话了。
很快祁律的铁板烤鱿鱼出炉了,又把做好的几块包浆豆腐给烤了,端着酒菜便回了屋舍。
姬林等在屋舍里,已经等得不耐烦,好似生怕祭牙把他的祁太傅给勾引了去似的,就在姬林等的想要杀进膳房捉奸之时,祁律与祭牙可算是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香喷喷的味道,烤鱿鱼的味道可比烤豆腐霸道很多,那香味儿令人食指大动,鲜而不腥,光是闻着便知道有多好吃,更别提吃进口中了。
因着姬林和祭牙都是第一次吃鱿鱼,祁律恐怕他们觉得鱿鱼长相奇怪,所以将鱿鱼切成了小块串在签子上,这样吃起来也方便,免得撕咬费牙口。
姬林连忙拿起一串烤鱿鱼,入口弹牙的厉害,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虾子都要弹牙,筋道十足,却不会咬不烂,鱿鱼的鲜味儿十足,外面的酱料也十足重口,咸香微辣,加之烤制的独特香味,简直是回味无穷。
姬林吃了一整串,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太傅,这美味是什么名堂?”
祁律笑着说:“铁板烤柔鱼。”
“柔鱼?”姬林一听,怎么和由余那么像?
先前祁太傅盯着那年轻的马贼小头领的样子,姬林可还没有忘记,由余柔鱼,听名字竟然如此相似。
姬林当即拿起第二串,恶狠狠的咬在口中,仿佛要把烤鱿鱼当成由余一样吞进肚子里。
祭牙本没什么胃口,一脸心事重重,勉强吃了一口烤鱿鱼,登时睁大了眼睛,说:“兄长,这……这太好食了罢!”
祭牙一串没有吃完,当即拿起另外一串,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姬林一看,祭牙竟然跟自己抢食,立刻也学着祭牙的模样,左右开弓。祁律坐在二人中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因为两个人吃得很急,脸面上都蹭了不少烤鱿鱼的酱汁,简直是两只小花猫。
不,天子的体型,应该是大花猫。
姬林光顾着吃,没有饮酒,唯恐饮酒占肚子,没了肚量吃食,而祭牙不同,祭牙一面吃一面饮酒,铁板烤鱿鱼特别的下饭,尤其是配合着小酒,那滋味儿简直了。
祭牙喝了一些,立刻上头,脸色红润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手中握着烤鱿鱼,说:“公孙阏这个……这个王八——蛋、蛋!”
祁律眼皮一跳,祭牙刚吃完一串烤鱿鱼,脸上油乎乎的,嘴里喊着:“公孙阏这个丑货,大……大王八!还是……嗝!还是兄长最好了。”
祭牙说着,喝得有些高,口中喊着兄长,却转头投入了天子的“怀抱”,祁律眼皮又是狠狠一跳。
祭牙搂着姬林的腰,还往他的袖袍上擦嘴,十分委屈的说:“兄长,你……你怎么壮的跟头牛似的,腰身都变粗了!一把……一把抱不过来了!”
姬林:“……”
祭牙抱怨着祁律“长身体”太快,浑浑噩噩的说:“公孙阏这个臭王八,竟然要娶亲,我……我呸!”
祁律本以为是个渣男的故事,如果公孙子都和祭牙好上,为了国家要娶亲,这不但是个渣男的故事,而且还是个骗婚渣男的故事,简直就是个大渣子。
但其实……
祁律刚才就有一些奇怪,公孙子都见到他们的态度很“冷淡”,虽然恭敬,但是疏离,不像是老熟人见面的模样。
祭牙醉酒之后一顿吐槽,祁律终于听明白了。原是他们离开郑国之后,山戎人趁着郑国东门之役,休养生息之时侵犯而来,公孙子都奉命迎战,结果中了山戎人的埋伏,危在旦夕,修养了小半个月才醒过来,然而醒过来之后……
祭牙恶狠狠地说:“公孙阏这个丑货他……他不记得我了!”
祁律:“……”原来是失忆梗。
祭牙之前撞到脑袋,失去神智过一次,如今公孙子都似乎要和祭牙扯平,虽然公孙子都的神智如常,但是竟然不记得祭牙了。
也不能算不记得,他的记忆有些倒退,还是认识祭牙的,只不过正好忘了最近两年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和祭牙的亲密干系。
郑国休养生息,正好齐国提出想要联姻缔结盟约之事,公孙子都身份高贵,郑伯寤生有意让他结亲,因着公孙子都什么也不记得,便这样阴差阳错的准备迎娶齐国国女了。
祭牙抱怨着,越是抱怨喝的越多,到最后几乎不省人事了,抱着烤鱿鱼串儿恶狠狠的咬,说:“咬死你!咬死你!我……我……咬……”
烤鱿鱼本就不够吃,因着鱿鱼金贵,烤出来还缩水,串数并不是很多,祭牙因为泄愤,拿烤鱿鱼扎筏子,姬林看的十足心疼,立刻开始和祭牙抢吃抢喝。
祁律头疼不已,连忙去外面叫了獳羊肩,说:“小羊,你去把公孙子都请来。”
獳羊肩动作麻利,没一会子,公孙子都便过来了,恭敬的走进屋舍,拱手说:“子都拜……”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一个高亢的声音盖了过去,祭牙虽然醉酒,却一眼认出了大猪蹄子公孙子都,大吼着:“你这个丑货,还敢……敢出现在老子面前,老子、咬……咬死你!”
公孙子都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十足恭敬,低垂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天子的屋舍里还有其他人,祭牙发着酒疯冲过来,公孙子都吃了一惊,祭牙已经疯狗一样扑上来,猛地一跳,竟然骑在公孙子都身上。
如果不是公孙子都反应快,两个人险些都要折翻在地上,不等公孙子都吃惊完,祭牙恶狠狠的一低头,抱住公孙子都,狠狠的咬在他的颈子上。
“嘶……”公孙子都抽了一口冷气,颈子刺辣辣的疼。
姬林好不容易抢夺下了最后一串烤鱿鱼,十分心疼的紧紧攥着自己的烤鱿鱼,对公孙子都挥手说:“快将祭小君子带下去。”
祭牙一直在撒酒疯,公孙子都忘了两年的记忆,不知祭牙和天子祁太傅十分熟悉,也怕他冲撞了天子,赶紧带着祭牙退下去。
祭牙醉的不轻,还骑在公孙子都的背上,怎么也不下来,被公孙子都给抱走了。
这一晚上闹腾的厉害,“轰走”了祭牙之后,祁律准备早些休日,明日一早便是迎亲齐国国女的日子,祁律需要带着使臣队伍出邑去迎接。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蒙蒙亮,祁律已经被迫从榻上爬起来,眼睛恨不能黏在一起,连忙让獳羊肩给自己洗漱更衣。
祁律匆匆来到迎亲队伍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俊美的天子,长身而立在队伍的最前端。
祁律吃惊的说:“天子,您怎么在这里?”
今日是迎亲,天子是打着访问的名头来的凡国,迎亲这种事情,天子必然是不能出席的。
姬林笑着说:“寡人随便看看,祁太傅不必在意。”
祁律心里吐槽着,什么随便看看,自己是去迎亲,又不是娶亲,天子竟然还要粘着自己,好像生怕自己跟旁人私奔了似的。
祁律虽然心中吐槽,不过天子像小奶狗一样粘人,祁律反而挺欢心,因此只是默默的吐槽,并没有阻拦甚么。
祁律一行人准备从小邑出去,迎接齐国国女的队伍,祭牙身为郑国的迎亲特使,自然也是来出席的,他昨日饮酒久过度,头疼的厉害,一脸憔悴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的公孙子都。
昨日里祭牙发酒疯,祁律把祭牙甩给了公孙子都,公孙子都照顾了他一晚上,祭牙撒酒疯的程度一点子也不亚于祁律,都是妥妥的酒疯高手。
祭牙断片儿没什么记忆,看到公孙子都脖颈上一圈伤疤,还震惊的说:“你……你脖子怎么了?”
公孙子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还刺辣辣的疼,不只是颈子,昨日照顾祭牙的时候,还被祭牙在腕子和手背上咬了好几口。
公孙子都眯眼淡淡的说:“被狗咬的。”
祭牙一脸迷茫:“啊?”
众人在小邑门口等待齐国的送亲队伍,眼看着已经过了时辰,却不见队伍的影子,远远的,几个孤零零的士兵突然朝他们跑过来。
祁律眯眼说:“是齐国的队伍么?人数怎么这么少?”
那些士兵距离近了,果然是齐国的装束,人头却非常稀少,一身都是灰土,狼狈的跑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喊:“马贼来了!!”
“山戎人!”
“马贼劫走了国女!!”
那几个狼狈的士兵快速朝城门跑来,身后不远处尘土大震,昏黄的沙土飞扬而起,打着转儿的被冬风戏谑,“踏踏踏”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山戎人!真的是山戎人!”
“快!快关城门!”
“不能将山戎人放进来!”
姬林眼睛一眯,立刻断喝说:“不要关城门,把齐国士兵放进来。”
齐国的士兵一路没命的飞跑,冲着小邑的城门冲过来,凡国的士兵冲下去接应,这才将那些齐国士兵拽进城中,“轰隆隆——”紧跟着是城门关闭的巨响,将那些狂奔而来的山戎马贼隔绝在了外面。
齐国士兵冲进来,立刻大喊着:“我齐国的送亲队伍遭到了山戎埋伏!山戎……山戎人劫走了国女!劫持了送亲队伍!”
众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山戎人打家劫舍是常事,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猖狂到劫走齐国的送亲队伍!
“嗖——”
“当心!”姬林突然冷喝一声,一把抱住祁律的腰身,猛地将人往后一带,一支冷箭瞬间扎在了祁律身边的城墙头上,发出“啪!”一声,竟然入木三分。
众人定眼一看,是山戎马贼追来了,那打头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竟然对着城头放了一支冷箭。
而那放冷箭的男子年纪很轻,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甚至比年轻的天子还要年轻,竟是昨日才见过的由余!
昨日隔着浓浓的黄沙,因此祁律并没有看清楚由余的长相,如今由余就在城门楼下,祁律看的是清清楚楚。
由余的年纪应该在十六七岁左右,和獳羊肩差不多大的年岁,但是身材高大,面目硬朗,脸面上写满了冷酷,鹰钩鼻,一张绝情的薄唇,唇角向下压着,仿佛天生不会笑一般。
由余挽着一张劲弓,保持着拉弓射箭的模样,目光眯起,紧紧凝视着城门楼的方向。
一瞬间,祁律感觉由余的目光与自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