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喜欢笑,现在更是连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片场窗外阳光正好。此时江沅面对着窗,脸上皮肤白到发亮,连细微的小绒毛儿似乎都能被看清楚,一双眼睛也是亮亮的,正映着窗框以及窗外的天,生动极了。
对面,见江沅露出这样明媚的笑来,沈度一时之间竟然怔了。足足过了十来秒钟,沈度才又开口:“你……在躲我吗。”
“啊,今天上午有一点儿。”江沅竟然在一瞬间就想好了整套说辞,“因为那场……有点亲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我的问题,抱歉了抱歉了。我刚才在这儿调整呢,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再不会了,哈哈哈哈。”说完,江沅又笑了。
虽然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怕。
望着这笑,沈度再次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度:沅沅爱喝这个果汁,我去买。
江沅:他买一堆是有病吗。
几分钟后:
江沅: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安全了!
沈度:撩死我了。我好像被PUA了。
影帝没有超能力啦……全员都是普通人,文章有个重生设定而已,没那么复杂……
第4章 《柜》02┃沈度再次有些怔了。
下午,王金发叫江沅准备拍摄《柜》的第30场——被姚震母亲发现以后,辛愿立马落荒而逃。
一大段的排演过后,江沅、沈度准备就绪。
这是外景。一般来说,剧组都会先拍外景再拍内景,因为外景会受天气等等因素的影响,更不可控,不过,对这一段,王金发是比较希望一气呵成地拍下来。这是电影重要部分,王金发要求两个主角的情绪是连贯的、到位的。他觉得,江沅是个新人演员,他最好别让江沅之后再重新找戏的感觉。
王金发在监视器后,拿着喇叭,拖着长音,说:“好,各方预备,235开机,435开机。435没开成,我看不到——现在好了,以后注意,Rolling,Action。”
场记则是大声地叫:“31场3A镜!”啪嗒打板。
听见指令,饰演姚妈妈的演员操着东西追了出来,她尖呼着辛愿名字,道:“你个……你个……!我们哪里对你不起了啊??!!你说说,我们哪里对你不起了!!!”辛愿是姚震的朋友,过去姚震这位妈妈也一直是面目和善的,然而今天,她声带嘶哑,目眦尽裂。
女演员身材微胖,跌跌撞撞,她的痛苦感染到了片场内的所有人。
“OK!Cut!”一镜结束后,王金发打了一个响指,说,“这个就是我想要的!行了,江沅现在准备准备,马上拍31场4A镜了。”
31场4A镜要从背后拍摄辛愿一路踉跄跌跌撞撞丢盔弃甲。
“Rolling,Action”的指令后,江沅一路死命地跑!宛如是有出笼猛兽要追上他且撕咬他了,他毫无保留地奔跑。
等到了指定地点,江沅装作他自己的半截身体冲得太猛,脚跟不上了,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因为是从背后拍摄,剧务事先给他贴了防止擦伤的手帖、膝贴,并不疼。
他刚觉得表现还行,便听到导演王金发的声音透过喇叭传了出来,“不行。重来。江沅摔的还是假了。服装拿套新的过来。”王金发已事先想到江沅无法一次通过了,叫剧务足足备了六套衬衫跟牛仔裤。
“……”江沅站了起来。上一辈子他就在这NG了三回,拍了四次,最后一次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发挥良好,通过了。重来一次,他还以为对这一段自己已经摸到门路了,没想到又吃了NG,这样看来上一辈子的通过只是偶然而已。
嗯……他回忆着“上一辈子”那个动作的样子,告诉自己,好好儿摔。
结果事与愿违,想与做是两回事儿,重来,还是假。
再来,还是假。
江沅毕竟头回拍戏,王金发手摸摸下巴,想了想,对江沅道:“‘摔倒’这段暂时跳过。你先拍拍后边的戏,摸摸状态,找找感觉。上来就拍31场4镜你可能是差点儿意思。”
“对不起,王导。”江沅长长吸了口气,带着抱歉的笑,“我再努力找找感觉,,‘慌’一点儿,乱一点儿!”
“嗯。”王金发想了想,又道,“也别压力太大了。作为新人你的表现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你用不着要求自己每个细节全都做‘对’,那太僵了。你可以有你的阐释,多揣摩这个角色。”
江沅仔细咂摸咂摸,道:“谢谢王导。”
…………
于是,“辛愿摔伤”这一段戏被挪到了晚些时候,江沅先拍这位主角爬起来后继续奔逃的样子,31场5A镜。
化妆师们全围上来,给江沅化“受伤的手”。“血浆”是被精心制作出来的——把水与某种糖浆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混合,而后加入红色色素以及其他颜色色素,直到盆里血浆颜色宛如人的鲜血,最后再加入面粉等等使之变得更加粘稠,就大功告成了。
不一会儿,江沅的手便“受伤”了,皮开肉绽的。乖乖地,他趴在地上,等导演“Action”的命令,还穿着之前拍摄“摔伤”时弄脏了的旧衬衫。
开拍以后,江沅本能地爬起来,而后摄影师用一个特写拍了拍他受伤的手,又用一个特写拍了拍他扭曲的眉眼。江沅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勾勾,眼睛半闭,嘴角跟着有些抽搐,然而紧接着,他就赶紧回头去看“追过来的姚震妈妈”,一瘸一拐地,继续跑了。
他一开始故意装作自己膝盖十分疼痛,踉踉跄跄的,不过,几步之后,他似乎就不在乎了,越跑越顺,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摄影机在轨道上面从始到终地跟着他。
“好了!Cut!”王金发的声音再次通过对讲传了出来,“行了,江沅把血清清干净,再换上干净衣服,咱们现在重新回到辛愿摔伤的那一镜上。”
江沅比了一个“OK”的手势,走到场边开始洗手。
场务早已拿水过来,还有香皂以及毛巾。这个棚子没自来水管道,场务拿的是矿泉水。
江沅蹲在地上洗手。刚搓两下,他便感觉有些不对,一抬头,发现此刻沈大影帝正站在他数米开外,默默地,静静地,看着他洗手。
江沅的心“咯噔”一下。
他想,完了,这大影帝喜欢……自己手上这些假的恐怕引起他兴趣了。
这样想着,江沅一个着急上火,两只爪子拼命地搓,又在手背上使劲地抹,想早点把……洗掉,也早点让手干净了。
结果没想到,沈度见他这个样儿,竟然拔脚走了过来!
江沅:“……”
不会吧——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别过来……别过来……别……
完了,江沅绝望:他过来了。
哎……影帝沈度是个变态,这个事实也很麻烦……
沈度垂眸仔细看看江沅用力搓红的手,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冰凉凉:“别那么用力擦……疼。”
江沅:“……”这开场白,跟他想的不大一样。
沈度望向江沅的眼睛,又说:“你会疼。”
江沅竟然有些怔住了:“啊……哦……”剧组用的假血浆里都是颗粒,比较粗糙,而且极粘稠,非常难洗,只用水冲根本就冲不掉,可用力地搓确实会疼。
沈度接过场务拿着的新买来的白毛巾,用矿泉水全浇湿了,让它变柔软,紧接着,他抬手捉起江沅左手几根指尖,从他手腕那儿开始一点一点温柔地擦。
江沅的手拼命一缩,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不想让沈度盯着他手上的这些玩意儿!而且,变态肯定慢条斯理拖延时间,那他会被导演骂的!一个弄不好,沈度可能还会故意磨一磨、让他疼一疼呢!
可沈度却紧紧捏着,说:“你不会擦,我来吧。”
江沅说:“真不用……”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沈度咖位比他高多了,他也不能把人强甩开,只有忍了。非常强硬地让沈度放开他手不是不行,但太不识相了,剧组可是世界上最等级森严的地方。
忍……
对面,沈度垂着他长长的睫毛,一点点擦假的血浆。
他并不似江沅一般毫无章法胡乱地抹,而是有条有理,从内到外,顺着一个方向刮过去,每擦一下就把手巾换上一面,一次不落,保证每下都是干净的,而且,每擦几下就洗毛巾。他先抹了江沅手腕,一道一道儿紧挨着,而后是手掌,而后是手背,再之后是两边掌缘。他把毛巾垫在江沅的掌缘上,自己捏着,略略用力地擦下来。
掌缘后是十根手指。沈度捏着江沅的手,一根一根地抹过去,从指节儿到指腹,到了最后,沈度来到江沅指甲,一个一个十分仔细。他把毛巾垫在江沅的指甲上画着圈擦,还用毛巾裹住他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儿,左手拇指则是轻轻扒着江沅指甲左右两边的肉,将江沅指甲边缘里的“血迹”也一点点全揩去了。
左手之后,是右手。
他那样温柔而且细致,江沅只觉有些恍惚。沈度给他全擦干净了,他竟然是一点没疼。不可思议,化妆师曾告诉他说洗血浆是非常疼的。
沈度又用新水再次清理江沅前前后后,到了最后,他把毛巾给绞干了,包着江沅的整只手,把他残留在上面的水一下一下全蘸干了。弄完,沈度捉着江沅两手,垂眸看着,见对方的手细腻白皙,不存在任何擦痕,终于放下心,又用力地捏了捏、紧了紧,才放开了,道:“行了,你没经验。擦血浆是这个流程。”
江沅有些无所适从:“哦……”
“我没弄疼你的手吧?”
“没有……”
“一点都没有?”
江沅摇头:“一点都没有。”
江沅想,沈度……真是因为喜欢这玩意儿才过来的吗?
可是刚才沈度见他的手前前后后都干净了,眼角唇角那个笑意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听他说“没疼”时,那点轻松同样一点儿不像是假的。
影帝连这也要演吗?不会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沅是在搞不明白,于是只能继续执行“故意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见对方就笑,一见对方就笑”的基本方针,用上了他全部的演技,再次阳光明媚地道:“那,谢谢沈老师啦~~~!!!”
“……”沈度再次有些怔了。
…………
在江沅去跟王金发讨论下镜的拍摄时,沈度也叫场务端来一盆新水,准备洗他自己的手了。他的手腕也不意外地沾上了一点血浆。
不过,在把指尖浸入水下前,他顿了顿。
而后,鬼使神差,他看了看他的双手。
他回忆着自己握着对方两手的触感,感到很真实,又很虚幻。他把右手微微拢住,宛如想把另一个人的气息全留在掌心。他听见了自己身上血液沸腾时的喧哗,令人心惊。
他的心里有着一种湿润且美好的柔情,宛如浪潮,十分柔软,但却澎湃着,汹涌着。他心中有许多东西,躁动着,蓬勃着,让他又难受又好受。
半晌后,他抬起手,到唇边,在他自己刚刚捏过江沅手的指尖儿上,吻了一吻。
他们这一回的接触不是因为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沈老师啦~~~!!!
第5章 《柜》03┃刺鼻、呛人,辣得叫人眼睛发热。
再拍“摔倒”,江沅一次好过一次,但王金发也不满意。
他叫服化准备着把这些衬衫拿回去洗,江沅如果还是不过他们明天就接着拍。王金发是对电影吹毛求疵的那种导演,一个镜头可以拍上几十甚至一百来次,在片场上把手下人一个一个全部逼疯。据说有一回,他组里的灯光师想过过戏瘾,演个背影,结果,王金发一直不过,灯光师拍了50遍,下来后,灯光师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演什么了。不过呢,王金发说他还不是导演里面最过分的——某大导的一部片子“满月”镜头拍了一年,每个月的阴历十五都拉团队去拍那镜,他还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