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窸窣几声,一个黑衣男人翻了上来,动作熟练,和刚才黄河远翻墙的窘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乌云飘散,两人的目光在皎洁的月光中交汇,皆是一怔。
黄河远觉得他眼熟,好像在白云间的寝室见过。
顾海宇则是受到了惊吓。三更半夜,这人穿着鲜红的睡衣,脸色惨白地站在树下,歪着身子鬼气森森地盯着他。要不是认出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他说不定就要从墙上撅过去了。
“我艹。”顾海宇对着黄河远竖了个中指,“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杵在这里干什么?”
黄河远不爽地皱眉头,一脚将顾海宇刚才扔进来的拖鞋踢远,“关你屁事。你谁啊?”
“顾海宇。”
黄河远想起来了,顾海宇和白云间一个寝室,据说是21班的班草。
“哦。”黄河远认真评价,“你长得也不像班草啊。”
顾海宇:“……”
班草没什么保持身材的意识,刚去小吃街撸了一顿夜宵,烧烤配啤酒,喝得他昏昏欲睡,本来想发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扯着嘴角笑了笑,懒得和转学生一般见识。
他跳下来,东一只西一只地嘬上人字拖,准备回寝睡觉了。
黄河远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围墙,咬了咬牙,“喂,等等,你的鞋刚刚砸到了我。”
“哦。”顾海宇弓着背转过了身。
“你赔我。你现在蹲在下面给我垫着。我要翻墙。”
顾海宇打了个哈欠,痞丧痞丧地歪头竖起中指,“你是哪朝哪代穿越来的万岁爷?信不信我揍你。”
黄河远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退了一步,“我只踩一脚,而且脱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
“为什么翻?”
“……不关你事。”
“踩我,你就别想了。”顾海宇往操场方向点了点,神神叨叨的样子,“往那边走,你会找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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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504的寝室长率先发现黄河远不见了,第一时间向严辉打了报告。
严辉去查监控,只能看见黄河远踩着垃圾桶翻过了墙。等到十点钟,黄河远依然没有回来,严辉通知了家长。
黄振华脑子里瞬间闪过儿子曝尸街头的惨状,勉强保持镇定,“老师,小远寝室桌子上的那个小女孩手办还在吗?如果在,说明他还会回来的。”
严辉:“……”
手办还在。严辉分析,假设没有物体借力,黄河远很难从外面翻进来,如果他要回学校,很有可能会从大门走。
严辉偏向黄河远会走后门,但没想到这位爷极其嚣张地去闯了前门,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教导主任郑先鸿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学生唯唯诺诺还好,要是顶嘴抬杠,他能和学生打起来。
严辉刚进办公室,就听郑先鸿的怒吼,“黄河远!你给我坐下!好好把校规抄十遍!”
黄河远这人,遇硬则硬,遇软则软,和他好好讲道理能听个七七八八,要是和他硬刚,也绝不会怂。
黄河远一脚踏上了办公桌,用力蹦了几下,“你不是戈薇,我也不是犬夜叉!你别想让我坐!校规,呵!算什么东西!”
郑先鸿脸红脖子粗:“你给我下来!!!”
场面鸡飞狗跳。严辉关上门,拉过郑先鸿,冲着黄河远摆摆手,“黄河远,你先下来。”
“郑老师,”严辉拍拍郑先鸿肩膀,“这我学生,先让我问问。您消消气。”
郑先鸿被气得眼前发黑,“我教了二十几年书,这样的学生,没救了……就该去职高……”
黄河远心想,老子还不爱呆呢!
严辉安抚了郑先鸿,头疼地看着黄河远,“你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能干什么?”郑先鸿插嘴,“肯定网吧通宵去了。你看看那黑眼圈!”
黄河远其实去宾馆睡了一觉。但他不想说,毕竟被呼噜逼到住宾馆这种丢脸的事,还不如去网吧打游戏。
“真的吗?你去哪家网吧了?”严辉问。
黄河远抿了抿嘴,“忘了。”
“严老师,才开学第一天就去网吧通宵,我看这学生不要也罢。”郑先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是根搅屎棍。”
黄河远抬了抬下巴,不屑地说,“嗤,我是搅屎棍,你是什么?”
郑先鸿:“你……!”
这样下去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严辉头疼,“好了,黄河远,你跟我出来。”
严辉正要开门,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休闲西装中年人。
郑先鸿一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顾校长,你怎么过来了?”
黄河远在饭桌上见过校长。校长姓顾,以前是黄振华的班主任。在饭桌上,他和老爹其乐融融,问东问西。饭局结束,他就莫名其妙要上学了。
因此,黄河远对着校长也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顾校长堪称慈祥地笑了笑,“小远,早饭吃了吗?”
“没。”黄河远单肩挎好包,凹了个高冷造型,“我要回家了,你这学校我呆不下去。”
顾校长安慰说:“这件事情等下再商量,你爸来了,他很担心你。你出去和他说几句。”
黄河远出了办公室以后,才知道为什么他老爹不进来。
黄振华大概以为他离校出走,会遭遇什么意外,把整个公司的安保都叫过来了。二十几个保镖在走廊站成一排,看见他都面露喜色,争先恐后地过来摸他的头。
“小远,你没事就好!”
“少爷,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哎,别躲啊,让叔看看。”
最浮夸的是黄振华,用力抱住他拍了拍,“儿子,你吓死爸爸了。咦,怎么好像瘦了!”
黄河远炸毛,“你带那么多人干什么,等会儿我都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办公室里,郑先鸿目瞪口呆,“这学生家长混黑的吗?校长,要不要叫保安?”
“老郑啊。”顾校长摇了摇头,“黄河远是学校特地挖过来的好苗子。他爸是我们校友,去年六十周年校庆给学校捐了三百万,你还记得吗?”
郑先鸿:“……”
顾校长强调:“别说人家搅屎棍。明年高考,我还指望他能考个状元为校争光呢。”
郑先鸿面色古怪,心想就他?校长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同时两边走廊围满了出来看热闹的学生。
顾海宇挂在栏杆上,十分感慨,“这什么排场,还真是个万岁爷。”
白云间侧靠在栏杆上,远远看着那在父亲怀里暴躁跳脚的少年,问顾海宇,“他怎么了?”
顾海宇:“啊,翻墙出去被抓了吧。”
白云间:“……你不也翻了吗?”
“我没被发现。”顾海宇耸了耸肩。
白云间看着顾海宇,平静中略带怜悯,“你再仔细想想。”
顾海宇掐指一算,“不好,忘了这茬。”
第4章 宁静致远军训日
白云间推测,严辉查监控时有很大可能会捕捉到顾海宇翻进宿舍楼的矫健身姿。严辉什么也没说,是因为他沉得住气,在等一个好时机。
下午军训结束后,大家蔫头耷脑地去上晚自修,严辉训话的时机来了,顾海宇和黄河远齐齐进了办公室。
直到晚自修下课,他俩也没回来。白云间收拾好书包,混入浩浩荡荡的下课人流中,低着头走出教学楼。
以教学楼为起点,人群开始分流。大流回寝室,小部分去了食堂或者超市。
白云间往阳光广场拐,踩着斑驳的树影去了操场。
操场空无一人。
平时并没有这么冷清,但经历了一天残酷的军训,大家精疲力尽,没有人想不开再来操场锻炼。
除了白云间。
自律二字刻在了他的DNA里,睡前要跑至少一公里,如果下雨就在床上做五组平板支撑,区区军训,无法打乱他的作息。
夜空很干净,闪烁着无数光点,秋虫蛰伏在草地,发出错落清亮的鸣叫,远处隐约传来宿舍楼那边混沌的人声。跑起来的时候,这些声音都远去了。风掠过耳边的声音,脚踏在塑胶跑道的声音,鼻腔呼吸的声音……
夜空下,白云间像暗红跑道上面一个不急不缓的白点,轻盈渺小,步子却稳而有力。
跑完三圈,白云间气息依然顺畅,他还有体力继续跑下去,但时间不允许,他得在熄灯前洗澡。
白云间往寝室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氛围。无奈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顾海宇的声音。
“白同学~”顾海宇三蹦两跳地冒出来,没骨头似的搭住他肩膀,往他身上一挂。
顾海宇净身高一米八五,不胖,但肌肉瓷实,挂上来着实勉强。
白云间脚步一滞,勉强走了两步,“刚跑完,浑身都是汗。”委婉暗示顾海宇别挂他身上。
“我不嫌弃你。对了,你闻闻我身上有味儿吗?”顾海宇叹了口气,依然挂着,“我刚刚搭了那转学生一下,好家伙。他一跳三米远,嫌弃地瞪着我,好像我有狐臭似的。”
白云间:“他可能知道你不洗脚了。”
“滚。”顾海宇笑了笑,微微挺起身,戏谑地低头,“你想不想听转学生的八卦?”
“我不感兴趣。”
“真的?”顾海宇说,“你早上不还问我,黄河远怎么了吗?”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那只是普通聊天。”
“嗤,那就让佛祖决定你要不要听,”顾海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1是讲,菊花不讲。”
白云间:“……”
顾海宇小时候住在寺庙,长大以后也神神叨叨的,身上这枚硬币据说开过光,能测凶吉,平日里用于解决顾海宇这种选择困难症无法决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