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道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目光注视着的武乌:?
什么情况?
紧接着,他就看到江封拍拍楚钦宇的肩膀,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太生他的气,怎么说也是我自愿的。”
此话一出,方才还一脸愤恨盯着他的楚钦宇,瞬间将燃烧着的怒火,就转向了江封。
武乌:什么自愿不自愿的?而且怎么还有人主动往自己个身上拉仇恨的,神经病啊!
“如果我时间线记得没错的话,”楚钦宇幽幽开口,“你杀了我后没过多久,就跑去跟他搅在一起了?”
旁边的武乌不禁瞳孔地震,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做“杀了我之后没多久”?江封把楚钦宇杀了,什么时候?
“没搅在一起,”江封双手高举做投降状,“我怎么可能跟他搞在一起,我又不瞎。”
武乌:哈?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
却不想楚钦宇听了江封的话,扭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居然一脸信服的样子,仿佛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武乌:……心碎了,碎成一片一片的。
“只是接受了一个手术而已,”江封低笑一声,随后喃喃自语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会分分钟跟别人搅在一起的人。”
武乌:戏过了啊,你这演得看着都觉得辣眼睛,傻子才会信。
结果他就看到楚钦宇一改愤怒的状态,似乎在为了误会江封而感到抱歉。
武乌:……我,是我,我是那个傻子。
“刚刚……是我莽撞了,”楚钦宇也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可是你为什么要接受手术?”
武乌: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手术啊!江封这人说话就不能说全一点么,跟谁打哑谜呢!
“手术啊,”江封重新端起豆浆,很随意地晃了晃杯子,“当时就是想找个最遭罪的方式死掉,头脑一热就上了手术台,前因后果的,其实也没想太多。”
武乌:我滴乖乖,我们家狗编瞎话编的都比这个强,虽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手术,但这么个借口也太扯了吧,狗听了都不信!
接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楚钦宇神色担忧地抓住了江封的双手。
武乌:汪汪汪,汪汪汪!
一位名叫武乌的游客退出了直播间,奈何江封,楚钦宇两位主播都没有注意到该游客的离去。
楚钦宇这会儿思绪纷飞。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人鱼想要受孕,只能通过手术的方式,与人类发生关系是没有任何可能让人鱼受孕的。如果是江封的话,躲在海里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会被人类捉住,哪怕对方逗留在陆地上,不小心落入人类之手,以江封的能耐,想必也是有办法逃脱的。
更何况江封现在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把孩子解决掉的心思,怎么看都是自愿的才是。
人类最为痛苦的死亡方式是什么,楚钦宇不知道,但是对于人鱼,特别是雄性人鱼来说,最为痛苦的死亡方式,无疑是有孕。
之前那么多血的教训摆在跟前,所有有孕的雄性人鱼,全部都不得好死,并且孕期受尽折磨。
这也就意味着,江封接受完手术的那一刻,就是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不归路。
“江封……”楚钦宇抓着江封的手又紧了几分,“为什么。”
江封挣脱了楚钦宇的手,继续喝着豆浆,浑不在意一般,“什么为什么?”
楚钦宇盯着江封的双眸,“为什么要选择死亡?”
“不想活了呗,还能为什么。”江封甚是散漫地答道,随后见楚钦宇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才追问道:“怎么,你真的想知道?”
楚钦宇认真地回望江封。
“好吧,”江封看向远处,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在你强行把我扔回大海之后,我又渐渐靠近了基地,到也不是非要见到你,就是想在周围转一转。一开始的几日,没有任何异常,直到后来……有一小群人鱼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实验基地,我当时便警觉起来。”
“它们的动作十分敏捷,根本不给我向基地通风报信的机会,就已经突出重围杀入了基地。”江封歪头看向楚钦宇,“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当时势单力薄其实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而且……”
江封轻笑一声,“如果换做是你,在工作人员冲向人鱼的枪口跟前,你又要怎么解释,跟其他那些人鱼不是一伙儿的呢?”
楚钦宇看了江封许久,却答不上来一个字。
“你看,”江封拍拍楚钦宇的肩,“就算是你也没办法。”
“于是我跟它们一样,换上作战服,混入人群当中。我救不下其他人,我也无意于救他们。但至少,我说不定有机会救下你。”
“可惜还是晚了些,我到的时候,实验室已经死了不少人,你也被炸伤了,不过还保持着一丝神智。”
“但是,你知道吗,”江封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我宁愿你当时已经被炸死了。”
楚钦宇呼吸一滞。
“你知道你当时的眼神么?”江封闭上眼睛,“那种‘果然是你做的’,‘我就知道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的眼神……”
说着江封不正常地笑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你看,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当时的情形,看见你那双绝望而又带着恨意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我。”
“江封,醒醒!”楚钦宇用力拽着江封的胳膊,想要让对方从那种癫狂的状态醒过来。
江封重新睁开眼,努力调整着呼吸,望向楚钦宇,重新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不用害怕,跟那会儿不同,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了。”
“只可惜……当时的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脑中全是些‘既然你已经如此绝望了,那不如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不是觉得我过来是想要抢你的晶体吗,那我干脆抢给你看好了’,诸如此类愚蠢的想法。”
“当然了,愚蠢是现在的评价,当时我觉得这种想法可正义了,毕竟我只是条人鱼么,一条愚蠢而又失智的——”
“江封,”楚钦宇打断了人鱼未说完的话,低下头错开视线,“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江封笑着感叹,“我本来就是进化不完全的生物,这是事实。不管你当时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不管我再失望,我情绪失控杀了你是事实,没什么可辩驳的。”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会那么认定,我会伤害你。”江封抬起楚钦宇的下巴,“我当时被工作人员袭击,有枪的开枪,没枪的也要轮着拳头骂我一句‘江封我看错你了’,当时我完全是靠着‘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误会我,起码楚钦宇也会相信我’这样一口气杀入重围的。”
楚钦宇被强迫着抬起头,与江封对视。他见到江封看过来的眼神,没有受伤,没有委屈,有的只是满目疮痍之后的一种无可奈何。
江封看着他,轻轻地问了一句,“楚钦宇,为什么啊。”
他宁可江封流着泪问出的这句话,亦或者是掐着他的喉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
为什么啊。
仿佛根本没有在等待任何回答,或者说……已经不需要任何回答了。
这样的江封,简直如钝刀子割肉一般,让人说不出话。
楚钦宇知道,完整的故事,应该远远不止于此。
人鱼容易情绪失控是真的,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的话,就是“很容易钻牛角尖”,或者是“自己跟自己倔上了”。但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人鱼在接触人类社会之前,并不会体会到复杂的情绪。
当人鱼真正生活在大海中的时候,每天接收到的信息有限,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捉弄别的鱼,它们很少有机会“被误解”或者“受欺负”。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鱼的大脑已经习惯了要怎么处理那些朴实无华的情绪,这也就意味着它们处理不好“委屈”,“不甘”的情绪。
所以说人鱼的情绪容易失控,如果是其他那些没学会说话的人鱼也就还好,撑死了是少得到一根棒棒糖,便冲着实验人员吐一小时口水。
但像江封这样,经过训练可以理解复杂信息的人鱼,满心满眼地不顾自己危险,杀入基地救人,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情况,那可真是头脑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会儿所谓的理性已经不存在,无法处理复杂情绪的大脑,横冲直撞地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着问题。
更何况他之前犯下的错,可不单单是“误会江封是来杀他的”,之前专制独裁将对方扔回海里的人也是他。
于是,一场“被看不上自己的人类所抛弃的人鱼,以身犯险想要救出处于危险中的人类,随后却反被对方当做幕后黑手”的戏剧便上演了,其怄火程度,不亚于“落水的王子被美人鱼所救,醒了之后反过来质问美人鱼为什么要把自己推下船”。
只是……人鱼的失控不是永久的,一个小时之后,基本上就没事了。
所以江封“头脑一热所以接受了受孕手术”这句话,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虽然有见不得光的组织,在秘密地对人鱼进行各种人体试验,包括但不限于让人鱼通过手术,产下与人类的孩子,但这种组织,可不是江封一条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人鱼,一小时内可以找到的。
就算是联系上了正经的机构进行这种手术,光是体检和事先的准备,就不止一个小时了,所以江封根本就不是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进行的手术,而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给自己选了一条极其痛苦的死路。
虽然江封一直没有回答他,但是楚钦宇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就能够知道江封为什么不想活了。
他知道江封对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很大的恶意,从见到对方第一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之前在基地里的时候,江封不是没有情绪失控过,如果失控的时候弄坏了什么东西,或者不小心伤到了什么人,事后都会表露出极其难过的情绪。
但他不知道对方情绪失控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或许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举起匕首但是无法阻止,亦或者是脑内混沌一片,等再次睁眼匕首已经刺入了眼前之人的心脏。
不论哪一种,都足以将江封逼上死路。
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封在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要放弃孩子的意思;除此之外,对方的那一句“已经学会控制情绪”,指的又是什么。
“江封,”他回答不上来对方的那一句为什么,只是将手轻轻放在江封的小腹上,“既然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没有死,咱们两个就还像过去一样好好相处。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江封便握住了他的手。
“它我不会动,一命换一命,这是我欠你的。”江封与他放在小腹上的手交至在一起,“况且……我说过,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还记得吗?”
楚钦宇顿时被噎得顿在了当场,磕磕巴巴道:“我以后、会尊重你,也一定会相信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封冲着楚钦宇无奈一笑,“跟你没有关系,只是我……不想回去了而已。”
“当然了,就跟之前说的一样,我想你的时候,还是会去看你的,如果实在疼的无法忍受,也会想办法从你那骗来几个拥抱的。”
“会找我说笑,愿意被我拥抱,想吃的亲手剥的鸡蛋,但就是不愿意动这个孩子,”楚钦宇垂下眼眸,“江封,你只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良久的沉默。
“好了,不要认定我一定会死一样,”江封松开楚钦宇的手,“你心脏上可是被我捅了一刀,都史无前例地活下来了,我不过是产个崽,能出什么事。虽说其他的雄性人鱼这种情况都死了,但我跟它们又不一样。”
江封起身,“我还有点事要跟武乌说,先出去一趟。哦对了,你整理床上的那些鳞片的时候,好像落下了一个。”
接着,一枚鳞片递到了楚钦宇眼前。
江封是用两指间的指缝,夹着鳞片递过来的,手背朝上。楚钦宇看着那枚鳞片,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江封方才情绪有些失控之后,不管是抬他的下巴,还是与他十指相缠,都只用了一边的手。另一只手一直有意无意地被什么东西遮挡着,而就是这只总是被什么东西挡住的手,现在依旧在江封的身后。
楚钦宇深吸一口气,随后死死抓住对方的胳膊,“江封,另一只手,拿到前面来。”
在那样大的力道之下,江封也只是低头看着他,纹丝不动。
“江封!”楚钦宇夺过对方手中的鳞片,放在自己脖子旁边,“另一只手,现在伸过来。”
江封看了一下他手中的鳞片,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他跟前,手握着拳。
“手摊开。”
江封听话照做,两道深深的血痕便呈现在他面前,那是将锋利的鳞片置于掌心,用力攥住,才会留下的伤痕。
“江封,”楚钦宇看着眼前的手掌,努力平复着呼吸,“这是什么。”
“是我、新学会的,控制情绪的方式。”江封说话的时候,趁他不备,将鳞片重新抢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