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会有压力,有时候背点压力不是坏事。”
金子瑄抱膝坐在椅子上,耳边是张珏叭叭的絮叨。
“比赛状态这回事,有起有伏,哪怕是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比好,你看我不也有翻车的时候嘛,所以我也不劝你放下压力,你尽全力就好,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嘛。”
金子瑄回道:“张珏,就算别人不说,你我心里都明白,要不是你受伤和发育了,这次四大洲的名额是轮不到我的。”
“我拿着本来属于你的名额比赛,如果比崩了,我会觉得对不住你,没脸见你,可我真的没法像你一样打破黑幕。”
这话说得张珏都不好意思了,他没想到金一哥是个这么喜欢往自己心里加负担的类型。
他大咧咧的回道:“什么对不对得住我的,你又不是我什么老婆。”
董小龙和秦雪君同时露出微妙的神情,张俊宝也嘴角一抽,要不是正在开车,差点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
这小子怎么和人说话的!
金子瑄也一囧,然后张珏接下来一句话就把他震住了。
“说白了,兔村这么多人,练花样滑冰的男单也不少,你比崩了领导大可以换人,樊照瑛、石莫生、还有董哥谁不比你稳定?这次你要是滑崩了,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前途,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四大洲的参赛限制没世锦赛、冬奥那么严,这次兔村没满额参赛是领导们做的决定,但也不是说金子瑄就多无可替代了。
“我每次去国外比赛都知道,如果我滑崩了,有的是人可以顶替我,比如你这次不就顶了我吗?何况你的实力还不如我,所以金子瑄,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该怎么滑就怎么滑,比的好或坏都是你自己的事。”
虽然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语气,但这段话却现实冷酷到了让金子瑄打了个激灵。
张珏挂了电话,对后视镜甜甜一笑,老舅仰头冲他翻了个白眼。
董小龙沉默一阵:“四大洲比的如何的确只能影响金子瑄本人,但世锦赛比得如何,会影响到不少人。”
比如渴望完成指标的领导,再比如下达指标的领导的领导,而且世锦赛的成绩也会决定来年索契冬奥,有多少人可以去参加奥运。
张珏没应这句话,反而问道:“董哥,我这人说话直,问件事,您别觉得冒犯。”
见董小龙点头,张珏面露好奇:“您之前说觉得身体状态有在回升,看来是打算再滑几年了,对吧?”
董小龙微笑着点头:“是啊,我从4岁开始滑冰,滑到现在都18年了,实在没法想象没有滑冰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所以打算再厚着脸皮多滑几年。”
张珏啧啧两声:“金子瑄要是有你这个心态,早该滑出头了。”
对张珏来说,一个人明明练出了四周跳,除了表演也没啥大短板,却总是连A级赛都进不去,也是挺废物的。
他靠着车后座,陷入了沉思。
再有一周,他就要恢复训练了,跳跃重心、旋转重心恐怕都要重新捡了,冰鞋也要换新的,又要重新适应一遍。
距离世锦赛也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身高还会继续长,该怎么办呢?
其实对于让出四大洲的比赛机会这件事,张珏并不是真的甘心,只是没法子阻拦而已。
身为运动员,谁还没点心气了?要不是实在滑不了,谁乐意让别人替自己上场呢?
在车辆的晃动中,张珏闭上眼睛,慢慢的,脑袋就靠着秦雪君的臂膀,呼吸均匀起来。
张俊宝叹气:“这小子喜欢在坐车的时候睡觉的毛病算是没治了。”
第二天,金子瑄在比赛中靠着技术分追回了短节目落后的几分,却因为表演分的劣势,仅仅拿下四大洲的铜牌,但对于一个之前在国际上寂寂无名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是个足够优秀的出场了。
黄莺和关临此时也彻底战胜了发育关,以15岁与18岁的年纪,成功拿下四大洲金牌,彻底打消了领导们拆档的念头。
颁奖典礼开始了,张珏关掉了电视,许德拉凭借着兄弟间的了解,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哥哥?”
张珏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没事。”
他翻开一张新试卷:“我给你批写好的卷子,你把这张也写了,我就帮你和妈妈打掩护,让你和红毛一起去练歌。”
二德露出苦逼的神情。
“哥,人家不叫红毛,叫江学闻,是我们主唱和队长。”
张珏摸出红笔,在弟弟的卷子上打勾和叉,干脆的回道:“记不住。”
一周后,张珏穿着新运动装、新运动鞋,提着新冰鞋走入场馆,同样过完春节来复训的柳叶明看着他,缓缓问了一句。
“帅哥你谁?”
张珏死鱼眼:“你爷爷。”
柳叶明朝他扔了块巧克力:“去你的,张珏,伤好了没?”
“好了好了,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好。”
在上冰之前要先做陆地训练作为热身,张珏练了一阵,场馆内也没有其他人过来。
柳叶明跳完一个陆地2A,对张珏说道:“郑家龙要高考了,他妈妈让他退队,专心复习准备考试,这一次考不好,好像还打算复读。”
张珏点头:“可以理解。”
身为运动员,如果没法在自己的项目里练出头,那么在家里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好好读书补习,考个好大学才是出路。
郑家龙的哥哥就是张珏听说过的那个在队内测试时打封闭,最后取得了全国赛机会的人,他在去年的全锦赛拿了第四名,入选国家队,最后被招入了老舅的母校北体大,现在专攻接力跑,已经有了去国际大赛的机会。
“马晓斌去年不是骨折了一次吗?自从伤了那一次,他好多技术都练不回来了,所以滑完全锦赛以后,他也退了。”
张珏按下跑步机上的停止键,站在上面喘气。
竞技运动,越到后面,身边的旧友会越来越少,而新的对手会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会有无数的挫折一波又一波的涌来,这就是现实。
张珏看着自己的手,心想,歇了这么久,我的体力好像也退步了。
他问柳叶明:“你在练3A?”
柳叶明停下,笑嘻嘻的问:“你看出来了?”
张珏沉默一阵:“其实你的腿部力量很强,所以起跳的时候不一定要和我一样双手向后甩,我那么做是为了借力带动身体向前,你的话,可以试试纯靠腿部力量起跳。”
在他的记忆里,3A的技术本来就有不止一种,比如北美的花滑选手在跳3A时的起跳阶段,总是习惯性的冰刀在冰上刮一阵,这是最下乘的跳法,成功率不高,而且冰刀一边刮一边起跳,有点提前转体的嫌疑。
而在俄罗斯,大约是两年后,俄罗斯单人滑教父鲍里斯有教出一位跳出3A的女单,但她就是纯粹靠腿部力量跳跃,起跳前双手几乎不动。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位女单跳出3A后,察罕不花也跟着用同样的技术完成了3A。
张珏换好冰鞋,踩上冰面。
然后他摔了个倒栽葱。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12点前。
张珏让金子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是他自己进入社会后学会的道理,地球几十亿人口,除非真是什么能影响文明进程的天才,否则有你没你差别不大,有时候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要丢给黑幕太多眼神,先做好自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最要紧。
所以别看小玉对小金说话直,其实像他这种愿意把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得出的人生经验说出口的人,起码没什么坏心眼。
小剧场
得知老舅终于换新车的时候,小玉满心惊喜,不知道舅舅买的是SUV还是小轿车。
等看到新车真面目的时候,他露出了死鱼眼。
how old are you?
咋又是金杯!
第107章 妈粉
巨大的落冰声响起,听着就像是一筐土豆砸在冰上,让教练组忍不住蹙眉。
“他现在多重了?”
“50公斤。”
冰场上的少年高高跳起又落下,在冰上溅起大片的冰花。
沈流皱起眉头:“这落冰和刨冰机似的,动静太大了。”
张俊宝在笔记上写了几笔:“毕竟体型上来了,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跳的那么轻盈,只用两周就把所有三周跳练回来,第三周开始恢复四周跳训练,他能拿出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张珏这次伤得太久,本来就没好好适应168的身高,结果马上又坐上了轮椅,养伤期间身高和体重再次出现了变化,导致他重新上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所以在复训第一周,张俊宝压根就没让他练习跳跃,只让他先把滑行和旋转时的重心找回来。
目前为止,张珏已经复训二十天,此时是2月28日,张珏的身高是173公分,体重50公斤,恢复四周跳训练已有一周。
闵珊靠在挡板上,忧虑的说道:“师兄的连3lo的技术还没找回来。”
除此以外,还有四周跳,张师兄的4S已经彻底废了,成功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4T的成功率则在百分之四十左右徘徊。
原本闵珊最喜欢看的跳跃就是张师兄的举手跳4S,现在已经不可能再看到了。
沈流按住她的肩膀温和的安慰道:“对于花样滑冰项目来说,这就是很常见的状况,体型的变化、受伤、换冰鞋都会让运动员不同程度的丢失技术。”
比如俄罗斯的现役一姐达莉娅,她在发育前号称是俄系女单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存在,曾在14岁的时候在训练里出过4S,结果换了双冰鞋,4S立马就没了。
张珏这阵子不仅是长高,体重也从43公斤长到了50公斤,整整7公斤的体重变化,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可以视作毁灭性的灾难。
因为张珏的体型变化,上头似乎也放弃了让张珏出战世锦赛的念头,目前已经准备好让金子瑄去世锦赛,只要他能把在四大洲的状态拿出来,搏一搏世锦赛前十也不是没希望。
砰的一声,跳完一个4T的张珏在冰上滚了出去,后背撞在挡板上,发出让人心里一抽的响声,但张珏很快爬起来,进行下一次跳跃。
运动员的毅力强是好事,但老舅还是看着心疼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张珏之前仗着自己放寒假,每天在冰上泡六个小时,平时还会下冰撸铁,去游泳池刷有氧,为了控制体重,元宵节当天,他一个元宵都没碰,成天与鸡胸肉、蔬果、藜麦为伍。
现在开学了依然每天来冰上练起码四个小时,想想都觉得这孩子不容易,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张珏,有件事和你商量。”
张珏滑过来,平视舅舅:“怎么了?”
张俊宝犹豫一阵,提道:“我知道你很想把跳跃练回来,但我还是希望你放弃那种拗着膝盖落冰的方式,我知道这可以提升你站稳的几率,在跳跃轴心歪的情况下依然落好,但再这么跳下去,你的脊椎、膝盖都会承担巨大的压力。”
“我知道放弃这种落冰方式,会让你剩余的赛季实力大跌,甚至会让你需要费更多的努力才能捡回技术,但我们要看长远发展。”
直到训练结束,张珏直接在张俊宝的车上睡得昏天黑地,原本要是张珏没长大的话,老舅会直接背着他回家,现在却只能把人摇醒,让他自己上去。
看着背着包的少年晃晃悠悠的上楼梯,老舅不放心的喊道:“你上楼的时候睁开眼,别摔了啊。”
话没说完,张珏两只手抓着扶梯,用一种灵异片主角常见的飘然姿态飘上了楼。
他进屋的时候,许岩捧着一碗蔬菜汤,笑呵呵的打招呼:“我们大玉回家啦?吃点夜宵吗?”
张珏缓慢摇头:“谢谢爸爸,我不吃夜宵,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