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会儿去退了吧。”丁以楠道。
“为什么要退?”霍执潇微微皱眉,“我给你选的不好吗?”
“不是。”丁以楠道,“不适合穿着去见村委书记。”
“那以后再穿。”
丁以楠没有应声,他无法判断霍执潇今天的反常是因为昨晚跟他滚了床单,还是因为事业上受了挫折。在这种状况下,他不认为让老板为他破费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霍执潇先开口道:“丁助。”
他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强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已经够糟心了,你也跟我作对是吗?”
丁以楠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想和以往一样,列举出他这么做的正当理由。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旦跟私人情绪扯上关系,所谓的正当理由就只会变成空泛的大道理。
就像他和韩硕的恋爱,韩硕经常不满他被工作占用太多时间,而他把自己的工作一条一条地列举出来,试图证明他的工作时间已经无法再进行压缩,然而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消解韩硕的不满情绪。
“我想花钱就花钱。”霍执潇道,“这事就这么难吗?”
丁以楠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反驳。他说了一句“知道了”,接着道:“明早我来接你。”
霍执潇是在发泄。
当丁以楠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心里的疙瘩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
酒精、性 爱、金钱,在霍执潇可以掌控的领域,他希望可以为所欲为。无论是和丁以楠上床也好,还是大手大脚地花钱也好,都是为了从那些糟心事上转移注意力。
其实丁以楠也是一样。他跟霍执潇喝酒、滚床单难道是为了寻欢作乐?当然不是,他也是在发泄,只是他的存款不允许他像霍执潇那样挥霍。
还说休个年假放松一下,结果刚出差回来又得去另一个地方出差。
好在搞清霍执潇的动机以后,丁以楠总算舒心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担心工作脱离正常轨道。
由于去服装店耽搁了一阵,丁以楠回家买菜做饭、收拾第二天出差的行李,等做完这些琐碎的杂事,时间已来到了晚上。他拿出从超市买来的收纳盒,开始整理韩硕的物品。
平时丁以楠很注重收纳,他总是将两人的内裤、袜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但每次韩硕拿出来用时却还是会搞得乱七八糟。
两人同居了整整一年,除了衣物以外,有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分个你我,丁以楠只得耐着性子一样一样地回忆哪些东西是韩硕出的钱。
回忆着回忆着,难免变得伤感起来。
丁以楠不是冷血动物,虽说他的天平明显倾向于理性,但在受到伤害时他也会觉得难过。一年多的感情就这样付诸东流,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任何事物都无法进行填补。
但回归理性,丁以楠也知道他只能向前看。他和韩硕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不是靠着回忆修修补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整理物品整理到一半,大门那边响起了电子锁开锁的声音。
韩硕风风火火地走进屋内,撇下行李箱便把丁以楠抱了个满怀。
“老婆。”他埋在丁以楠的颈窝,闷闷地叫了一声。他的身高比丁以楠高,弯着身子的样子看起来无比委屈。
以往丁以楠很吃这一套,他总是对韩硕的撒娇束手无策。不过事到如今,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松开。”
韩硕不但没有松,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吃定了丁以楠拿他没办法。
“我数三声。”这是丁以楠生气的前兆,“三。”
最后丁以楠数到一,韩硕才慢吞吞地松开了他。
“老婆,你真的跟你的老板睡了吗?”韩硕看着丁以楠,眼神里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丁以楠来到沙发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期待的泡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韩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就知道。”
丁以楠闻言皱了皱眉。
“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跟他腻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发生点什么?”
“你什么意思?”丁以楠不敢相信地看着韩硕,打心底里感到一阵心寒。
“你们俩经常睡吧。”韩硕苦笑了一声,“我们就算扯平了,重新开始好不好?”
“韩硕,”丁以楠压抑着火气道,“你是说,我经常跟他睡,才能够跟你扯平?”
“什么?”韩硕表情一怔,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丁以楠话里的意思。
“算了。”丁以楠呼出一口气,“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跟你多说。”
“不要分手。”韩硕的表情闪过一丝慌乱,“老婆,你还喜欢我对不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
“不要再叫我老婆。”丁以楠道,“你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我不。”韩硕索性直接把丁以楠扑倒,“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又来这一招。
每次韩硕理亏的时候,就总是喜欢用做,爱糊弄过去。
以往是丁以楠不和他计较,但今天不同,丁以楠已经对韩硕提不起丝毫兴趣。
“别碰我。”丁以楠顺手抓过一个抱枕砸到韩硕脸上,直接把他砸懵在了原地。
“你不走我走。”丁以楠起身拿起他事先收拾好的行李,“我明天要去出差,等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你。”
第7章 多余交流
工作之初,丁以楠为了省钱,在五环外租了一个小单间。
每天早上六点多就得起床通勤,往返在路上的时间要花三个多小时。后来因为手里的工作越来越多,实在太不方便,他便省吃俭用凑够首付,在离霍执潇家步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买了一套便宜的公寓。
当初在挑选小区时,房产中介给丁以楠推荐了数个紧挨着地铁的楼盘。哪怕丁以楠始终强调他想要远离闹市区,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首要考虑出行需求。
人与人之间的确很难共情,大部分人思考问题都只会从自己的认知出发。
一座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工薪阶层,所以同为工薪阶层的中介也总是以自己心里的标准来给楼盘的好坏排序。
丁以楠很想问对方一个不太好听的问题:有钱人买房难道还要考虑附近有没有地铁吗?
他倒不是在说他自己,只是想举出一个反例,告诉对方不是所有人的需求都一样。
不过反过来想,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丁以楠一样,心思足够缜密,总是能精准地直击霍执潇的需求。
最后丁以楠换了另一个靠谱的中介,对方给他推荐了几个满足他需求的楼盘,他斟酌一番之后,直接买在了霍执潇家附近。
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丁以楠打算去附近的快捷酒店凑合一晚。
这个地段没有大型商圈,周围基本上是住宅小区,一到夜里就会非常安静。行李箱的轮子滚在地面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丁以楠不喜欢弄出高调的动静,他尽量加快脚步,往快捷酒店的方向走去。不过眼看着酒店就在前方时,另一个突兀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丁助?”
丁以楠循声看去,只见霍执潇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手里还拿着应是刚买的香烟。
“你怎么在这里?”霍执潇问。
丁以楠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听霍执潇又问:“你每次出差之前都会先过来住酒店?”
“……那倒也没有。”丁以楠想了想,随便编了个借口,“家里停水了。”
霍执潇轻笑了一声,问:“是停水还是和男朋友吵架?”
丁以楠被噎了个措手不及,他忘了今早跟韩硕约好回家再谈时,霍执潇就站在旁边,还欠扁地掺和了一脚。
“的确不太愉快。”他老实承认。
“走吧。”霍执潇迈着步子朝他家的小区走去,“去我家。”
“等等。”丁以楠赶紧叫住霍执潇,“我住酒店就好。”
霍执潇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丁以楠,莫名其妙地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对丁以楠来说有点棘手。
明早两人要一起出发去外地出差,提前集合也很正常。再说丁以楠又不是没去过霍执潇家里,要说他是霍执潇家的常客也不为过,这时候他还刻意花个两三百去住酒店,的确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要我给你拖行李箱吗?”霍执潇挑眉问。
这当然不可能。丁以楠认命地呼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跟上了霍执潇的步伐。
走进熟悉的玄关,霍执潇一边换鞋一边对丁以楠道:“拖鞋在……”
还未等他说完,丁以楠已经熟门熟路地拿出他常穿的那双拖鞋,提着箱子径直朝客卧的方向走去,那样子简直比霍执潇还像个主人。
霍执潇调侃道:“这是你家吗?”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之前来过无数次他家的丁以楠原来不是个透明人。
丁以楠没有闲聊的意愿,他说了一句“我先休息了”,接着不轻不重地关上了客卧的房门。
客卧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免去了不少丁以楠的尴尬。不过这间卫生间里没有洗漱用品,他只好先去外面的卫生间里拿了牙膏、沐浴液,接着又重新返回客卧,简单冲了个澡。
这期间韩硕一直在给丁以楠发微信消息,其中还有一篇长达几百字的小作文,回忆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丁以楠只随意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拿着他借用的洗漱用品又去了一趟外面的卫生间。
此时霍执潇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边是新开的烟盒,茶几上摆着盛满烟灰的烟灰缸,以及各种各样的资料图。
丁以楠原本不想在这大晚上的跟霍执潇进行过多的交流,但他扫了一眼图片上的内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问道:“是三阳村吗?”
霍执潇看着手中的项目资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尽管只是不挣钱的项目,但他还是会事先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其实丁以楠能容忍霍执潇许多事情,不仅是因为霍执潇是他的老板,还因为霍执潇的确很有能力。
丁以楠本身毕业于名牌大学,他自然不会愿意给蠢货打工。
霍执潇是肯努力的天赋型选手,也正因如此,事务所里虽然有很多人对他傲慢的态度感到不满,但也不会针对他的能力说三道四。
只是近两年来,霍勋愈发注重继承人的培养,有时不适合霍执潇的项目也会硬让他做,并对他的设计方向过多干涉,这使得霍执潇现在的作品确实不如之前有灵气。
“有思路了吗?”丁以楠坐到霍执潇的身边问。
“没。”霍执潇扔下手中的资料图,“破地方,没意思。”
丁以楠还未来得及了解三阳村的情况,他拿起一张卫星俯瞰图看了看,这个村子的确有些偏远,连条像样的公路也没有——就和丁以楠的家乡一样。
“你没有做过乡村建筑吧。”丁以楠把图片放回茶几上,“这次正好可以尝试一下。”
霍执潇没有接话,眼神里带着明显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