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管宫里怎么样,阮鹤直接把阮久给带出宫了。
直到出了宫,阮久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一些。
阮鹤把他送上马车,回头看向赫连诛:“你也上去。”
阮鹤最后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家。”
阮久还带着哭腔:“先不回家。”
他还是不想让爹娘知道这件事情。
“好。”于是阮鹤又改了口,“去万宜楼,派人回去说一声,我们中午都不会去吃饭了。”
阮鹤把帘子放下,回头去看阮久。
阮久挨在赫连诛怀里,赫连诛没有说话,只是摸摸他的头发。
或许赫连诛也在后悔,他不应该和阮久一起去紫宸殿,他应该自己过去的。
就算是那天晚上,自己再忍一忍,先去紫宸殿拿了东西也好。
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阮久每次给梁国写信的时候,苦恼的时候,都会想到家里人,也会想到自己在密室里见到的那些公子。
要是能保护一些人,他来鏖兀和亲,做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
可惜他自以为保护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那些人在他和亲之后没多久,就已经死去了。
阮久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怨恨他,在临死的前一刻,会不会在心底咒骂他。
要是自己当时再强硬一些、细致一些,看着梁帝把他们都放了,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阮鹤拍拍阮久的脸颊,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都已经尽力了,要怪也只能怪……皇帝。”
阮鹤擦去他腮边的眼泪:“别哭了,哥带你去万宜楼吃饭,你想吃什么?”
阮久摇了摇头,却道:“哥,别跟爹娘说这件事情。”
“我知道。”
阮久还是挨着赫连诛走神,阮鹤也不再打扰他,就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他看向赫连诛,问道:“小久有没有留什么把柄在皇帝那边?”
赫连诛淡淡道:“我拿出来了。”
“那就好。”阮鹤顿了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开始和亲的时候。”
阮鹤表情微顿,最后道:“多谢你。”
*
阮久难过极了,这阵子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出门。
阮鹤偶尔给他带来一些宫里的消息。
太子与萧明渊让人把紫宸殿给挖开了,被封死的密室里,有几十具白骨,他们都紧紧地挨在一起,仿佛临终最后一刻也抱在一起取暖。
梁帝的病情在那天之后就急转直下,日夜难眠,一刻不停地说胡话。说什么密室被挖开了,他布置的阵法压不住了,大梁要亡国了,那些人来找他报仇了。
太子与萧明渊忙着处理英王留下来的残局,也没有去看过他。
就这样拖了两三天,某天夜里,梁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避开所有人,回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寝殿,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颗丹药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后来审问梁帝身边的老太监,这才知道,梁帝许久之前就在捣鼓炼丹了。
他吃的这颗叫做天地长寿丹,据说可以益寿延年的。
只可惜梁帝吃丹药时,没来得及喝水,他又年老体衰,没什么力气,丹药卡在嗓子眼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挣扎了一阵,就这样力竭身亡了。
旁人都不知道这样的皇家密辛,只当是梁帝病重,自然驾崩了。
阮鹤是听太子说的。
阮鹤还说:“太子让你不用担心,那件事情没有别人会知道的,他们都会保守秘密的。”
梁帝驾崩之后,太子拿出梁帝的遗诏,改之前传位于英王的诏书,传位于第八子萧明渊。
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场内斗持续了半年多,这半年里,英王把其他几个兄弟都杀害了,而太子腿脚不便,能够即位的就只剩下萧明渊了。
这场内斗并不光彩,先皇匆匆出殡,葬入还没有修建完毕的陵寝。
照着梁国惯例,应当有儿子陪同,但他只剩下了三个儿子,萧明渊忙着登基事宜,太子腿脚不便,原本定下了英王,可是出殡的前一天夜里,英王竟在牢房里自缢身亡了。
不得不说,先皇与英王真是相似极了,一样的手段,一样的阴损。可是到了最后,就连英王也知道,给父亲收尸,不是一件好事。
没办法,太子只能请了某位王爷的儿子,来给先皇送葬。
与此同时,新皇登基。
尘埃落定。
*
他们已经在梁国耽搁了太久,赫连诛也定下了回鏖兀的时间。
他们和格图鲁率领的军队一起回去。
启程的前几天,萧明渊派人来请他进宫赴宴。
明明还是国丧的时候,萧明渊就开宴会,怕不是傻了。
所以阮久跟来人说他不去,还让那人提醒萧明渊,国丧还没过呢。
结果没多久,萧明渊就自己过来了。
他过来时,阮久正在廊下种花,家里的生意重新恢复,阮老爷没空照料这些东西了,就交给阮久摆弄。
萧明渊走到他面前:“诶,阮久。”
阮久抬头,萧明渊瘪了瘪嘴,道:“传话的人没说清楚,不是什么宴会,就是几个朋友一起吃顿晚饭。”
他顿了顿:“你要是不想进宫,那就改在魏旭家里。你马上又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还是聚一聚好。”
阮久点点头:“嗯。”
见他点头了,萧明渊才算放下心来,他抿了抿嘴角,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阮久道:“你都做皇帝了,还总是这样出门瞎逛可怎么行?”
“大哥会处置好朝政的。”萧明渊想了想,又急忙补充,“我自己也有在学的,今天是批完奏章才出来的。”
两个人说了些话,萧明渊就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他:“后天晚上,魏旭家里啊。”
阮久低头给花松土:“知道了。”
萧明渊回头,最后嘱咐一句:“不许带家属!”
“……”阮久顿了顿,“噢。”
*
朋友之间小聚,萧明渊还特意嘱咐了,不许带家属。
他们几个人里,有家属的就只是阮久了。
阮久只能把赫连诛留在家里。
出门前,赫连诛还有点不满:“早点回来。”
“知道了。”
阮久上了马车,还朝赫连诛挥了挥手。
据说永安城被攻破的那天,带兵的先锋魏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家里,确认家里人的安危,结果因为表现得太过着急,嚎了几嗓子带着哭腔的“爹啊”,被魏将军当着士兵的面,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魏将军的原话是:“我又没死,你嚎什么!”
马车很快就到了魏府门前,阮久下了马车,正好这时候晏宁也到了。
两个人便一同进去,径直走向魏旭的房间。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晏宁拉着他的手,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这时候的陛下,已经是萧明渊了。
阮久疑惑道:“没有啊,怎么了?”
“他好像很怕你不回来似的。”
“没有吧?”
阮久话音未落,两人就到了房门前,晏宁拍了拍阮久的手背,让他不要说了,然后推门进去。
萧明渊与魏旭都已经在里面了,听见有人来了,也都不说话了,回头去看。
魏旭从榻上跳起来:“好了,这下都来了,我去叫他们端菜上来。”
这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几个人还像从前一样,挤在小榻上,小榻放一张小案。
侍从们将冒着热气的几道菜都放在桌上,然后告退。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但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先闷头大吃,等到吃得半饱了,才有心情开始聊天。
魏旭吃得热了,便把外裳给脱了,撩起衣袖,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疤。
“不容易,竟然还能和你们活着见面,还一起吃饭。”他端起酒杯,“来!”
阮久连忙放下碗筷,还没碰到茶壶,茶壶就被萧明渊端起来了。
他不会喝酒,萧明渊给他倒了茶。
只是阮久觉得有点奇怪,萧明渊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审视的目光太过古怪,萧明渊放下茶壶,咳了一声:“快喝吧,看我干什么?”
阮久摇头,端起自己的小茶杯,同魏旭和晏宁碰了一下杯子。
随后他看向萧明渊,萧明渊却躲开了。
阮久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收回手。
萧明渊捉起筷子,再往嘴里塞了点小菜,就推了推坐在外边的魏旭:“让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