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好了。”
阮久回头:“你怎么知道?”
“你已经问过他五遍,我听了第五遍。”
“噢。”阮久挠挠头,“我不记得。”
“过来好好坐,把你的狐『毛』袜穿上。”
阮久做个一切都好的手势:“好的,大王。”
就这样,阮久每天都跑到城楼上去看,想到什么事情,就马上吩咐乌兰,基本上都是他问过好几遍的事情。
但是,赫连诛和阮久的“后妃们”,私底下却并不乐观,看阮久整天都这样期盼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
格图鲁道:“可能是真来不,这几天雪越下越大了,阮家大公子那个身子骨,出趟远门都费劲,这么冷的天气……”
乌兰道:“就算来不,写封信过来啊,王后每天都等呢。”
“就算写信,怎么送得过来?”格图鲁又道,“那一封八月份写的信,一直到十一月才送到王后手里。要不是我拿过来的,只怕要耽搁许久。”
“你就不会旁敲侧击、跟王后说说,今年的雪有大?他们可能来不?”
“我说了,王后也得听啊。”
后赫连诛道:“这几天你们小心跟他说两句,省得到时候他太难过。”
两个“后妃”都低声应。
这时阮久从房里探出头:“你们在说什么?可以吃晚饭了吗?”
“可以,我和格图鲁马上去准备。”
离年节有三天的时候,在乌兰和格图鲁的劝导之下,阮久好像有点能够接受,家里人不能来陪他过年的事情。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只是阮久有些闷闷的。
这天吃晚饭,阮久早早地就上床。
寒冷的冬天总是让人睡得香一些。雪花飘落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赫连诛睡到半夜,忽然被人喊醒。
格图鲁在外间小声道:“大王,你能出来一下吗?”
赫连诛下床,披上衣裳出去。
乌兰也在,三个人在出了外间,站在檐下说话。
这时还在下雪,阴云遮蔽月光。
格图鲁面带为难,唤了一声:“大王。”
他把一封『揉』得皱巴巴的信交给赫连诛:“阮家那边说,大公子九月就重新给王后写信,大雪封路,这封信……”
他话没说完,一声巨响传来。
三个人回头看去,没有月光,什么都看不清楚。
应该是积雪压垮了枯树或者年久失修的宫殿,行宫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住,破旧的宫殿根本不会住人,几个人不担心,转回头继续说话。
“这封信耽搁好久,刚刚才送到。”格图鲁道,“我没敢拆开看,但是阮家的人说,大公子写信的时候,身子就又不好了,所以阮家……”
“可能根本就没准备动身。”
赫连诛接过书信,抿了抿唇角:“我明天再拿给……”
他话音未落,门后就传来一声极小声的:“真的来不啊?”
赫连诛转头看去,只见房门半开,阮久穿着『毛』茸茸的中衣,就站在门里,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垂落下来,掩去他的脸『色』。
他的鼻尖是红的,不知道是冻红,是哭了。
可是几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这样选择了沉默。
“我以为,你们这几天是在哄我玩的。”
阮久垂头,胡『乱』『揉』『揉』眼睛,再说不出话来。
他面前的几个人,谁都不想认下这句话,谁都不想做这个恶人。
阮久睡得好好的,忽然外边一声巨响把他吓醒。他发现赫连诛不在,就想要出来看看。
好巧不巧,就听见格图鲁在说话。
他已经听得懂鏖兀话。
要是他现在还听不懂鏖兀话就好。
不能怪兄长,兄长身体不好的时候,立即就给他写信。
怪他自己太傻,下这么大的雪,竟然还想着家里人能过来看他。
阮久鼻尖通红,肩膀颤抖,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后问了一遍:“真的不来了啊?”
赫连诛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他沉默良久:“对不起。”
第45章 长大一岁一更·保真谢谢送给我这……
赫连诛比阮久还矮了半个头,这时他抱着阮久,按着阮久的后脑勺,阮久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赫连诛只觉得阮久温热的眼泪打湿了衣料。涓涓暖流,流进他的心里。
他定下心神,回头看向乌兰与格图鲁:“你们去看看,刚才是哪里被雪压塌了。”
“是。”
其实他们都知道,倒塌的地方根本就无关紧要,赫连诛只是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待着。
两个人领命下去。
赫连诛顺着阮久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背:“进去吧。”
阮久哭得厉害,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赫连诛便抱着他的腰,慢慢地把他推进去。
“走,迈左脚。对,然后迈右脚。”
赫连诛跨过门槛,反手将房门关上,将冬夜寒气都关在外面。
房间里新点起蜡烛,烛光昏黄温暖,阮久坐在床上,赫连诛怕他冷,把毯子抖落开,给他披上。
阮久还在抽噎。
要是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家里人会过来,他也不会抱有期望,不会做任何准备。
可是在他将一切事情都准备好了之后,却告诉他,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接受得了?
阮久眼眶通红,两汪眼泪含在眼里,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赫连诛用毯子把他裹好之后,又张开双臂抱住他,手掌搓了搓他的脸和胳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赫连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说一遍就足够了,再说下去,会惹得人厌烦的。
苍白的安慰显得无力,他也不能做出保证,保证什么时候阮家人就可以过来。
阮久坐在床上,赫连诛却半跪阮久面前抱住他,这样赫连诛就比阮久高一个头了。
除了抱住阮久,他什么都做不了。
都是因为他强要阮久过来和亲,阮久才会哭的。
阮久会埋怨赫连诚和阿史那,不知道会不会也埋怨他,毕竟和自己和亲的人,最终还是赫连诛。
房里安静得连外面雪落的声音都格外清晰,赫连诛听见积雪压垮树枝的声音,还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甚至风吹过雪花缝隙的声音。
阮久抽泣的声音最为清晰,其余所有声音都变成陪衬,只是让阮久的声音显得更加大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久才停住了哭。
他推开赫连诛,从毯子里伸出手,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和鼻子,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没事”,就拽着毯子,躲到了床铺最里边。
他背对着赫连诛躺下,准备睡觉。
赫连诛帮他把被子盖好,不敢再去看阮久,只是抱着手,坐在阮久身边出神。
年初和亲时,他因为和亲人选是阮久,以为自己不会再孤独了,感到很高兴、很庆幸、很欣喜。到了现在,他的感觉不是这样了。
几个月前,他还想,如果阮久是鏖兀人就好了。
现在他想,如果我是梁人就好了。
赫连诛拍了拍阮久,他只敢拍拍拱起来的被子。
不想他才碰到阮久,阮久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还在哭。
我是个坏人,我惹他哭了。赫连诛想,我是个坏人。
不知道阮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哭累了就睡着了,可能一整晚都没睡。
赫连诛抱着手,坐在他身边,倒是真的一晚上都没睡。
阮久年纪小,又是被娇养长大的,没有什么心计。当初太后说要送他走,他因为害怕赫连诛会哭,就留下来了。
他想得简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选择留下来之后,往后再要回去,有多么艰难。
赫连诛当时也没有多想,阮久留下来,于他来说是最好的。
可是现在,他越来越害怕阮久总有一天反应过来,回怨恨他当时没有提醒自己。
梁国与鏖兀,好像永远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天堑,横跨不过。
赫连诛想这件事情,就想了一晚上。
他舍不得阮久,也不想让阮久讨厌他。
身边的被子动了一下,赫连诛回神,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