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峣仰头,无声地呼了口气。
他不明白于思远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轻松,那笑意不是强撑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明明于思远在囚禁他时,也变相地囚禁了自己。男人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纪峣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也同样断绝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
要不是碍于自己必须拒绝交流,纪峣都想问了,明明他甚至不肯做任何回应,为什么于思远半点没焦虑气馁?
“峣峣,你今天想吃什么?”
耳边响起于思远的声音,纪峣将头往落地窗上一磕,背对着他继续看海景,假装没听到。
于思远丝毫不以为忤,他走过来,把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纪峣揽入怀中,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他重新坐下,放在膝头轻轻啄吻。
“……超爱你。”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又凑过来亲他的面颊,亲完犹觉不够,开始舔他眼皮。
一开始纪峣还没明白于思远什么意思,下意识睁开眼,眼球就被小刷子一样“刷”了过去。
那一刻,纪峣简直毛骨悚然——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于思远想吃了他。字面意义的吃。
后来每次于思远亲他的眼睛时,他的眼皮都紧紧闭着,不肯再受一次那种惊吓。
于思远似乎发现了他的恐惧,愈发不肯放过他。比如现在,他将他的眼睫弄得濡湿,含含糊糊地又问了一遍:“峣峣想吃什么?”
纪峣缩在于思远怀里避无可避,只能狼狈道:“……什么都行。”
于思远便低低地笑了,声音压在喉咙里,雾沉沉的很好听,却让纪峣身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你的反应好可爱……峣峣,你在发抖,你知道么?”
他被缓缓压在地上,木地板没有铺地毯,硌得他骨头酸疼。
这顿饭理所当然的被错过了。
第二次被食髓知味的于思远按在地上时,纪峣往旁边躲了躲,流露出了抗拒的姿态。他不想在地板上,连块地毯都没铺,太硬了。
可于思远的兴致似乎更高了,他把锁链缩得极短,让纪峣不得不维持着单腿悬挂半空的姿势,又来了一次。
这狗男人还故意在耳鬓厮磨时,对着他缓声道:“我是故意不铺地毯的……你知道我膈应张鹤家里的那条地毯……膈应了多少——年么?”
纪峣躺在硌人的木地板上,大汗淋漓、头晕目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前他们还没分手时,纪峣在于思远面前炫耀他发小对他好,曾拿“每次张鹤搬家,都一定会在房间里给我铺一条地毯,因为我爱坐在地上打游戏”举例过。
当时于思远一点醋劲都没露,没想到憋了那么多年,酿成了生化武器级别的老陈醋。
有次他实在忍无可忍,捏着于思远的手不让他继续。
“你怎么跟温霖似的,简直越来越变态了!”
于思远侧头想了想,认真道:“温霖没我狠心,他就是纸老虎。但凡他肯像我一样逼迫你,早就没我和蒋哥的事了。”
“…… 不过也幸亏他不忍心……”男人的鼻尖蹭过他的后颈,咕哝,“独占你的滋味……简直像在天堂……”
胡天胡地的第六天,纪峣捂着后腰,感觉自己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他宛如一枚鲜美多汁的甜橙,被于思远牌榨汁鸡榨得干干净净。
纪峣难以承受地叫了停,想用公务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却万万没想到,于思远根本不为所动。
他心里一直很着急。只是他着急也没用,在这种情况下,激怒情绪明显不正常的于思远,简直是最愚蠢的行为。他只能勉强按耐住。
可六天过去,眼见于思远的新鲜劲还没消退,甚至一副对正事毫不在意的昏君做派,纪峣终于急了。
在又一次谈判失败后,纪峣问于思远到底怎么想的。
于思远不是专业绑架犯,纪峣相信他一定露了很多马脚(他还不知道对方做出了对着摄像头微笑这种骚操作),如果事情闹大,两边的家人找过来是迟早的事。
可是,怕就怕这个“事情闹大”。
在已经化身半个工作狂的纪峣心里,会议的主持、产品的决策、市场的营销……数不清的事物都在等着他去做,乍然撂下挑子,哪怕有纪父顶着,他也担心出现纰漏。
况且他不清楚父母是否发现他失踪了,是否猜到他和于思远在一起,是否在寻找他,是否报了警,是否走漏了风声……
未知太多了,每一项“是否”都代表着一个巨大的风险,轻则公司人心浮动,重则纪氏信誉下跌,光是想想,纪峣就坐立难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于思远也是,对方明明是一个工作很负责的人——否则他们以前,也不至于长期异地了。
于思远没有避开这个问题,很认真地回答了他。
“因为放纵欲望的滋味,真的很快乐。尤其是压抑这么久后——我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只是潘多拉的盒子一被打开,就收不住了。”
“但是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峣峣,我给你说过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无论是你,还是我——所以我在等着我要付出的代价。”
于思远当然明白他脚下是深渊,更明白国内的烂摊子拖得越久越难收拾,可堕落和逃避如一株双生毒花,引诱他腐烂在泥淖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最好。
他是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就这么锁着纪峣哪也不去,直到东窗事发,直到他们被找到。
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纪家和于家会反目成仇;甚至可能会有警方介入。
如果拖得时间长点,以纪峣的精神状态,那家伙很可能直接半疯了——那么他们两家会不死不休;他可能会被温霖算计蹲牢;为了保他,蒋哥大概会被拖下水;张鹤大概会跟他拼命——总之,最后所有人一起完蛋。
于思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就是不想改。
他甚至隐隐期盼着那个结果。
反正做出这种事后,他没可能得到纪峣了,那就一起死吧。
纪峣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在外荒唐透顶的那四年。
其实在那四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后悔,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国。
每天睁开眼,他就暗下决心:我应该处理这件事了;晚上却去寻求酒精和性来麻痹自己,对自己说:今天太晚了,我状态不行,还是明天吧。
振作起来、打起精神、积极面对困难、不逃避不放弃……这些口号一样的话,他能翻来覆去地对自己背好几遍,可就是那样难以做到。
没有张鹤,便再没有人肯拉他一把,坚定地拽着他的手,用最刻薄的言语把他赶到正途上。
不敢思念张鹤,他便时常想起于思远,想起蒋秋桐和温霖——这是他在别人面前,从不肯透露半分的秘密。
那时候,于思远的形象还是那样可靠,不阴郁,不消沉,不颓丧,不疯狂。
对方坚定不移地说“男人应该负起自己的责任”时的样子,简直把纪峣迷得神魂颠倒。
他佩服他,崇拜他,甚至仰慕他。沉溺在淤泥一样的生活中时,纪峣每每想起于思远的话,又想想糜烂的自己,就由心底产生股自厌。
他深深厌恶无法独自站立、非得找个人依靠不可的自己。
思念于思远、思念蒋秋桐、思念温霖、思念张鹤,不正是因为他那根软趴趴的脊梁骨,离了人就只能带着他落进泥潭么?
现在,在明白了于思远的言外之意后,那种几乎要将他扼杀的自厌感更浓了,并且扭曲成了另一种对自己的负面情绪。
纪峣的话语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破了音:“于思远,你学什么不好,跟我学这个?自暴自弃你大爷——”
“要是你真把自己玩完了,你是要我死吗!?你是不是特别高兴特别期待,看到我成功毁了一个万里挑一、人中龙凤,然后直接崩溃以死谢罪?”
忍耐多日的纪峣终于发飙了。
他一把拽住于思远的头发,当胸就是猛地一拳,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于思远被纪峣忽然爆发给弄懵了,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纪峣扑上去骑在于思远身上,提起拳头猛地捣向对方的腹部。他的脚镣因剧烈的动作哗哗作响,却没一个人分神注意。
“噗咳咳咳咳——”
这一下不可谓不重,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于思远的身体瞬间弓起,胃部收缩,吐出一口酸水。
“你知道老子每天多心累么?我每天下班回到家,看到餐刀就想割脖子,看到浴缸就想自杀!我知道我是个烂人,是个不可回收垃圾!”
“但哪怕这样,我还是想着,坚持一下吧纪峣,说不定明天会好起来的,也许你能变得没那么烂——因为有人告诉过我,我能变好,只要我肯有所行动,我就可以变好!”
“那个人不是张鹤,不是我爸,不是我妈,是你,是你们几个——是你们啊!结果你……你告诉我……你觉得堕落的滋味很爽?”
纪峣如同一只受伤了的豹子,愤怒又暴躁。
他低头看着于思远,牙关紧咬,眼圈通红,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男人的脸上,像是恨得能呕出一口血来。
“……于思远,我今天才知道,你是真的恨我啊。”
本来纪峣还想说,能想出用这个方法折磨他,于思远真是够可以的。但想想太矫情了,就闭了嘴。
“…………”
于思远像是傻了,直愣愣地望着纪峣扭曲的面孔。
两人半晌没说话,只这么彼此对望。
最后纪峣率先有了动作。
他伸手盖在脸上,遮住了哭泣的面庞,凄惨一笑。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我真是个贱人——傻逼吧我。”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径直往床上一倒。
“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便吧。”
镣铐被带动,又是哗啦一声,格外清脆。
第157章 Chap.75
温霖坐在监控室里,不眠不休地排查着录像。他的下颌线紧绷,面色阴沉,周身气势压抑,哪里有半点温柔如水的模样?
张鹤在旁边按着太阳穴,他已经两天没睡了,现在完全靠茶水撑着。
“你那的看完没有?”
张鹤问。
温霖瞟了眼记录:“快了。”
某上市公司家的小太子被另一个集团继承人秘密带走,疑是同性感情纠纷——无论对哪方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就是走了关系,要到了相关的路面监控记录,通过纪峣的车牌一路排查,想要得到两人的消息。
中途于思远换了两次车,还和一些人有交流,最后的车牌停在了M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