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什么?”他冷笑起来,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血液全部涌入大脑,甚至因为肾上腺素持续彪高,连手指都开始发抖。他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也知道他得控制住自己,两个人想长久地过下去,光靠发泄情绪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一个人能保持冷静,要理智,要沉下心解决问题——
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扯住纪峣地领子,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他还在竭力忍着,然而已经忍不下去了,他尝试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然而哽咽让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我在想——纪峣,你他妈是个见到男人就能上床的婊子么?还是贱骨头?我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还——还——操!”他说不下去了,他狼狈地仰头,抬起手臂掩住通红的眼睛,不愿纪峣看他这幅样子。
纪峣抬头看他,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温霖微微扬起的下巴,和不断滚动的喉结。
温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想到你跟那么多人……现在还背着我跟人搞上了,我就觉得恶心……我好恶心——我他妈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也该熟了吧?纪峣,你……还不如一条狗吗?”
纪峣就像做了坏事以后被苦主当众打了一巴掌,又惊异,又羞耻,又难堪,却又安心。
说真的,虽然纪峣期待温霖做什么报复他,但以温霖的教养,他想的最多就是大概会打他一顿,像这种辱骂的话,他以为温霖是说不出来的。他大概是真的被温霖宠坏了,以至于温霖骂他是贱骨头,说觉得他恶心的时候,他居然有点委屈——他为自己的委屈感到羞愧,他竟还敢有脸委屈。
他心底生出了病态的渴望,希望温霖再狠一点,再刻薄一点,再不留情面一点。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像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似得:“温霖,我求你干我了?如果我是狗,你又是什么——你那么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不就是为了上我这个婊子?”
最后,他盯着温霖的脸,眉眼弯弯,然后展颜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真贱。”
真恶毒啊……这话真是太恶毒了,纪峣。
他在心里惊异自己居然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却又期待温霖的反应。最后扑过来,狠狠打他一顿,打残更好,打死了事。
“……”温霖被这句话骂懵了。
他像条被打了闷棍的狗,傻在那好一会儿,才忍住了那股把他心脏撕裂般的痛意。
接着,他连连点头,反而笑了:“好,好,好。”
冷笑着说完三个好,让纪峣以为这就是结束的时候,温霖忽然抬起手,冲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力道之重,让纪峣直接撞到了背后的墙面,接着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呃——咳咳咳咳!”纪峣捂着腹部,痛得蜷缩成一团,甚至连口腔里都泛出血腥气。温霖却没有罢休,他蹲到纪峣身旁,把他从地上拽起,双眼赤红,声音却仍旧克制:“是,我就是犯贱,我就是有心机,我就是不择手段——但是纪峣,我哪怕是个一肚子坏水的混蛋,却也自问从没有丁点对不起你——否则,你还以为你能平平安安地出国再回国,甚至又背着我跟别人搞上了么???”
说着,又是一拳,砸在了纪峣的脸上。
“唔!”纪峣身体被拳风带得向后倒,最后仰面摔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他能清晰地感到那里在飞快地充血、肿胀,他仍旧咳嗽着,温霖不知道打中了他哪个地方,他现在每次呼吸,扯动胸腔时,都会感到腹部拉扯的剧痛。
温霖走过来,在他旁边蹲下,注视着他渗出血丝的唇角,然后提起了他的衣领。
“我确实嫉妒那些拥有过你的男人,我嫉妒得发疯,可是我更恨你,纪峣,我真恨你——恨你无情,恨你下贱。一个人怎么能自甘堕落到那种地步?纪峣,你是婊子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又蠢、又脏、又贱——有时候我真恨不得……真恨不得拿把刀,干脆把你杀了。”
温霖说恨他,觉得他脏。
纪峣闷咳一声,笑着吐出一口血沫。
对嘛,这才对嘛,这才是温霖的心声,那些温柔地告诉他“我不介意”“我会一直等你”“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的话,怎么可能是发自内心?
连他自己都鄙薄自己,更何况是温霖?
要不是此时情况不对,他都想摸摸温霖的头,告诉他男人女人有的是,既然这么痛苦,就别勉强自己走下去了。你那么好,找过跟你一样好的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很多吧。
温霖不知道他的想法,此时他被他伤透了心,眼神一扫,就看到刚才争执时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他将它捡起来,抵住纪峣的心口:“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么干了……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到你睡在我旁边时,我就想,干脆掐死你吧——纪峣……如果我把它刺下去……我会不会感觉……好很多?”
他这么说着,最后几个字已经颤抖得像是要碎掉。泪水却不受控制一样淌了出来,他瞪大眼睛想要止住,可它们却仍旧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落到了纪峣身上。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落泪。
他好恨他。好恨,好恨,恨到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但是……比恨更浓的,仍旧是爱。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算了。
他就是贱,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妈的他认了。
他愤恨又不甘,抬起另一只手去抹眼泪,只觉颇为心灰意冷。当他直起身想走的时候,握住刀柄的那只手却被攥紧了。
温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纪峣闷咳了一声,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大变,他想要把刀甩开,然而已经晚了。
纪峣握住他的手,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什……
他的世界彻底沉寂了下去,耳边有个似乎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可温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握住他的手温热而熟悉,那是纪峣的手。
不对,纪峣的手明明是冰的,那么他此时手上温热的触感……那温热的触感……
那是……什么?
“……………………”
纪峣注视着温霖,很想告诉他,你不用把自己放到那么低的位置,这样的畸形的关系,是会吞噬掉你的。
他也很想告诉他,虽然没有到爱的程度,但其实,我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他还想告诉他,不要难过,这是我应得的下场,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解脱。
然而血液大量涌出,让他没办法说出一个字。他费力地呼吸,用最后的力气,做了件他今晚一直想干的事。
他温柔地摸了摸男人的头顶。
别哭。
那只手沾满了鲜血,在温霖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然后在他眼前跌落。
“………………………………”
他的眼前只余一片血红。
Next:
——知情同意书被从手中抽走,张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以他跟纪峣的关系,竟然是在生死关头,无法相互托付的。
——“纪峣,你自由了。”
第110章 Chap.28
张鹤大步流星迈进医院,脚步没停直奔手术室,就看到外头椅子上坐着个男人,木愣愣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人是温霖。
他心里一下子就蹿出火来,走过去勉强压住怒意,问:“他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进急救室了?”
温霖眼皮都没抬,一直看着自己的手,那眼神很专注,像是要看出朵花儿似的——凑得近了,张鹤才发现温霖手上全是血,已经干了,变成了一裹厚厚的痂。不止他的手,他的衣襟上,头发上,甚至脸上,都有血迹,说实话,那模样有点吓人。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张鹤只看了一眼,就像被刺痛了似得转过头去。
一想到那血是纪峣的,张鹤就觉得心脏抽痛,有种五内俱焚的滋味。
温霖声音里的温柔全部褪去了,变成了一种坚硬的冷厉。
“我捅了他一刀。”他说。
“……你说……什么?”张鹤愣住了。
纪峣不是骗子,他没有骗蒋秋桐。他之所以没有从温霖那出来,是因为他进了急救室。蒋秋桐前脚一走,后脚救护车就呜啦呜啦地开过来了。
两辆车擦肩而过,蒋秋桐当时正望着急救灯发呆,他不会知道,那辆救护车是去接纪峣的。
纪峣往胸口扎的那一刀,在最后一刻被温霖挥偏了,捅到了肚子上,脏器破裂伴随大出血,要不是小区里的医护人员先做了急救,纪峣没准已经跪了。
医生当时一进去都被别墅里的阵仗吓着了,想要报警,却被意识还清醒的纪峣死活给拦了下来。纪峣抬进车上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温霖一言不发跟着上去,两个医护人员警惕着盯着他,把纪峣护得死死的,一副生怕温霖会忽然暴起把人弄死的样子。
温霖一上车就给张鹤打了电话,两个人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医院。
“你他妈……”张鹤瞪着温霖,心中难以置信,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脑子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呢,温霖怎么可能伤害纪峣呢。
这消息太突然了,仿佛前一天他们还恩恩爱爱,结果一夕之间就闹到了要把人送到急救室的程度——如果这是电视剧,他都要因为这神转骂死编剧。
但是看到温霖的神色,他又觉得没错,温霖没说谎,他真的拿刀子捅了纪峣。
随即,他心里头压的那股火,“蹭”得一下,就把他整个人都给烧着了。
就在他觉得忍不住要当场弄死对方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匆匆过来,问:“纪峣?纪峣的家属在么?过来签一下字。”
张鹤清醒了过来——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纪峣,他还在手术室里——他走到护士面前:“我就是,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带着口罩,公事公办的模样,对他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是亲属么?哥哥?”
张鹤握住笔的手一顿:“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弟。”
护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抱歉,不行,他的家属赶得过来么?”
知情同意书被从手中抽走,张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以他跟纪峣的关系,竟然是在生死关头,无法相互托付的。
这个认知像烟头一样,狠狠烫了他一下。
他强自整理了思绪,对护士说:“我马上打电话。”
张鹤觉得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血压和肾上腺素都在不断飙升,心脏咚咚狂跳,手抖得握不住手机,不断想着纪峣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另一半却空空茫茫的,思维飘忽发散,甚至还有闲工夫想:这下,他终于不用瞒着纪峣的性向了。
他终于可以把纪峣从柜子里扯出来,终于可以告诉家里人,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怕这个他们共同守着的秘密被发现了。
如果他早点告诉他们——如果早点的话,那后果再差,会差过现在的情况么?
无论如何,他总会陪着纪峣一起承担的——所以纪峣到底在怕什么?
正当他准备拨电话给纪父的时候,那边又从手术室里匆匆出来一个护士,在之前那个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就一块进去了。
“怎么回事?”张鹤问。
“患者忽然醒了,要求自己签字。”
张鹤瞬间明白了,纪峣还是不愿意说。
他瞪着手术室的大门,蓦地攥紧手机。
手术室外面的灯亮了一整夜,张鹤也跟着站了一整夜。温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动都没动。张鹤懒得理他,就专心等结果,至于剩下怎么办,如果……
不,没有如果。
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快清晨的时候,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满脸倦容,神态确是放松的,张鹤心里的大石落地,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才发觉自己已经站都站不住了,他滑坐在地上,脑子里充斥着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
他刚要去办手续,就见温霖站起来:“我去吧,你留下来陪他。”
他的办事效率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纪峣的病房转成了高级单人间,然后开车去拉了一堆纪峣惯用的生活用品来,把昏迷中的纪峣布置的像是个睡在玫瑰花瓣中的睡美人。
弄完这一切,他就出去了,张鹤还以为他走了,结果出去叫护士时才发现他就在阳台那站着,窗沿上全部是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