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予洋自己打排位的时候,一般是带着目的和针对性的训练,看排队友的运气,输赢都会有。输了就马上开下一把,再接着努力赢。
但这次不一样,黄予洋不想让荣则掉分,一把排位打得比比赛还拼命,打了足足半个小时。
最后一波集火,黄予洋挡在荣则前面打了个一换五,终于赢了团战,让海湾上方升起了胜利的标志。
退出本局游戏,荣则问了黄予洋一句英语,黄予洋没听懂,迷迷糊糊地“啊”了几声,荣则打字发给他,黄予洋去翻译了,才知道是一个夸奖的单词。
他回了荣则一个酷酷的颜文字,觉得手腕发酸,抬起右手甩了甩,看见手机有新消息,就拿起来看,是印乐发给他的:“你他妈也太想赢了吧。”
黄予洋看着消息笑了,还没回复,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切出去看,发现荣则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和荣则的聊天框出现在了软件最上方。
黄予洋立刻给荣则发了个表情,说:“荣哥,我在看你直播呢!”又说“这把真不好赢”,还忍不住夸了夸自己:“最后一波IPFL水平。”
荣则回他:“队友是很carry。”
黄予洋被表扬,一面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一面又希望荣则能夸黄予洋本人,而不是韩国电音人,忍不住给荣则发:“荣哥,你下次想上分双排喊我啊。”
“我打得不肯定比这个韩国人差。”他又补充。
这句话刚发出去没几秒钟,他突然听见荣则在语音里叫自己“lollipop”,问要不要一起进练枪图。
荣则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他的心情,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在跟没一个FA粉丝待见的黄予洋发消息。
黄予洋看着消息界面,荣则没有正在输入。
他怀疑荣则可能不会回他消息了,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荣则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一刹那,黄予洋心情从高峰跌下,变得有少许无措。
他有种被生活虐待的感觉,因为荣则很难讨好很难懂。黄予洋有点不服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
他和荣则进了练枪图,练了几把枪,拿起手机,自虐似地去看荣则直播间的互动区,忽然发现房管在禁言。
房管:【不要挑事】【不要挑事】【不要挑事】
ciciya:【为什么说韩援都要被禁言?房管洋王本人?】
系统通知:ciciya被管理员禁言5天。
好多好多鱼:【没人觉得韩国路人和洋王打法挺像的吗?替身?】
系统通知:好多好多鱼被管理员禁言8天。
黄予洋拉上去看了几个被禁的人,发表的都是和他有关的言论,还来不及细想,下一把游戏排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局游戏,他们没碰到像上把那么菜的队友,黄予洋便打得比较轻松,只是到了十二点多,他有些犯困了。
他很早出门赶飞机,精神紧绷了一整天,一刻都没休息过。
在一个点位上狙掉对面辅助之后,黄予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电音从荣则直播间传出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宛转。
荣则本来在和队友互报位置,黄予洋一开口,频道又集体沉默了。
荣则笑着问黄予洋是不是困了,黄予洋说是,他们打完了最后一把,就互道再见了。
黄予洋退出游戏,四周重新变得寂静,打开手机,发现荣则下播了,不过还是没回复关于双排的消息。
他看着电脑桌面,发了一会儿呆,关掉了电脑,把外设拆了,抱着往楼梯边走。
走进房间的一路上,黄予洋没有听到一点除了自己脚步以外的声音,他把外设放在桌上,站了几秒,扑到了床上。
他想了想,还是给印乐发了个消息,问:“荣哥是讨厌我吗?”
没等到印乐的回复,黄予洋就困得睁不开眼了,他最后醒着的画面是眼睛看向门的方向时,看见了没关好的房门,和亮起的手机屏幕,然后他累得昏睡了过去。
第7章
荣则是在和lollipop双排的第一把游戏打到十分钟的时候开始怀疑的。
训练赛结束后,印乐像往常一样开了直播。
荣则和印乐之间只隔了一个庞治,偶尔会听到印乐的说话声。他听见印乐和直播间观众介绍他的双排对象,说什么韩服隐藏的高手,神出鬼没,语气颇为夸张。
下一把荣则排到印乐,见lollipop没进语音,问了印乐一句。印乐的态度稍有些奇怪,不过荣则没放在心上。
三人在同一边的一局打下来,荣则对lollipop起了兴趣。
虽然在语音频道开电音很奇怪,但这位玩家游戏水准确实高,而且与荣则的配合度很好。
第十赛季开赛以来,庞治的腱鞘炎时好时坏,二队和青训的输出位都难当重任,每一次和强队打比赛,荣则都觉得今年这支战队配合起来,比往年的更力不从心。
荣则很久没有这种默契配合的感觉了。
因此,收到lollipop的好友申请后,他很罕有地生出了双排的冲动,让印乐帮忙问了问,能不能和lollipop一起双排。
lollipop同意后,荣则看见印乐正在直播的电脑界面,也久违地打开软件,开了直播。
lollipop的电音带着一种喜感,性格仿佛也不错。
荣则觉得lollipop可能年纪挺小的,行为作风随心所欲,还用电音给荣则表白,说自己是荣则的韩国粉丝,傻得有些可爱。
荣则知道他看IPFL,第一反应是想问他有没有兴趣到FA青训队试训,不过荣则正在直播,不方便聊天,便索性全都没问。
排队时,荣则的直播间的弹幕火药味又重了起来,满屏的黄予洋和夏季赛。
荣则挑了几个回答了一下,看见房管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禁言,他还没回复,就排进了那把打了半个小时的逆风局。
进入丧钟海湾一分钟,三个队友纷纷送命,荣则保都来不及,以为这把的分掉定了,没想到lollipop硬生生力挽狂澜,打得比有些职业选手打比赛还拼。
荣则一边保他,一边看他的操作,越看越觉得怪异。荣则打RANK的时候不是没有碰到过一心想赢的分奴,但是lollipop的表现,并不只是分奴那么简单。
首先,lollipop的打法纯熟,经验似乎很丰富,走位机敏,他的游戏意识不是普通玩家会有的,而且让荣则觉得眼熟;其次是lollipop的准度很离谱,联盟里能打出这样操作的选手也寥寥无几。
十分钟里,lollipop一个人挨在荣则旁边,打赢了两波团战。
起先,荣则猜想他是不愿透露身份的某位韩国职业选手。
但在对面不断施加的压力之下,lollipop的打法逐渐变得扭曲。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荣则身边。
荣则最初以为他是为方便回血,后来才意识到,lollipop好像根本不怕掉血,他在给荣则当保镖。
这讨好的保镖行为,行云流水的狙位操作,游戏意识强得夸张的走位,糟糕的英语口语,和莫名其妙又非用不可的电音变声器结合在一起,只能让荣则想起一个人。
某个新来战队的春季赛季MVP输出选手。
游戏结束后,荣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黄予洋申请加他好友,还不屈不挠地加了两次,手指在半空中犹豫地停顿了一下,按了通过。
黄予洋的消息立刻就来了,他说自己在看荣则直播,突然夸荣则和双排对象这把RANK打出了联赛的水平,看上去沾沾自喜很是得意,十分此地无银。
荣则又回想了他的几个抽象操作,以及方才印乐的表情,确定了lollipop绝对是黄予洋,带着少许试探回了他一句“队友是很carry”。
黄予洋马上来劲了,装腔作势和荣则约起了双排,甚至使用了“那个韩国人”这样的形容,仿若lollipop真的是个韩网路人不是他自己。
荣则看了一眼左下角聊天栏lollipop方才回复他的装酷表情,觉得黄予洋忍气吞声躲在宿舍里开电音装韩国人样子还是挺好笑的。
他没有马上回复黄予洋,也假作不知情,叫了lollipop一声,问他要不要跟他去练枪房。
这位lollipop发短信自夸没得到回复,明显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啊啊了几声,和荣则进了房。
练了几分钟枪,荣则忽而想起黄予洋在看自己的直播。
思及直播间那些针对性很强的弹幕,荣则抓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停下来给直播间房管发了个消息,让房管把该禁言的都禁了,别弄得太难看。
原本,在知道lollipop是黄予洋,并不是韩国潜力新人以后,荣则不是很有兴趣接着双排了。
他一面打着游戏,一面打算找个借口退出组队,没想多久,第二把游戏排进去了,是一张群星战舰的地图。
lollipop的常用英雄被另一个输出位拿了,好像犹豫了几秒,他选了个雪环。
他的雪环用的是去年世界冠军UG战队的皮肤。
选完英雄,lollipop站到荣则面前晃了一圈后,在聊天界面私聊了一行明显是机翻的英文,磕巴地说他觉得UG的皮肤没什么创意,第五赛季ES的冠军皮肤才是最好看的。
说完,lollipop换上了ES的雪环冠军皮肤。
漂亮的齐刘海少女戴上了墨镜,穿上一身黑色的皮衣,嘴里吹了一个泡泡糖。
聊天框出现了他的发言,问荣则怎么样,仿佛在寻求荣则的审美认可。
荣则并不关心游戏皮肤配色,他只在乎皮肤给他的游戏手感。
不过这天晚上的十一点,看着视角不远处转了个圈的黑衣少女,荣则在心里同意了lollipop的看法:ES的冠军皮肤比UG的酷一点。
下一刻,lollipop又在聊天界面发了一行比较长的英文。
他祝福荣则和FA在第十赛季拿到属于自己的冠军皮肤。
荣则读着他发的句子,一方面觉得他用的软件的翻译语法没救了,另一方面觉得lollipop实在有点吃苦不记苦,又在别人的直播间里挑事。
但可能是因为没见到本人欠揍的实体,听不到真实的声音,而lollipop和雪环模糊了荣则对黄予洋本人的印象。
黄予洋发在屏幕上的句子,让荣则本来已经几乎不会再因看见“冠军”这个词而波动的心快速地热了一下。
荣则发疯似的渴望着的、在整整三个赛季极度痛苦的、为了自我保护与劝慰而选择麻木的——冠军。
荣则知道自己在直播,也知道他不适合回复。
因为只要FA和他还是现在这幅赢不了又输得不彻底的样子,无论他发表什么言论,都会被搬运到论坛和微博,引发一场没头没尾的骂战。
然而他还是给lollipop回了一句“谢谢”。
黄予洋回复个过于可爱的加油颜文字。荣则屏幕右方、半透明的直播弹幕充满了对黄予洋性别的怀疑,清一色【怪怪的】【像个妹妹】。
他们没有接着聊,游戏的倒计时结束了,lollipop的黑衣雪环扛着枪往外跑去,快速收割了对面一血。
而荣则结束这场应该无聊透顶的双排的欲望,好像也不存在了。
lollipop发奇怪的语句,用诡异的电音打哈欠,犯着困赢游戏,对荣则说晚安,退出双排小队,荣则都没觉得很无聊。
关了直播,荣则接着排位。
其间,他忽而记起还没回黄予洋的消息,想了想,随便地回了黄予洋一条“再说”。
训练室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了,最后只剩荣则。
凌晨两点半,荣则结束了最后一把RANK,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回宿舍。
五月的夜晚有些微冷,晚空挂着半轮浅黄色的月亮。
荣则一个人经过低矮灌木间的步道,刷开宿舍的大门,队友们给他留了几盏夜灯。
他走上走了三年的木质楼梯,目光扫过看了三年的楼梯上挂的油画。
经过三楼时,看见楼梯正对着的房间虚掩着的门,荣则的脚步顿了顿。没弄错的话,这应该是黄予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