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顾传音眼前花了一下，脑海中闪过片刻的空白，乱七八糟的记忆交错混淆。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布满蛇鳞的手臂上，扎着一支已经打进去大半药剂的针管，该死，这东西竟然开始生效了。
顾传音随手拨开针管，针管飞了出去，掉在地上，他脸上升起一阵黑气，将药剂的效果压下去。
郝可眼睁睁看着顾传音像是拨掉手上扎着的一根毛刺一样，轻轻松松把失忆药剂扫开，本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在一步一步逼近过来。
完了，彻底激怒了这家伙，早知道就先和他虚与委蛇，假装答应他。
郝可一边退，一边试图说话稳住顾传音：“那个，你先不要激动，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这个针剂它的效果怎么样，你们做过皮下实验吗，会引起过敏之类的吗？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我这个人比较谨慎。”
顾传音的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蛇鳞，吻部向前突出，他吐出蛇信子：“嘶……小麻雀，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站在那，嘶……对着我说，那句话……嘶嘶……”
郝可看着他张开布满青鳞的手掌，一根装着淡绿色药剂的针管再次出现在他的掌中。
“说，说什么？”郝可咽了口唾沫。
顾传音脸上再度浮起一层不耐烦的黑气，他似乎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下一刻，顾传音的腰忽然以人类无法想象的角度向一侧弯折，他探身到地面上，胸脯匍匐着，从办公桌下面钻过去，而后从郝可身边钻出来，一双竖瞳紧紧盯着郝可，向前突出的吻部也几乎碰到他的鼻子。
“喝！”郝可吓了一跳。
“……嘶……胆小又健忘的小东西……说凌旭摇号作弊，你早就怀疑他不是人类了！”顾传音把失忆药剂往桌上一拍，张开狭窄却深长的吻部，露出两只尖尖的泛着绿光的毒牙，蛇信子吐出来，弹在郝可脑门上，“嘶……快说！”
郝可的脸都被吓白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顾传音，就在顾传音思考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把人给吓傻了的时候，他感觉到颈窝传来一阵刺痛。
顾传音的眼珠向下翻滚，他看到自己脖子里扎着一支熟悉的针管，浅绿色的失忆药剂又消失了大半，针管的管体握在那个弱小人类的手中，他的拇指抵在推进器尾端，因为过于用力，甚至泛起粉红色。
弱小，卑鄙，又无耻的人类。
再一次暗算了顾传音！
再一次！
顾传音恼怒至极，他抬起头，瞪视着郝可。
郝可松开针管，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就跑。
他就是不甘心！扎手上没反应可能是因为蛇类血液流速慢！如果扎在近心端会不会生效快一点！不管怎么样，只要针管递到他手中，他就想试一试！
“卑鄙、弱小的人类！”顾传音压抑着愤怒，沙哑低吟着，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忽然间，顾传音的身子向上升起，他的下肢变成了一条布满鳞片的蛇尾。
“嗖”，蛇尾猛然一甩，抽在郝可背后，郝可飞了出去，撞在会议室角落的架子上，滚落在地。
摄像仪从幕布后面掉出来，落在郝可旁边的地面上。
郝可侧身躺着，咳嗽了一声，口中溅出点点猩红，落在白色的衬衣上，而后便没有了声息。
顾传音缓缓从空中降落，他猛地甩了甩头，身形又恢复成人的样子。
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人类，竟然让他现出蛇尾，真是奇耻大辱！
顾传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血液中双倍剂量的失忆药剂，使他眼前不断出现大片模糊，他勉强向着郝可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弱小的人类是死是活。
如果郝可不幸死了，顾传音就麻烦了，他至少要写几十页的报告，参加无数听证会，来解释今天的失误。
如果郝可还活着，好吧，那就算这个卑鄙弱小的人类赢了，顾传音会给他注入失忆药剂，然后叫救护车，今天这件事就算揭过。
顾传音来到郝可身侧，俯下身，一手撑在他颈后的地面上，一手伸向他的脸，想探探还有没有气。
就在这时，顾传音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侵袭上来，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竖起上身，想要回头看一看后面，可是，头部却像被什么按住了一样，根本转动不得！
顾传音刚刚变回人形，此时，被这未知而强大的力量一激，圆形的瞳孔再度拉长，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身体就像灌入了冰凉的水泥，又冷又重，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再属于自己。
“轰一一”
会议室的外墙突然被撞了一下，整间房间都震颤起来。
吊灯在摇动，投影幕布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临着走廊那一侧的墙壁、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挤压声，似乎随时会碎裂。
是谁！
顾传音强撑着僵硬的脖颈一一这是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后产生的应激反应一一他不得不咬牙去对抗，转动僵硬的脑袋，直到能看见会议室后门。
后门上，本该是通透明亮的气窗，此时正压着一大片黑影。
“领域”的结界本该隔绝一切，包括声音、物质甚至妖力，可是，此刻，它已经隔绝不住外面的压力。
“轰一一”
“轰一一”
猛烈的撞击，仿佛发狂的野兽般撼动着整个“领域”，外壁受不了撞击的力量，开始产生蛛丝般细密的裂纹，在一次一次撞击中扩散开去，直到布满整面结界。
“轰一一”
“领域”轰然而破，墙壁更如纸一般不堪一击！
哗啦啦！
整面墙如同乐高玩具般倒塌下来，与此同时，外面的金色巨兽垂下巨大的头部，躬着身子探入狭小的会议室，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仿佛燃烧的火，雪白的长毛尾梢飘动着金色的光焰，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万物化为齑粉。
巨兽的头部如狐狸，眼睛狭长，显得斯文又凶残，它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庄重肃穆，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接近于神的光辉。
然而，当它的眼瞳转动，落在办公室内唯一坐着的人身上时，表情却骤然变了！
瞳孔中的血色愈发鲜艳。
一层层皱纹从它鼻梁上堆叠起来，瞬间蔓延到鼻梁两侧，牙龈从不断抽动的上唇间露出，显出无法控制的兽性。
喉间传来一声声发怒的咆哮，周期性地加强，仿佛在克制，又像在积蓄力量，随时会爆发。
“你是谁……”顾传音感到喉咙发干，瞪着眼睛看着金色巨兽的头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几乎能感觉到咆哮声带着巨兽的气息，喷到自己身上。
就在顾传音以为巨兽会攻击他时，它却转变了前进的方向，收束起周身金色的光焰，变得柔和无害，将头颅低垂向顾传音身边、躺在地上的人。
顾传音似乎意识到了这不速之客的身份。
他呆望着金色巨兽以一种超乎想象的轻柔动作，轻轻拱着郝可的肚子，似乎想把他叫醒，又像在跟他撒娇，叫他快点起来。
郝可的身体从侧卧的姿势，被翻动过来，手臂无知觉地落在地板上，胸口斑斑点点的血迹暴露出来。
弱小的人类脸色苍白，安静地闭着眼睛，仰面朝上，唇角还残留着鲜红的痕迹，纤细而白皙的脖颈上，几道刺目的勒痕赫然显现。
巨兽的鼻尖轻轻蹭着人类的脸庞，喉间发出“呜噜噜”的声音，粉色的舌头忽然闪现，小心地卷走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
做完这些之后，它从人类身上抬起巨大的头颅，刚刚变成金黄色的眼睛再一次燃烧起血红的光焰，那双眼睛紧盯着顾传音，原本肃穆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
“呜一一吼！”巨大的咆哮声震动整个房间，金色巨兽周身的妖力暴涨，形成一股强势的威压，令顾传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努力向后挪去：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人准证」的主考官！你不能攻击我！”
巨兽的上唇不断翻起，露出半人高的利齿，层层叠叠的尖牙足以将铜墙铁壁撕碎，而此时，它们距离顾传音不过咫尺距离。
正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万建国带着治安大队的人从前门冲进会议室，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家都惊呆了。
“郝老师！”凌思睿大叫一声，像个小炮弹似的奔入屋中，从巨兽下巴下面的毛毛中间挤过去，扑在郝可身上，“呜哇一一郝老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凌思睿一叫，门前的人回过神来，陆鲲重新做了一个结界，把整个房管局的院子都包进去，然后给善后组打了个电话。
万建国冲进屋内，叫道：“凌旭，快停下，不要冲动！”
“对，对，万建国，快叫他停下，攻击主考官的后果，他承担不起！”顾传音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腰杆也顿时挺直了不少。
“你少说两句吧！”万建国要被气死，他小跑到会议室内，蹲下身查看郝可的情况，“郝老师昏过去了，他还没死，凌旭，你想想清楚，你还想不想光明正大地一一”
万建国话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利齿穿透顾传音的身体，将他钉在了会议室的墙上。
第84章 还原现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想得到，包括顾传音自己，凌旭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口咬穿了他。
万建国只来得及抬手把凌思睿的眼睛捂住。
“凌旭，你疯了吗！”万建国怒道。
顾传音的身体弹动了一下，忽然向下拉长，变成一条巨大的蛇尾，一圈一圈缠住金色巨兽的头部，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
金色巨兽的牙齿稍稍松开一些，顾传音得了喘息之机，迅速用妖力堵住自己失血的伤口，同时，更加用力地收紧蛇尾，勒进金色的长毛里，金色巨兽发出不爽的咆哮声。
顾传音轻笑一声，声音里竟带着变态的愉悦：“真是莫大的惊喜啊，没想到……我们妖管局……新来的妖怪哥哥……竟是早已绝迹的乘黄……”
“听说……只要骑乘过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咳咳……”顾传音一边吐血，一边不甘寂寞地用蛇身磨蹭着金色巨兽的脖子，“怎么样……让我试一次……今天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顾传音，你别说话了！”万建国只想把他嘴巴堵上。
场面不够乱，还是气氛不够僵，为什么这个顾所长就不会看妖脸色呢！而且，当着小孩的面怎么能说这么没下限的话！
金色巨兽鼻腔里喷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尖牙从顾传音身上拔出来，顾传音一喜，松开了巨兽的头，正要说话，巨大的头颅再度凑过去，就着墙角，把顾传音又嚼了两下。
万建国：……
*
“啊啊啊啊一一！”
“啊啊啊啊一一！”
陆鲲和善后组组长白青一进来，就看见金色巨兽把上级主管单位领导啃了又啃，顿时惊得大叫起来。
“你俩先不要叫！把门关上！别让人再进来了！”万建国抬着一只手，挡住凌思睿的眼睛，扭头冲白青嚷嚷，“队医来了吗？快过来看看伤患。”
白青把队医叫过来，两人小跑绕过金色巨兽的头部，来到万建国所在的位置，开始查看地上躺着的人的情况。
队医掏出听诊器，开始检查，白青诧异道：“这不是凌旭他们班的那个班主任吗？郝老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救人吧，我看他的情况不太好。”万建国道。
“是的，求求你，救救他吧。”凌思睿抽泣一声，扒着万建国的手，泪眼汪汪地望着白青。
白青一见孩子这么可怜，顿时心生同情：“我们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