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没有,找到了挣得钱也不多,一天块把几毛的,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益。
靠着勤劳肯干,沈家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
最起码家里人能吃饱饭,还能有点儿结余,这就很值得人高兴了。
别家也差不多,国家政策好了,凡是愿意干的,勤劳的,总归日子会好过一些。
那些懒汉,混子,现在各干各的,就藏不住了,日子越过越差。
现在这会儿才从地里回来的,就没有懒汉,懒汉早跑了。
一群人边走边闲聊,乡下地界儿小,没什么稀罕事,一点儿小动静,就够村里人嚼上十天半个月。
这会儿大家伙儿正说的,就是村头老牛家才发生的事。
老牛原本不姓牛,姓啥好多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
他是村里的牛倌,从十几岁开始,一直照顾村里那几头耕牛,不知谁先开始喊老牛,喊着喊着就喊顺口了,大家伙儿都这么叫。
老牛也是苦命人,媳妇生小闺女的时候,难产走了,留下家里头大大小小四个娃。
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老牛又当爹又当妈,一个男人照顾四个娃,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就算大儿子已经能下地了,可家里小的咋办。
后来就有人给老牛介绍了个寡妇,寡妇没了男人,老牛没媳妇。
寡妇有个孩子,刚满一岁,才断奶,嫁过来就能接着喂老牛的小闺女。
这么一琢磨,好像还挺合适。
于是两人匆匆办了婚事,都是二婚,没有大办,也就是搭伙过日子。
起初老牛再娶,可能真是为了几个孩子,可日子久了,前头的媳妇已经没了,现在这个每天见面,伺候他吃喝,照顾他生活,之后又再给他生了个小儿子,那心可不就一点点儿偏了。
要说寡妇做得多过分,那也没有,几个孩子她也照看,给吃给喝,她就是偏心。
偏心自己亲生的两个,偷偷摸摸给自己闺女儿子吃好的喝好的。
老牛小闺女年纪小不懂,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可不傻。
一开始告状,老牛还说媳妇几句,后来心偏了,就更信媳妇的话,觉得孩子们就是因为不喜欢后妈,故意找事。
日积月累,看起来是小矛盾,渐渐累积成了大矛盾。
就在前几天,老牛前妻生的小闺女下河洗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幸亏有路过的村人跳下去把人捞起来,可才十来岁的小丫头,早春的天儿被还没回暖的河水泡了个透心凉,当晚就发起高烧,差点儿就把人给烧没了。
还是老牛大儿子和大儿媳,大半夜抱着小妹妹去了县里的医院,才把人抢救回来。
可小丫头醒了,哭着跟哥哥姐姐们说,她不是自个儿掉下去的,是二姐把她推下去的。
她说的二姐,就是后妈带来的那个闺女,只比小丫头大不到一岁。
这下子,老牛前妻的几个孩子都炸了。
大女儿本来已经出嫁,听到消息也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抓着后妹妹的头发,把人往家里的水缸里摁。
老牛媳妇儿被大儿媳妇架着,亲生的儿子被他二哥按在院子里打得嗷嗷叫,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救闺女,还是救儿子。
好一场热闹,村里人多久没见过闹得这么狠的一家人了。
差点儿出了人命,村长给急得满头包,和村干部们一起,光协调老牛家的事就协调了好几天。
闹成这样,再住一起,和和睦睦当一家人是不可能了。
最后只能分家,老牛选择了后来的媳妇儿和孩子。
按理说,没结婚的二儿子和没出嫁的三女儿,都应该跟着父亲。
可他们都不再信任这个父亲,最后决定,前妻生的孩子,跟大哥一起生活,老牛出一笔钱,是儿子和闺女结婚的聘礼嫁妆。
以后养老,就归现在老婆给他生的小儿子管。
这件事算是这样落下帷幕,但这场大戏,村里人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了。
这不,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还在说。
各有各的看法,有的觉得老牛现在的媳妇不是个好的,偏心眼才会让几个孩子之间关系差成这样。
有的觉得老牛的孩子不像话,哪有跟老子对着来的。
众说纷纭,就没见着几个怪老牛的。
顶多不轻不重的提一句:老牛也怪可怜的,帮哪边都不是。
一群人聊得火热,人群中的沈安民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沈家老二沈安富比较细心,不经意间发现三弟表情不对,胳膊肘拐他一下:“老三,咋了,不舒服?”
沈安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老四沈安兴是个急性子,着急道:“三哥你咋回事,有话就直说嘛。”
“急什么。”沈安富拍他一下:“走,有啥事回家说,咱兄弟几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家兄弟四个,就慢慢脱离了人群,往自家走去。
前些年沈安民爷奶陆续去世,沈家自然而然分家,但他们兄弟还没分。
不过眼看着,沈安国和沈安富都当爷爷了,下面的小辈儿渐渐长大。
于是沈家这几年陆续又起了几间房子,新新旧旧挨在一起,勉强够住。
兄弟几个刚进院子,厨房里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眉毛细细,长相姣好,嗓门也响亮:“回来啦,饭快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其他几人没接话,沈安民含糊点了下头,没看她。
女人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
沈安国拍了拍沈安民肩膀:“走,去我屋。”
几个兄弟就跟了过去,沈安国媳妇不在,他把门一关,招呼兄弟几个坐下。
“说吧,啥事把你愁成这样。”
沈安民垂着头,闷了一会儿,用力扒拉了一下头发:“我给猫儿寄信了。”
猫儿就是沈鱼,乡下孩子,如果不去上学,很多都没个正经大名。
沈家孩子多,取名都取不过来,叫一声大妮二丫狗蛋,村里响起一片小孩子的答应声。
梁凤霞虽然念过书,但对沈鱼这个儿子不上心,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一团,叫声也细细的,像只小猫,就叫猫儿了。
沈余这名字,是他被梁凤霞带到城里之后,上户口的时候改的。
沈安兴没明白:“写就写了呗,他不也给你写信了?还给你寄那老多东西,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不像他妈。”
以前沈鱼自从去了城里,就没跟他们再联系过,他们都以为,这孩子随他妈,是个没良心的。
可三哥不让他们说,说孩子有孩子的难处,寄人篱下,跟着后爸不好过。
有啥不好过的,吃着供应粮,每年这票那票发一堆,还能当工人,上个班就有工资拿。
城里能有苦日子?他们都不信,也就是不想跟沈安民争。
没想到后来沈鱼突然来信,他们才晓得,真让三哥说对了,那梁凤霞忒不是个东西。
虽说乡下的男娃,十八岁可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城里不这样,沈鱼不还在念书嘛。
还在读书,那就是娃娃,竟然就让人家给撵出去了。
当时他们听人念了信,一个个都气得狠,他们沈家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在村里,他们家穷是穷,可人多。人多,就没哪家敢欺负他们。
所以沈安民跟他们商量说,那五十块钱不要,给沈鱼寄回去,他们几个叔伯都同意了。
当初沈安民给沈鱼带走的二十多块钱,一大半都是沈家兄弟给凑的。这些年外面的一些账,沈安民陆陆续续给还了,亲兄弟这边的,没几块钱,大家日子也好过了,就坚持没要。
他们不要,沈安民也记着,所以沈鱼寄钱回来让他还账,他才会给兄弟们商量。
“不是……”说到沈鱼寄的那些东西,沈安民更难受了。
“我……我跟他说了,我跟春娟的事了。”
“啥!”沈安兴一嗓子吼得门都震了一下。
沈安富气得拍了他一下:“叫啥叫,叫啥叫!吓唬人咋滴。”
“不是。”沈安兴急得语无伦次:“哥你咋想的,咱当时不是跟你说过嘛,这个事儿别跟猫儿说,别跟他说。”
那孩子没在他哥身边长大,看着好像不坏,可感情能有多少?
让他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不得有疙瘩。
沈安富也不赞同道:“老三你也是,这种事咋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咱们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春娟她人是不错,她带来那三个娃,也听话懂事,你愿意给一口饭吃,咱兄弟都没话说。”
“可毕竟不是你亲生的,最小的今年都十三了,记事了,能把你当亲爹看?”
“就是。”沈安兴气道:“三哥你咋回事嘛,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咱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行了。”
老大沈安国皱着眉头问:“信已经寄出去了。”
沈安民点头:“应该已经到了。”
沈安国叹了口气,说:“说说吧,你咋想的,为啥突然要告诉猫儿这个事儿。”
沈安民闷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了。
“之前猫儿寄回来那些东西,哥你们也晓得。”
其他人都点头,每次寄来都老大一包,沈安民给他们分了不少。
沈安兴说:“这说明咱侄子还是惦记着你这个当爹的,你更不能告诉他,隔这老远,让他晓得了,离了心,不搭理你了你都没法子。”
沈安民难受道:“不是……”
他儿子心疼他,给他寄那些好东西,他心里高兴啊!
可他不是个贪嘴的,那么些好东西,咋能一个人都吃了。
爹娘兄弟那要给,分完了,自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