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奚又暗自松了口气。
“还挺多的。”周奚开了扬声器,他用眼神点过去数了数库存的箱子,“五六个立方,目测。够烧好久了。”
“你先找点旧报纸什么的,团一些空心纸团放在下面,这是引燃用的,”陆向阳说,“然后把柴火架成一个小木堆的样子,别叠太死,留点空间,火才能烧透烧旺。弄好了点上火,哪烧不到的你就拿火钳翻一翻……”
“好。”周奚听话地照着摆木块,“你都是从哪儿学的。”
“之前在村里,天冷了在院子里生火玩。”陆向阳说,“我们小时候玩的都是这些……生火了还能烤玉米啊土豆啊烤土鸡啊,为了这个我跟老许还去别人地里偷过红薯。”
“噗。”周奚乐不可支手一抖,干透了的木材掉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偷了多少?”
“没。怎么说呢……其实红薯长得不规矩,用手拿不了几个的。”陆向阳忧伤地说,“我让许罗汉把衣服脱下来,把袖口扎紧,当麻袋那么兜着,捞了一大笔准备跑路。结果这人吧,衣服小袖子短,那口没扎紧,松开了。跑回来的时候全洒回地了……剩下两个。我操,还不如用手拿呢。”
周奚蹲在木材堆里笑得想死。
“有机会带你去地里偷。”陆向阳自己讲得忍不住笑场,“我们拽一麻袋回来天天烤,弥补下童年遗憾。”
“大可不必。”周奚的脑子里那个红薯出逃的场面就没停下来过,它们活泼地一个接着一个从袖口漏出来往外蹦,“去批发市场买不行么,你能不能当个合法好公民?”
“开玩笑开玩笑。”陆向阳笑累了,“你不知道。那会儿不懂事,就觉得从别人家薅来的最香了。”
“哎。”周奚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划了根火柴,“怎么办,我想你了。”
陆向阳在那边安静了一会,周奚听见推门时铜铃叮铃作响的声音。
他应该从店里走出去了。
“我也想你了。”陆向阳说,“我恨不得现在就看见你。”
陆向阳说的办法很好用。火苗轻而易举地从壁炉里窜上来,烧得一片明亮,屋里迅速地暖和起来。
在他说“看见”这个词的时候,周奚的眼前有个什么阴影一闪而过,像蒙了雾似的不清晰。
“……嗯?”周奚放下电话揉了揉眼睛,他碰到了自己的镜片。
“怎么了?”陆向阳听见响动,“火没点着么?”
“点着了,就是……”周奚用力闭了下眼睛又重新睁开,那层纱没有消失,像是覆盖在他的视野上,灰蒙蒙的,涣散着无法聚焦。
他反复地闭眼睁眼之后,那片灰色还在变本加厉地上升,变成了随处可见的黑色影子。
“就是什么?”陆向阳的声音突然有点紧张,“你别烫到自己啊,有些木材烧起来会蹦火星子的,你给我离远一点。”
周奚拼尽全力,只能看见虚涣的客厅布局和模糊跳跃的火光。
脚底猛然一空,有种席卷而上的恐惧将他瞬间吞没,一片寂静里能感觉到连手指都在发抖。
他摸到了躺椅的把手坐了下来。
“跟你说个事情。”周奚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我的视力,好像在下降,看不清。”
“……什么?”陆向阳全身都绷紧了,他用不到半秒的时间推翻了自己是幻听的臆测,抓着手机大喊,“周奚!你别挂电话?!你在哪?”
对方没有回应,信号又像聊天开始前那样哔哔啵啵地发出机械的电音。
电话断了。
“卧槽。”陆向阳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又打了个电话回去,都是无法接通。
再打,还是,接不通。
微信也打不过去。也是……停电了就肯定没有wifi了。
“师父怎么了?”小花见势不妙,来了这么久从未见过陆向阳这么慌张过,她担心地跟出来看了眼,“出什么事情了?”
“周奚,他……”陆向阳来不及解释了,他下一个电话打给了许琴。
许琴好像没睡醒。她声音还是惺忪的,嘟嘟嚷嚷地喊了一句:“谁啊?”
“我!周奚的朋友,你儿子的朋友!”陆向阳咬着牙看了一眼在身边疯狂示意让自己冷静的小花,才缓下声来说,“我们见过面,扎辫子的,我叫陆向阳。”
“哦……什么事情?”许琴听起来清醒了一点,可能是前面声儿大把她给吓的,“他说过你,我知道。”
“周奚出事了。辛村停电,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住,眼睛看不见,我们联系不上他。”陆向阳极力沉着声,简明扼要地说,“你知道他具体位置吗?离得远吗?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吃了盐焗鸡腿,有点咸了,目前狂喝水ing。
自动自觉顶着锅盖。
不要慌!奚哥没事der!!!(拍胸口)
这是最后一块刀片!终于,发,完,了!!!
迫不及待把糖罐子搬出来(●°u°●) 」
PS:陆老板是想拿奚哥的衣服扎袖口装红薯吗(前排预定一个奚哥冷眼
PSS:1w3的海星福利加更放在明天见哦!
第97章 地址
“他走得很急,没告诉我地址。”许琴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她想了想,“辛村是吗?你等会儿啊,马上,我找朋友打听下辛村那儿的情况。”
顾安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许琴打电话回来,陆向阳少有的一脸阴翳。
“什么情况?”顾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像是跑了个马拉松回来的,气喘吁吁,“他人在哪儿?我打过去也没接——我没敢跟徐老师说实话。但老人家换过手机了,加上人又回了国,也没记下来地址信息。”
“有点不妙。”陆向阳隐忍地垂下接电话的手,指尖捏得发白,“许琴说,辛村那边因为极端天气停电,有部分地方通讯电缆还是基站被冰雪压断了,覆盖率不足,连车都很难通行。周奚很可能就处在信号瘫痪的区域。”
“那他地址呢?许琴不知道?”顾安简直要跳起来了,“没办法派个人去接他出来吗?”
“没有地址。”青青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说周总走之前心情也不太好,没跟他们那家人说了去哪,不过已经先叫了朋友过去看看当前的路况。”
“我他妈……”顾安抓过陆向阳手里的手机又打了一遍,“两个号码都试过了?”
“有一个是空号。”陆向阳闭上眼说,“我后来存的那个是他用软件拨回来的随机号码,拨不通的。刚刚问了青青姐才知道。”
小花插不上手,她在里屋盯着烤炉里的蛋糕。订单堆成了小山,这时候她维持店内正常运转就是在帮陆总解决问题了。
“他是怎么个情况?是突然看不见了还是?”顾安边深呼吸平息情绪,“这兔崽子,我要被他气出毛病了。”
“突然的。”陆向阳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说停电的时候我还在教他给壁炉生火,这一句话就说他看不太清了,视力下降。”
顾安想了好一会。
“大概率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我们说的网脱或者孔裂,那个恢复不了,得回来动手术。”顾医生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温度骤然起降引起的血压波动,导致眼底血管震颤和暂时性视物模糊——他刚抽血不久,虚弱贫血也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陆向阳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什么。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陆向阳冷静了好一会,“一个是等供电通讯恢复,重新获得联系,但我等不了。”
“确实,这种天气抢修速度不靠谱。”青青赞同道,“说不好是几天。”
顾安垂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个。”陆向阳说,“我过去找他,我把人带回来。”
“地址呢?你冷静一点。”顾安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就算你有美签,你飞过去了……”
顾安停了一下。
“真别说,你还飞不过去。”他往回想了一步,“极端天气,航班可能大多数停飞——辛村那离机场多远?”
“还有一班。”青青从旁边把手机推了过来,“今晚10点,柳城飞抵底特律,正常起飞。我刚查了,周总那离机场还要四个小时车程,确实是有段距离。”
“买。”陆向阳打开手机,“我现在就买。”
“地址呢?”顾安重复着一把将他按住了,“你没有地址,你在国外也没有驾照,你靠两条腿走着去找?人去荒山野岭送快递还骑匹马呢。这种鬼天气你自身都难保,别说是找人了。”
“你说什么?”陆向阳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送快递?”
“怎么?”顾安也抬起头看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陆向阳的声音突然发起抖来,他踉跄着站起来说,“我知道地址了。去查快递记录——徐姨托顺哥寄过蛋黄酥,寄的就是那个地方。”
顺哥今天在站里清件,他快被圣诞节的网购促销活动搞疯了。
这还没到圣诞节呢,站里全是各种地方发到棉城来的快递,大大小小的,什么男朋友买给女朋友的,女朋友买给男朋友的,铲屎官买给猫主子汪主子的,还有趁着打折家常日用疯狂囤货的,总之什么都有,就差爆仓了。
正点得入神的时候,门口还煞神似的杀进来一个陆向阳。
“卧槽!”顺哥整个人被他吓得往后一仰,“尼玛你是不是想暗杀我,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陆向阳捏着他肩膀,力气极大,“要找个地址。海外包裹,徐姨下的单。”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李德顺,眼里有极亮的坚定的光:“有的吧?”
有,当然有。
顺哥的公司要求保存记录不低于一年——加上站内流动小,存留的物流记录有两年上下。
“徐姨名字给我。”顺哥在电脑上熟练地调档,“你找这个干什么?”
“徐如意。”陆向阳从他桌子上扯了张纸巾擦汗,“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找。”
徐姨寄过不少件,但英文地址显眼得很,往下翻翻就有了。
陆向阳眼前有种昏眩的感觉,他看见那排英文字母和Xi Zhou的时候,恨不得能把这行字刻到眼睛里去。
顺哥迅速地把地址复制了出来:“这个,我发你手机。”
“谢了。”陆向阳走之前紧紧地揽了一下顺哥的肩膀,他很郑重地说,“谢谢。”
陆老板骑上小电驴就走了,剩下顺哥在原地发愣。
“这人咋了?”顺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回站点里摇摇头,“吃错药了吧今天,这么讲礼貌。”
他要去美国,去底特律,去辛村。陆向阳在小电驴上风驰电掣,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坚定地要奔赴去什么地方。陆向阳心很小,连棉城都是当时随便挑下来住的,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也没什么出息,能在一个小地方呆着,只要呆着舒适,他就能一直长长久久地呆下去。
现在他要挣脱了。
他要去把他的光找回来。
——原来这就叫心之所向。
他的名字里有一抹光,辉映山海,天地不灭;他的心里有一个人,春渡万里,千金不换。
陆向阳在扑面而来的寒风里想起在深海里朝他俯冲而下的周奚,想起他们在落日下的拥吻,想起周奚一字一句对他说的,我一定会找到你。
你别动,你呆在原地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