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师咽了咽,说:“我这也是为了……”
“退下。”白檀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
白檀一样温和,大巫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心下一惊,他可不打算触怒白檀,忙低着头退下。但其实他心里还是不以为意的:他所做的不过是割了凶兽被暗黑巫术污染的尾巴,这一点放在巫师协会里没有一个人会说大巫师做得不对——除了这个圣母病的白檀。
白檀用法杖末端往银虎身上一点,原本如同石雕一样死死护着池杏的银虎忽然是软了皮肉,片刻间就滑倒在地。
银虎倒下后,池杏猛地扑向大巫师,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冷光。
大巫师反应也快,心想:这是找死!
他挥动镰刀,正要劈向正面扑来的池杏,眼看着池杏这只半狼半狗的妖怪绝对抵不过这一招,谁知道,那象牙白法杖灵蛇一般的窜入池杏和镰刀之间,轻轻游动,便化解了两者之间的杀气。
“别伤他。”白檀说。
大巫师退了半步,憋闷地说:“他想杀我!”
像是印证大巫师的话一样,池杏咧牙吼叫,再次冲向大巫师。只是这一次,他又被法杖拦住了。
白檀用法杖轻轻点了点池杏的额头,池杏登时被抽去了全身气力,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从半空落到地上,软绵绵地瘫倒,昏迷了过去。
地上躺倒着一匹混血隐狼和一只断尾银虎,地上还溅射着银虎的血,散发出一阵腥味。
大巫师鄙夷地看了两只妖兽一眼,立即又换上恭敬的脸色,对白檀大巫说:“白檀大巫果然神武无比,连天煞凶兽都成了您的手下败将。”
白檀并不因为这样的恭维而高兴,只淡淡道:“先将他们带回去吧。”
大祭司拿出了捕兽的笼子,将银虎放到笼子里。而大巫师也拿出了笼子,将池杏放了进去。他锁上笼子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往后倒地。在瞬息之间,笼子的底下出现了一个暗绿色的传送法阵,无声的运转起来。
待白檀和大祭司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池杏连狼带笼已一齐消失在法阵之中。
“这是……”大祭司大惊,“是黑巫术的气息……!”
白檀也十分惊讶,他虽然性格平和谦虚,但也自知天赋卓绝,他从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巫师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运转法阵,而自己居然完全察觉不了。
“是什么人……”白檀心中极为疑惑,极为惊讶,同时又——极为欣赏和好奇。
能够在白檀眼皮底下大变活狗的,普天之下当然就只有黑檀了。
黑檀把池杏救走了,却没把他从笼子里放出去。
因此,池杏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笼子里。
而笼子则在一个昏暗的洞穴里,洞穴的墙壁浮动着黑檀的影子:“醒了?”
“你救了我?”池杏问道。
“是。”黑檀回答。
池杏沉吟一会儿,说:“谢谢。”
“嗯。”黑檀也没有客套地说“不客气”之类的话,他是希望池杏感激他的。
他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大好人。
池杏又道:“明堑呢?”
“我为什么要救他?”黑檀语气不冷不热,只是理所当然的口吻。
池杏噎住了:确实,黑檀没有救助明堑的义务。但是……
池杏仍忍不住焦急:“他没事吧?他还好吗?他是不是被巫师协会的人抓走了?”
黑檀答道:“他现在在巫师协会。至于他会不会出事,你只能寄望于白檀了。”
池杏胸口似被棉花堵住。
黑檀继续说:“你要寄望白檀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善良到愿意相信一个企图袭击他、有暴力倾向的黑化妖兽,善良到愿意为了这只妖兽力排众议、顶住协会上下的压力。不过,光是善良还不够,还得聪明。因为所有证据都指向明堑,如果白檀不够细致聪明的话,估计最后也只能得出‘明堑就是凶手’的结论。到时候,明堑还是得死。”
池杏心内登时乱作一团:“到底凶手是谁?”池杏瞪大眼睛看着墙上的黑影,仿佛能将石墙看出两个洞来:“你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黑檀说。
池杏忙问:“是谁?”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黑檀悠悠一叹,“你连这个狗笼子都走出不去。”
池杏茫然看了看铁笼,试图用蛮力撞开笼子,却发现完全办不到。
也是,这是巫师协会特制,用于捕捉妖兽的法器,怎么可能让一只没有受过训练的混血隐狼轻易破开呢?
无力感再一次涌上池杏的心头,和上次他拖累明堑时一样,沮丧、悲观、自怨自艾的情绪犹如潮浪一般翻涌,几乎使池杏窒息。
池杏哑着嗓音:“是我太弱了。”
他抬起头看着黑影:“你……您一定能办到,是吗?”
“你这是寄望我了?”黑檀轻笑,“之前是寄望白檀的公正,现在是寄望我的仁慈?”
池杏沉默了。
黑檀说:“得学会寄希望于自己的力量啊,孩子。”明明是语重深长的话,在黑檀的口中说来,却有几分戏谑之感。
【现在时间线】
暗巫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明宝珠的“恶毒女配下药计划”。她脑子已经被恐惧击中,变得混乱不堪了。
说到底,妖兽大多都是凭本能和直觉做事的生物,如果是妖力强大或者是经受过特训的高阶妖兽还会好一些,但是明宝珠完全不是这样的类型。
她只是仗着种族优势力气比较大,能力并没有跟上,又是温室长大的娇花,根本没见识过暗黑巫术。但是,妖兽对攻击性巫术,就如同野兽对明火一样,是植根于本能的恐惧。
当散发着巫术力量的绿火燃起,明宝珠立即吓得腿都软了,现出了原形,软趴趴的伏在地上,发出了小猫似的嗷呜声,真是丢尽了大猫的脸面。
子车和明德到底是受过特训的,还是站得住脚,只是扑面而来的暗黑气息还是使他们竖起了汗毛,心中一阵战栗——无论是在训练还是实战中,他们都未曾遇见过如此强大的气息。
当暗巫温吞地说出“池杏先生”四个字的时候,子车、明德和明堑都相当意外:“你们认识?”
明德居然还挺乐观:“你朋友啊?你打电话叫来的么?”
池杏没想到明德还有这么积极的想法,一下子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德挠挠头,招呼暗巫说:“既然都是熟人,就不要客气,随便坐,当自己家就行了。”
池杏、子车和明堑都对明德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而明德从小到大都沐浴在这样的眼神之中,已经是完全麻木,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嘴里还念叨说:“唉!都是朋友,出场还搞那么神秘呢!又弄灭灯火、又整出鬼火什么的,这是你们黑巫师出场的特有方式吗?要是不把屋子的灯光弄灭,你们就不得劲是么?”
暗巫沉吟了半秒,说:“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想营造一个恐怖的氛围。”
明德恍然大悟:“那是挺恐怖的,你看我家妹妹吓得跟hello Kitty似的。”说着,明德又说:“能不能把灯光给整回来啊?”
暗巫沉默半秒,说:“……灯光不是我弄没的,你们可以自己去检查一下电路。我也是看灯灭了,才点亮鬼火的。我是人类,不像你们,我没光源看不见路。”
暗巫说的倒是真话,电路是子车和明宝珠搞没的。
他们的原计划是把灯光弄没,屋子里的佣人行动不便,明堑应该会体贴人类,主动表示他有夜视能力,他可以去检查电路,池杏大概率也会跟着去。这时候,现场只剩下没头脑的明德和帮凶子车,明宝珠就能趁机下药了。
只是没想到,灯光一灭之后,他们迎来了暗巫这个不速之客,下药的计划被迫中断。
“哦,不好意思,招呼不周,你坐吧。”明德热情地招呼暗巫在沙发上坐下。
暗巫只觉却之不恭,便在沙发上坐下来了。
明德又说:“你那么多火,能不能把蜡烛点起来?”
暗巫点头:“可以。”
他动动手指头,客厅里装饰性的蜡烛便全部点起,室内的光源比刚刚充足不少,佣人们也站起来,表示自己要去检查电路。
“去吧。”明德挥手说。
佣人们便拿了两根蜡烛离开客厅。
子车和明宝珠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池杏自己也想不到,他看着客气客气坐下的暗巫,脑子里一片凌乱:暗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按照暗巫的个性,不应该是“桀桀桀桀”的奸笑一通然后开大扫场吗?怎么……还……
池杏低头看地板,但见地上幽幽转动起一个绿色的法阵,其中散出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池杏猛然抬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暗巫看起来不一样了!
“你是……”池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说出什么之前,眼前天旋地转,眼前像是幻灯片转换一样,客厅的一切扭曲着消失,眼前变成了一片昏黑。
虽然昏黑,池杏还是能看清楚,这是一个洞穴:他对这儿很熟悉,五年前,他就是被黑檀带到这儿来学习暗黑巫术的。
原本池杏不想学习暗黑巫术,从所以一开始拒绝了黑檀大巫的提议。当然,在他拖了明堑后腿,导致黑明堑被重伤之后,他的看法就改变了,并且为自己的拒绝而懊悔,
他本以为,像黑檀大巫这么高傲的人,大约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没想到,黑檀大巫在关键时刻出现救走了他,还愿意教授自己暗黑巫术,这是在让池杏很意外、也很疑惑。
当年,池杏还不解地问过:“为什么您要挑选我作为您的学生呢?”
黑檀问:“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关于妖兽和巫师谁强谁弱的问题。”
池杏一怔:“您说,您说……妖兽和巫师没有谁强谁弱,但能够使用巫术的妖兽应当是最强的。”
“这也只是我猜测。”黑檀淡淡说,“我想要印证一下。”
黑檀跟池杏说了自己的目的:隐狼是唯一能学习暗黑巫术的妖兽,他想知道,隐狼学巫术的天赋是否会超越人类——或者说,他想知道,池杏能否超越自己。
他手把手地给池杏教学了三年,最后得出结论:还是不行。
天上地下最牛逼的还是老子,啊,无敌,好冷,好寂寞。
于是,黑檀就放弃了池杏,说:“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了。出去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池杏:……
大概是被黑檀鄙视狠了,池杏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真的很菜,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达到了单挑老虎毫无压力的强大水平,才明白不是他太菜,而是黑檀太变`态。
“是你,黑檀大巫。”池杏看着“暗巫”,脸色微变,“你怎么变成暗巫的样子了?”
看起来和暗巫一模一样的黑檀没有跟他解释,只是手腕翻动,地上便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银虎。
池杏眼神一变,立即扑到银虎身边:“明堑?明堑怎么昏倒了?”他慌张地抬头看向黑檀。
“别担心,我又不会伤害他。”黑檀说。
“那你把他弄到这儿来做什么?”池杏问。
黑檀说:“你觉得黑明堑当年被白檀他们压着打,会不会很不服气、很想报仇?……他要是醒过来的,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把那些家伙都灭了吧?”
“啊?”池杏没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黑檀也没解释,只是淡声说:“说起来,你不想念黑明堑么?”
池杏脸色微变,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黑檀笑了笑,催动法阵,瞬息之间,银虎的尾巴就渐渐染上了暗黑之色——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