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杏不想躲,也躲不过,就被大猫压在门板上。大猫的两条后腿直立,站起来也有一人高,两只前爪按住池杏的肩膀,将池杏死死压在门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大猫毛乎乎的肉脸蛋蹭自己。
“怎么了?”池杏一边躲一边躲不了。
黑明堑用鼻子“检验”一番,才算是勉强压下心中的妒火:池杏身上没有别的雄兽留下的气味。
池杏见黑明堑那条竖得跟黑毛掸子似的尾巴开始悠闲地摇摆起来,察觉到黑猫身上的煞气消退不少。
池杏摸不着头脑,并不知道是黑明堑吃了醋。他只当黑明堑一只猫待在这儿太无聊,等久了寂寞,所以不开心。现在“主人”回来了,猫蹭蹭扑扑,心情就由阴转晴。
池杏呼噜一下大猫的毛脖子,说:“怎么了,宝贝?”
听到漂亮宝贝喊自己宝贝,黑明堑心下愉快不少,但心中的疑惑并没消退:“我刚刚看了一下,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
听到黑明堑这么问,池杏也少不得叹一口气,说:“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再慢慢跟你说。”
黑明堑跳回客厅中央,蹲在地上,犹如一只PLUS的家猫。
池杏在黑明堑面前坐下,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沉吟半晌道:“你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黑明堑说,“要么就是我记忆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我无端少活了五年。怎么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池杏摸着下巴,说:“少活了五年?”
这个说法很有趣,某种程度上而言,黑明堑真的“少活了五年”,因为那五年给白明堑活了。若说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黑明堑可不仅仅是少活了五年……
池杏道:“你有记忆以来,活了多少年?”
黑明堑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的猫爪子不知在嘀咕什么。池杏见状,问:“亲,你该不会是在数手指头吧?”
黑明堑回答:“也用不着数。我的记忆里,恐怕还活不够一年……但奇怪的是,在我心里深处好像又觉得不是这样。我还该记得点什么的,只是全忘了……”
池杏见黑明堑语气淡淡的,说:“你倒是不急。”
黑明堑不以为意:“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没忘就好。”说着,黑明堑又问:“我到底是怎么‘离开’的,你知道吗?”
池杏便说:“你记不记得巫师上门抓你的事情?”
黑明堑点头:“这个我记得,不是都被我打回去了吗?”
池杏又问:“那白檀上门的事呢?”
“什么摆摊上门?摆摊的干嘛上我们的门?我们这儿又不是街市。”
“……”看来是从这儿开始忘了。
池杏便跟黑明堑简单地解释:“不是‘摆摊’,是白檀。白檀是一个很厉害的巫师,他带着几个巫师上门闹事,把你给抓走了,要帮你净化。应该是净化之术把你的部分记忆洗掉了。”
黑明堑问:“把我给抓了?那些垃圾人类能抓我?”
池杏噎了一下,说:“呃……这个白檀倒也不算垃圾。他是巫师协会的大巫。”
黑明堑不以为然:“那些巫师是垃圾,他是管巫师的,就算不是垃圾,也顶多是个垃圾桶,怎么能把我抓了?”
池杏思忖一番,说:“他确实有几把刷子,你不要轻敌。”说着,池杏又自我检讨:“也有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黑明堑问。
想起当初黑明堑被暴击的那一幕,池杏揪心的痛,十分懊恼:“是我拖了你的后腿。如果你不是要保护我,必然不会被抓。”
黑明堑倒是脸上疑惑尽消,一脸释然地说:“原来是为了保护你呀。”
池杏却没法释怀:“到底是我无能,我牵累了你。”
“不,明明是我无能。”黑明堑道,“是我没保护好我的雌兽。”
池杏听到黑明堑这话,心里伤心之中又有一丝感动,脸上便浮出一丝苦笑。
黑明堑见他难过,便抱着他,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只说:“是谁惹漂亮宝贝不高兴了?”
池杏却道:“没有不高兴,能再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不高兴!”池杏露出喜颜。
黑明堑又问:“所以你这五年一直在找我?”
“是啊。”池杏点头,“我也有锻炼武力,强身健体,免得再出现拖累你的事情。”
黑明堑大为感动,越发觉得邻居大妈说的是假的,怎么听风就是雨?他们家漂亮宝贝对自己死心塌地,怎么会交新男朋友呢?
黑明堑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池杏便说:“对了,你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被黑巫术污染之前是的身份是什么?”
“是啊。”黑明堑道,“这重要吗?”
黑明堑的性子跳脱,池杏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一想,独立意识的本源问题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但这一点探索精神在黑明堑身上完全是看不见的。
黑明堑从不在乎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也从不考虑以后要倒哪里去。他就像是一片无根浮萍,只是飘荡着也能心安。
池杏禁不住说:“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是啊。”黑明堑说,“我不是说了,名字一点儿都不重要吗?”
五年前,黑明堑就说过“名字不就是一个称呼么?就像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雌兽、我的漂亮宝贝,这就够了。”
因为在暗巫之家里,暗巫曾叫过池杏几次名字,黑明堑才知道池杏叫什么。
池杏蹙眉,认真地对黑明堑说:“听说,你叫明堑。”
在这一刻,黑明堑的眼神闪过一丝呆滞。
半秒之后,黑明堑说:“真的吗?我不信。”
池杏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不信。”黑明堑答。
池杏震惊了:“你居然不信我说的话?”
黑明堑皱眉:“确实,我应该是相信漂亮宝贝的,但不知为什么,你说的这个事情,我没有办法接受。”
池杏脸露纠结之色,心中更是又惊又疑。
见池杏不快,黑明堑强行压下心里那点怪异的情绪,说:“好的,我信,我信,漂亮宝贝说什么我都信。我的名字就叫……叫那什么来着……?”
池杏缓缓道:“明堑。”
“啊,明……明什么来着?”
“明堑。”
“啊……什么欠……?”
“……”
池杏用了十分钟,都没法让黑明堑记住“明堑”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超自然能力的存在,池杏都快要以为黑明堑其实是个智障了。
黑明堑跟着池杏念那个名字,越发头昏脑胀。
每当他试图听池杏说关于自己身份的话题时,都好像有浪潮在耳边响起,呼啸着淹没掉池杏那薄弱的声音。
他很愿意听漂亮宝贝说话,可是耳朵却好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关上,完全不能够正常地接收信息。更别提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示自己:他说的都是假的……他说的都是假的……
不能够啊。
漂亮宝贝怎么会说假的呢?
黑明堑有意识地抗拒心理这个声音,也抗拒那些海浪一样的杂音。
他试图听清楚漂亮宝贝说的话,可是他越是认真听,身体就越是排斥,甚至头脑都开始发胀,像是被一个塑料袋套出了脑袋似的,沉闷、窒息,听不清……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
昏睡了过去。
“明堑!”池杏吃了一惊,扶住了倒在地上的大猫,“明堑,你怎么了?”
“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黑檀的声音悠悠响起,“我能说,我很佩服么?真不愧是未被驯化的人格。”
池杏扭头,看到以暗巫形象出现的黑檀。他身上穿着一件绣金丝的黑袍,脸颊苍白,透露着黑巫师特有的病态。
想到那个邪教,池杏对黑檀多了几分戒备:“你怎么在这里?”
“取我的东西。”黑檀抬起手,池杏身上便飞出一件黑袍,咻的一声收入了黑檀的袖中。
那件黑袍,就是池杏从阿涵身上扒拉下来的法器。
“这是你的遗物。”池杏说,“你收回去也是正常的。”
黑檀说:“不过我用旧了的东西。我本是不太在意的。但我用过的东西,宁愿扔了也不给人拿去白用。”
池杏想起自己身上那截七七妖骨:“那妖骨呢?”
“送你的,礼物。”黑檀说。
池杏原本想问黑檀和邪教的关系,但现在他更在意昏倒在地的明堑。池杏急问:“明堑怎么样了?”
“昏过去了而已。”黑檀说,“不过等他醒来了,估计又会忘掉这一段。”
“忘掉什么?”
“关于明堑的事情。”黑檀顿了顿,“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吗?”
池杏怔了一下,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是心理咒术。”
黑檀说:“不错,是心理咒术。”
池杏抚摸黑猫柔软的皮毛:“是谁的心理咒术这么强大?”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黑檀说。
池杏能想到的,是白檀。
上一回,白檀找上门来的时候,黑明堑突然来了一句“我记起你了”,然后就对白檀发起进攻。想必黑明堑见过白檀,但不知怎么的就忘了。
“为什么……”池杏不解。
黑檀说:“这个你得问施咒者。”
池杏抬头问黑檀:“这个咒语可以解吗?”
“当然,天下没有不能解的咒语。”黑檀回答他。
池杏顿了顿,说:“你会解吗?”
黑檀笑了:“你都不信我,我怎么能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