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见他走个路跟老太爷似的,仿佛都能听到骨头响,就不让他送。
“没事的。”梁白玉把手伸向少年,“你牵着我嘛。”
杨鸣:“……”
地上了冻,一路打滑。
杨鸣小心牵着梁白玉出院子,走了一小段他就不行了,有个易碎品在身边,他根本不敢大喘气,不会走路了都。
“送到这就可以了,回吧回吧,大爷。”杨鸣一个劲的挥手,他穿着旧棉袄棉裤,脚上是他爸的胶靴,大了一点,这一身怪淳朴的,很符合这个村子的环境。
“对了,我送你的小刀你没丢吧!刀被我磨过,很锋利,防身用的!防身!”杨鸣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
门头低下的青年瘦而白,他剥着荔枝,骨子里的风情分外招人。
杨鸣一步三回头。
直到听见一句“早去早回”,他心里头的脏话才听了,鼻子皱皱,哼着歌跑走,脚下的泥巴和雪甩得啪嗒响。
背影青涩,热烈,又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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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骁说二十五回来,却晚了快两天,身上还带着伤,他也没怎么处理,大衣上都沾了血迹。
黄医生给赵文骁换好药走的时候,他看一眼窝在走廊的摇椅里,轻轻哼着京剧的人。
书上说的“美人如玉,惊艳时光”都是真的。
怪不得能将村里的平静打散。
京剧声停了,接着响起带笑的话声,“黄医生,你要走了啊。”
黄医生回了神:“他那伤是棍子抽出来的,整个后背都是。我问他了,他说他跟家里挑明了,坚决要和一个Beta在一起,过年了,一家人闹成这样。”
梁白玉撩着被压在背后的发丝。
“一般人家除非是孩子智力有问题,或者自身有别的缺陷才会和Beta成家。”黄医生身上穿着件加棉的灰长衫,像民国时期的老教书先生,他一板一眼,“资质出色的Alpha有太多选择,如果不是真的用情至深……”
顿了顿,黄医生推一下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我跟他家里有点交情,他这次吃了大苦头,年后还想带你回家,这是把你塞进他的未来里了。”
梁白玉看着村里的活佛祖Omega医生:“补血的药很管用,我吃着感觉好多了呢。“
黄医生被尊敬惯了,现在他的话题没被接上,他满脸不悦。
“医生啊,外面下雪了,路上注意安全。“梁白玉勾了勾有点苍白的嘴唇。
黄医生提着药箱往楼梯口走,没回头的说:“你挺有能耐的,手段也厉害。”
摇椅吱吱响。
楼梯口刮上来一阵寒风,伴随着一句,“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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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三十,村里又出了个事。
周婶快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拿菜刀砍杨大勇。
那杨大勇当时从丈母娘家回来,他喝了酒,一个人走在大塘埂上,根本没防备,肚子上被砍了一刀,听说肠子都出来了。
周婶还要砍第二刀,她自己突发疾病,人就倒下了。
看了个全程的村民惜命没敢上前,等那两人都不行了,才满村的大喊大叫。
大家伙杀鸡宰猪忙得要命,说八卦看热闹的时间还是有的,他们从杨大勇家出来,就一窝蜂的跑到周家小平房前窃窃私语。
没人进去,不想沾到晦气。
梁白玉过去时,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他没在意那些声音和视线,经自进了周家。
丈夫死了,孩子没能出生,这个家只剩一个傻了的寡妇,冷冰冰的,空气里漂浮着各种气味,有霉气,也有垃圾的臭味。
寡妇喜欢到处捡破烂。
尤其是小孩子用的东西,什么小鞋子毛衣开裆裤之类,都是别人家不要了扔掉的。
堂屋堆满垃圾灰尘很厚,梁白玉踩过几个脏兮兮的塑料瓶往里走,他拐进了一个开着门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着血腥气的酸味。
床前有一滩带血的呕吐物,周婶披头散发的躺在床边,她的脸上跟手上都有血,是杨大勇的。
“婶婶。”梁白玉将她眼睛上的头发拨开,一缕缕的别到她耳后,没带任何厌恶的看着她这张丑陋狰狞的脸。
周婶有些涣散的双眼睁了一下。
“是我啊,白玉啊。”梁白玉弯下腰靠近些,让她看清自己,“我来看你了啊。”
周婶像是认出了梁白玉,看他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她靠外沿的那只手动了动,被他不嫌脏的握住。
“嗬……嗬……”周婶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发不出声音,她已经说不了话了。
梁白玉问道:“识字吗?”
周婶的胸口起伏很微弱,给不了别的反应。
梁白玉的手徒然一疼,他垂眼看抠紧了他的周婶,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喊声,“白玉。”
是赵文骁来找他了。
周婶抠梁白玉的手抠得更大力,那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她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梁白玉用另一只手放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
周婶的嘴巴张大,抠着梁白玉的手垂了下去,“啪”地砸在了床沿上面。
肥大脏破的棉衣袖子里有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个秀了朵小花的鞋底。
小小的,婴儿穿的,泛着层黄色,有些年头了,针脚很密。
腊月二十八这天傍晚,这个傻了很多年的寡妇断气了,瞪着眼走的。
梁白玉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轻轻合上。
第38章
寡妇死了。
梁白玉把周家堂屋的垃圾堆点燃,让她和她家一起被火海吞噬。
那火大的哦,快把天都熏着了。
周家门外的村民们大骂梁白玉杀人放火,赵文骁黑着脸出面解释,他说他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火也不是人为的,只是他自己没把烟头踩灭。
赵文骁平时没少在村里散烟,还是好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家多多少少都会给他面子。
所以有赵文骁的袒护,这场以“正义”之名对梁白玉的讨伐才消停。
不过,街坊四邻的背地里还是要碎嘴。
火烧起来的时候,寡妇没准还是活着的呢,他们又没亲眼见到。
而且他们不信火是赵文骁一根烟头引起的,他被梁白玉迷了魂,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很正常。
大家指责梁白玉的不是,他们觉得要是他不去寡妇家,说不定她能过这个年。
真是没安好心!
寡妇傻了,他又没傻,不知道自己妈干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吗?他年纪轻轻的活得像个妖鬼,不就是他妈遭的孽报应了他身上。
父母欠下的债,子女还,有因有果,天经地义。
他们笑寡妇去了地底下不傻了,铁定会气得爬上来掐梁白玉脖子。
也不晓得梁白玉晚上做不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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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蛇将整个周家小平房全部卷了起来,隔壁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不想让那些灰跑到自家。
有部分本想等寡妇病死了,趁机进周家翻翻瞧瞧,有什么能用的就拿回去,这火一放,他们就没辙了,只能用眼神剐了梁白玉几刀,不甘心的离开。
梁白玉看着周家一块块的烧没,火光不断在他眼里沸腾跳跃,像要通过他的眼窜进他心里,把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点燃,他捂嘴轻咳了几声。
“这里的烟太大了,别站在这,我们回去吧。”赵文骁揽住梁白玉,手掌摩挲他单薄的肩线。
梁白玉双手环着自己转身:“不想回,我去断桥那走走。”
“我陪你去。”赵文骁带他避开路上的泥水,捡好走的地方下脚。
结果梁白玉晃悠着东张西望的走不稳,赵文骁被他手肘拐得一脚踩进泥里,皮鞋跟西裤上溅了很多泥点。
赵文骁的神情顿时就难看了起来,梁白玉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怒气,偏头跟他对视,眼神无辜。
“你怎么往泥里踩啊?”梁白玉费解道,“是我撞你了吗?”
赵文骁有点讨好的笑:“没有,是我自己没注意。”
“噢。”梁白玉说,“那你走路看着点,别跟小孩子似的。”
没等赵文骁回应,他就独自前行。
当梁白玉转过身的那一刻,赵文骁面上的笑意就不见了,他掏出纸巾擦西裤。
弯腰时牵扯到了背上的伤,痛得他攥住纸巾,额角渗出虚汗。
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没有回头找他,更没有等他。
“白……”赵文骁才喊出一个字就停住了,他脑海中浮现县城看电影的那次。
于是他像那时候的陈砜一样,站在原地没动,也不出声。
快走到拐角的清瘦身影一顿。
赵文骁屏住呼吸,他看见对方向后转头。
寻找他的眼神,让他记起一些画面,都是许多年前的,不为人知的。
赵文骁的心底生出了一个隐秘暗沉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