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面条煮好后,孩子们先吃,大家笑着闹着,一人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得贼香。
一边吃一边还说道:“这种体验劳动才有意思,下回咱们还来。”
其他孩子边吃边点头附和:“对对,还来。”他们以前也去过别的地方体验过劳动,可没有一个管饭的,这儿多好,有吃有喝还有零食。
这群孩子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吃饭,顾立春他们这帮工作人员,也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
只是顾立春刚盛完面条,却有人来了,邓场长来视察了。
邓场长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看看三五成群的学生,说道:“搞得倒是像模像样的。这帮孩子真能帮上忙?”
顾立春笑道:“能,干得还挺好的。个矮,撒种子不飘,跑得还快。”
邓场长看看地头上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有点心零食,还管饭?”
顾立春笑道:“我们可是有觉悟的同志,免费雇用祖国的下一代,怎么好让人家自掏腰包吃饭?”
邓场长看他们要准备吃饭,就摆摆手道:“你们赶紧吃饭,我随便转转。”
顾立春忙说道:“邓场吃饭没有?要不你也尝尝我们的大锅饭,这玉米面条挺香的。”
邓场长对饭菜无所谓,随口道:“也行,尝尝你们的伙食。”
顾立春把吴胖的大饭盒夺了过来,给邓场长盛了满满一大碗面条。吴胖的饭盒又大又气派,还是新买的,拿得出手。
吴胖一脸怨念:“……”他招谁惹谁了?轮到吃饭被抢饭碗。
下一刻,他把赵高的饭盒抢过来了,赵高气得干瞪眼。
陈洁看着两人直笑,她主动对赵高说道:“要不,你先用我的,我还不饿。”
赵高摇头,瞪了吴胖一眼:“我也不太饿,等他吃完我再吃。”
那边,顾立春端着饭盒跟邓场长一起坐在干草编织的墩子上,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初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风不甚大,轻轻吹拂着脸颊,十分舒服。
邓场长挑起一筷子面条,说道:“你的组织能力挺强,用最少的资源干出了这么多事。”
顾立春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场的干事能顶事。”
邓场长严肃的面容上带了一丝笑意,“你这人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还挺顺口。”
说话间,邓场长已经干掉了一碗面条,顾立春见他这意思,应该是没吃饱,于是便很有眼色地再盛了一碗。
邓场长顺手接过,边吃边说话:“场里能给你们科的资源很少,现下正是春耕,种子化肥都要花钱,总场拨下来的款项只能勉强够用,实在是拨不出钱给你们。你们要是钱不够用,我私人可以借你一些先垫付上。”他听人说,顾立春把自己的工资都垫上了,听说还借了赵高和吴胖的。
顾立春没料到邓场会拿出工资借给他们,连忙说道:“不用,钱是我们农牧科和后勤科一起垫付的。我们开销不大,种苜蓿没用化肥,就浇了点猪粪。雇人时跟这些职工商量好了,卖完第一批苜蓿再给他们结算工钱。目前的开销就是给拖拉机加油、做零食、午饭,花不了多少钱。”
顾立春指指碗里的面条:“比如这面条,玉米面和棒骨都很便宜,面条机是从食堂借的,荠菜是从农场里挖的,辣椒酱是从家里带的。”
邓场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嗯,辣椒酱很好吃。”
顾立春说话的时候,邓场的第二碗面条又吃完了。顾立春怔了一下,又去盛了一碗,他自己已经吃饱了。
邓场长一共吃了四碗面条,只比吴胖少一碗。
吃完饭,顾立春陪着邓场走了一大圈,边走边向他汇报工作。
午饭过后,那些临时工陆续回来,大家开始干活。邓场长视察一圈便离开了。
此后几天,荒原上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中小学生们一批一批地来,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向。顾立春问了学生才知道,有人帮他们宣传了,说他们这儿有零食吃,还管饭,活也不累。于是,就有学生代表主动找老师说要来农场体验劳动,老师们见学生这么积极,自然欣然同意。
李树和他班里的同学也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李树脸上又干净不少,他显得更加开朗阳光,跟同学有说有笑的。
见到顾立春,李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顾哥,你真有能耐。这么小都是干事了。”
顾立春笑道:“干事算个什么,你要来,你也能当。”
李树摇头:“就算我能当上,也干不了你干的活。你的事我听我爸说了,我爸都夸你厉害,那么大的场面你一点都不怵,还把别人都驳倒了。”
顾立春问道:“李叔最近怎样?”
李树道:“还那样,就是特别忙,整天不着家。”
顾立春他们一共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把二百多亩地的苜蓿种上。种苜蓿的时候,他顺便把去年搜集的各种野菜种子也撒在了猪场附近的荒地上。
另外,顾立春为改善猪场的住宿条件,还在四周种了一圈有香味的花,
什么金银花、茉莉花、迎春花、月季花,有什么种什么。那些职工家属们,听说顾立春要种花,也纷纷把自家收藏的花种拿来。
种完苜蓿后,农牧科除了齐科外,都累得瘦了几斤。
歇了一天,顾立春又开始安排猪场的活儿。猪仔们快来了,猪圈得打扫消毒,得去准备麦麸、玉米面和饲料。
3月初,第一批猪仔到了,一共150头。猪仔看上去不太精神,一个个蔫蔫的,个头也不大。顾立春一问才知道,这是其他分场挑剩下的,他暗骂了一句。
猪仔一来,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分猪舍,喂食,还得把几头精神头差的小猪挑出来,放到单独的猪舍,先观察几天,看看是不是生病。免得生了病传染给其他小猪。
好在小猪们只是精神头不好,并没有生病。猪场的人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小猪们。他们精心照顾,舍得喂料,再加上有顾立春偷偷地给猪仔们加好料,一个星期后,猪仔们就精神起来,在猪舍里拱来拱去,一到饭点就哼哼直叫,大家见状也终于放下心来。
十天后,第二批猪仔又来了。这一批比第一批还略差些,但大家有了经验,心里有了底气,也不再抱怨,慢慢地把它们调理过来。
3月中旬的时候,又送来了一批小猪,三批小猪加一起一共六百头。
这段时间,猪场的人都提着一颗心,猪仔刚来时是最容易死的,往年都是这样。
3月中旬到,月底死一批,四月初再死一批,过夏天又死一批。连续几年如此,本来,总场打算取消五场的养猪指标,若不是去年顾立春接手猪场打了个翻身仗,今年就没有这六百头猪仔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猪仔们几天一个样儿,猪场们的荒地上也渐渐有了变化。先是地面上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接着是成片成片的绿,苜蓿长出来了。
本来顾立春还担心他们播种得太早,他记得资料上说,苜蓿一般是三四月份种,他看今年天气暖和,二月底就种上了,看来他赌对了。
苜蓿长出来后,顾立春领着陈洁他们去检查生长情况。果然,如他事前所料,种子撒得不均匀,有的太密,有的太稀疏。几人商量着,准备等下雨后,间苗和补苗同时进行。那些需要间苗和补苗的地方都插上红旗做标记,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去找?
几个人分头检查,包里装着一捆小红旗,一路标记下去。
当贵如油的春雨飘洒到农场上时,他们这个小队便披上雨衣,挎上篮子,拿着铲子开始出发。
下雨的这天是个周末,农场的那帮孩子刚好在家,他们种上苜蓿后,心里还时不时惦记着,刚好有人带头,这帮孩子便冒着雨跑过来苜蓿出芽没有。一见到顾立春他们在地里劳动,便也跟着一起来。这下呼啦啦来了几十个孩子。
因为种苜蓿他们参与了,所以他们特别有种主人翁的责任感,大点的孩子还教育小些的孩子:“这苜蓿可是我们辛辛苦苦种的,你们都小心点,别踩坏了。”
“说你呢,说你呢,一看就没经验,跟着我学。”
……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帮着拔苗补苗,忙了一上午,顾立春请他们喝了野菜疙瘩汤,孩子们一脸满足地散了。
下午,顾立春陈洁他们还得继续劳动。
三天后,补苗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一场春雨过后,苜蓿长得飞快。荒原上像铺了一层绿毯似的,绿茵茵的,看着令人心生欢喜。除了苜蓿后,荒地上还长出不少野菜,荠菜、马齿苋、野苋菜、车前子等等,是样样齐全。
猪场的人割下鲜嫩的野菜和青草拌在猪食里喂猪,像荠菜和苋菜这些人也能吃的,他们就挖回来加菜,野苋菜用蒜和香油凉拌着吃,也可以用掺着油渣包包子吃,而荠菜的吃法就更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猪场附近的荠菜长得比别地鲜嫩水灵,引得农场里的家属们成群结队地过来挖,陈洁用荠菜包的饺子和包子,获得大家的一致称赞。
大家都好奇陈洁的厨艺为什么那么好,后来听她讲起小时候的经历才明白,她十四岁以前一直在老家生活,先是跟着妈妈,妈妈去世后跟着奶奶,之后才被接到城里。也正因此为,她被弟弟妹妹们嫌弃,说她是土包子,上不得台面。大家听罢,愈发喜欢和心疼这个身世可怜的姑娘。陈洁与大家相处融洽,性格越来越开朗,时常说她来农场来对了。
苜蓿长势很好,猪仔们也没有生病,顾立春的生活整体平静无波,但随着苜蓿越长越好,也引来了一些麻烦。
他们五场没有养牛,但其他分场养的有。近些年,农场里的荒地和草原被大量围垦,好多地方土壤沙化,草场大规模退化,他们放牛都得到很远的地方去。现在五场几百亩地的苜蓿长出来,那些放牛的自然是蠢蠢欲动,既然附近有草场,谁愿意舍近求远?
于是这些人纷纷牵着牛羊来放牧,要是少量的还没事,但是大规模的放牧,对苜蓿的伤害就很大。顾立春让人竖了很多牌子写明这是五场种的经济作物,未经允许不得私自放牧,那些人都装作没看见。农牧科的员工前去各场场办交涉宣讲,人家表面上答应了,背地里该怎样怎样。
吴胖和赵高他们气得不行,一有空就骑着自行车巡逻,见人就轰。
这天中午,顾立春正沿着荒地散步,脑子里想着这些事,他得尽快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顾立春正想得入神,吴胖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远远地冲着顾立春喊道:“顾哥,上次沼泽地那姑娘来了,她认出了我,哦对了,三场的人想跟你谈谈。”
顾立春先是一怔,随即想起来沼泽地的姑娘不就是陆静静吗?正好,早该见见她了。
顾立春坐上吴胖的自行车,两人一起过去。
顾立春终于见到了陆静静,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中等身高,看上去很是干练。那女的约有五十多岁,虽然面容沧桑,衣着破旧,但看其举止气质,应该是下放农场的专家或是教授之类的。
顾立春打量着依偎在女教授身边的陆静静,陈禹没有说错,这姑娘是很好看,她大概十六七岁,身材苗条,面容白皙,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顾立春在打量他们三个,对方也在默默地观察着他。
那个干练的中年男子先开口:“你是顾立春同志吧,我是三分场牛场的负责人周墨,这位是关英华同志,我们今天来一是感谢你们上次帮静静的事,二是跟你商量一下关于苜蓿的事。”
关英华拖着陆静静上前给吴胖道谢,吴胖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别谢了,不算啥,我本来就爱揍人。”
陆静静怯生生地跟吴胖道谢:“吴、同志,你是个大好人。”
吴胖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你说得对也不对,我有时好,有时不好。”
陆静静倔强地道:“不,你就是好,你打坏人。”
三个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立春面带微笑地转向周墨和关英华:“两位老同志,这里离猪场不远,要不,咱们进去说话?”
周墨看了关英华,关英华笑道:“老周,你进去跟小顾同志说吧,我跟静静在外面等你。”
顾立春见他们不想进来,也不勉强,让吴胖把他们领到猪场外面的草棚下面坐下喝水谈话。
这茅草棚是顾立春受到舅舅的启发,逞着猪场的人一起搭的,搭不出那种古朴味,但运用挺方便,可以避雨,以后天热了也能遮阳。草棚里有一个不太规则的石桌,几把藤椅,石桌上有几个竹筒,旁边还有一大桶凉茶,桶里飘着一只葫芦瓢,可供路过的人舀茶水喝。
顾立春带着老周去了猪场,顾立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周墨接过茶,道声谢,说道:“顾同志,老关和静静的身份有些特别,她们不是不愿意进来,是怕影响你,希望你能理解。”
顾立春微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些。”
周墨不知道顾立春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两人初次见面,也不便多聊,接着他便跟顾立春商量苜蓿的事。
“顾同志,我之前就听人说,五分场要种苜蓿,没想到你们还真种成了。这苜蓿长得真好。不过,我猜你们最近应该很苦恼吧?毕竟,牛场的人都盯着你们这块水草丰美的牧场呢。”
顾立春苦笑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正为此烦恼。你也知道的,种苜蓿我是力排众议,无人支持,只有邓场长和朱书记支持我,可我们五场穷,邓场长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经费给我们买了种子,开荒和播种请的是临时工和学生,到现在还欠着人家工钱,就等苜蓿收获后还钱。”
周墨笑着点头:“顾同志,你的苦恼我全部理解,今天来呢,是代表我们三场畜牧科跟你商量这事的。你看看,我们同属一个农场,是亲兄弟单位。我们牛场放牧难啊,天不亮就得起床,赶着牛跑十几里地,有时甚至还得跟场外的生产队抢草场。你们有牧场,我们有牛也有别的,咱们两家能不能互相帮助一下?”
顾立春心中微动,这确实是一个方向,既然制止不了,那还不如让他们出点钱,来个双赢合作。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周同志,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个互相帮助法?”
老周同志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你们划出一块地给们三场放牛,我们三场或是出机械或是用其东西补偿;二是,你们随便我们放牧,我们按年结算。当然了,我们的经费也有限,咱们又是亲兄弟单位,而且也怕直接拿钱,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顾立春一脸为难:“我只是小小的干事,做不了主,我得向我们齐科请示报告,上头还有邓场长和朱书记。”
周墨哈哈笑道:“顾同志不要谦虚,我可是早就听过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