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风敏锐地感到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祁慕然摇了摇头,“没事。”
他烦到极点的时候很少会跟别人倾诉自己的事情,因为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同时,他也会因此再气一遍,得不偿失。
季染风上微博逛了一圈,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而祁慕然的实时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今天去拍杂志,那家口碑还挺好的,照理说不应该会搞得这样不快。
季染风忽然想到了什么。
趁着导演跟祁慕然说话的时候,季染风语速飞快地问了徐悦一句,“你们遇见私生了?”
徐悦震惊地看着他,“你跟踪我们?!”
季染风:……
“我猜的,能让他这么不爽的大概也只有私生了。”
徐悦默默竖起大拇指,“季老师,您真神了。”
她想了想,给季染风打补丁,“您不用问他私生的事情,也不用安慰他,让他安安静静的呆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他不会影响工作的。”
季染风闻言皱起眉,“每次都这样?”
徐悦:“基本都是这样的。”
季染风不解,“为什么不安慰?他现在明显心情很不好,影不影响工作先不提,很影响状态是一定的,总不能每次都这样闷在心里吧?”
徐悦卡壳,她在祁慕然身边这么久,一般他因为私生而不爽的时候都是这么处理的,祁慕然对于安慰和劝解完全免疫,那些话他不仅听不进去,还有可能因此而更暴躁。
久而久之的,他们就已经默认这套解决方案了。
季染风看她这幅样子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无奈下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没事了,我来处理。”
徐悦有点心虚,“那个,季老师,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嗯,他不是有意的,只是情绪不太好,所以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知道了。”季染风微微颔首,在祁慕然转身回来的时候迅速拉开与徐悦的距离,“聊完了?”
祁慕然掀起眼皮看他,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的气场,“嗯,聊完了。”
今晚是雨夜戏,喊了两辆车来人工降雨,因为有不同机位的镜头,祁慕然估计要在雨里来回浇个几遍,而有点糟糕的是,这是他单人的戏份,季染风没办法陪在他旁边。
他站在导演身边,一脸严肃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祁慕然。
颓废的气场到位了,眼神也很不错,在这么大的雨里也能把台词想要传递的情绪说到位,几乎没什么大问题,导演是很满意,倒是季染风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个严肃的表情,看起来让人心里没底。
导演主动问他,“怎么了,你觉得这段不好?”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季染风又抿了下嘴唇,“只是这段他没有在演角色,而是在演自己。”
这段戏他们走过两遍,祁慕然当时的演法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而那种看着让人觉得心碎的画面感完全是由从他身上抽取的情绪演绎出来的,他这不能算是演戏,只是借着演戏在放纵自己。
祁慕然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一面,但是他饰演的角色可以。
远景,半身,特写,一遍又一遍。
祁慕然拒绝了好几次想要上前来给他裹毛巾的徐悦,浑身湿漉漉的在泥水里等着导演发话。
直到最后一遍。
祁慕然按照剧本里写的那样,整个人仰面栽倒下去,整片雨幕瞬间遮盖在他的身上,脑后的发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混着泥水,看着狼狈的要命。
他的睫毛轻轻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太冷还是因为自己在不受控制地抖。
特写镜头推上去,他在不断砸落的雨水里艰难睁眼,眼睑都红了一片。
“卡!”导演非常满意地站了起来,拿着他的大喇叭,“收工!辛苦了各位!”
祁慕然一动不动。
机器还没来得及关,祁慕然就像是没听见导演收工的声音一样,就那么躺着,任由雨水不断往他身上浇,眼神空洞,神情很茫然。
季染风一把抓过徐悦手里抱着的毛巾冲上前去,他在这个场景里也有个撑伞的镜头,道具师准备的油纸伞质量很不错,刚好帮他遮住那些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雨水。
他一把将祁慕然拽了起来,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毛巾一裹,把对方的脑袋也给藏了进去,伞面往前倾斜,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导演跟所有工作人员的视线。
雨声还未停。
祁慕然脑袋里嗡嗡的,感觉还不断有雨水砸在他身上,这水很冷,冻得他都快麻木了。
季染风按着他的脑袋往怀里搂了搂,他一般跟祁慕然对戏的时候都用伪音,在这种时刻也莫名其妙地转换了音色,搂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没事了。”
“没事了,祁慕然。”
毛巾滑下来,季染风的手指擦过他的耳朵卡在了脸侧,指腹不自觉的滑下去,碰到了一滴还残留着温度的水。
哪怕这人是连名带姓叫自己的,但祁慕然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他期盼却又不敢奢望的暖意。
他动了动手臂,也不管自己浑身湿透,衣服上还沾到了不少的泥,借着对方拥抱着自己的姿势,搭上季染风的肩膀,回拥住他。
第21章 角色
收工,回酒店。
季染风把祁慕然推进浴室里,帮他调好水温,换上浴室门回自己房间,动作迅速地洗完澡,再折回祁慕然的房间里。
祁慕然还没有出来。
等待的时间里,季染风一边看手机一边把头发吹干了,顺便回复了徐悦的微信让她不用担心,祁慕然这里他来照顾。
他刚把消息发送,祁慕然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还留在这里,站在原地愣了下,“季染风?”
“嗯。”季染风朝他招手,“过来。”
祁慕然吃了药,还处在易困的阶段,没心情去想季染风要做什么,直接抬脚走了过去,被对方按着肩膀坐下来,干净的毛巾盖在脑袋上。
祁慕然有些木然,“你在干什么。”
“照顾我的同事。”季染风抓着毛巾把祁慕然的脑袋揉搓了一通。
祁慕然抬手去抓他,“我不用……”
季染风轻轻捏住了他的后颈。
那一处薄薄的皮肉,骨头一节一节,好似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脆弱。
季染风说,“闭嘴。”
祁慕然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猫,不怕这个,但抬眼看见季染风的神色,他还是决定闭嘴。这人绷起脸来也是真凶,明明素着一张脸,眉眼干净,却像是被冰水浸过一般,摸到都会割手。
季染风帮他把头发擦到半干,又拿了吹风机过来,让发丝摊在指间,一遍遍吹干了,才放开祁慕然。
正在季染风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祁慕然忽然开口说,“我不想干了。”
季染风瞥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是不想拍戏还是不想当艺人?”
祁慕然耷拉着脑袋,“都不想。”
季染风说得很直白,也很无情,“就算你不做这些了,也没办法再回去当个普通人。”
“更何况……”季染风轻笑一声,“孩子不想上学就不让他上了么。”
孩子祁慕然:……
他用力抓了把头发,刚被季染风梳顺的发型瞬间炸了,好几搓翘起来,模样有些滑稽。
虽然跳舞的确是他热爱的东西,但是在他报名选秀的那一段时间,想要脱离家庭控制的欲望会更加强烈一点。
可没想到刚从让他这二十年来都难以呼吸的地方逃离出来,却陷入了一个被监视控制更严重的地方。
而这次监视他的人更多了,电话,微信,住址,无孔不入,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隐私,他哪怕去超市买了瓶水都会被人po到网上,津津有味的讨论着他的睡衣和拖鞋,在网上售出几万件的同款。
“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这只会让她们越来越猖獗。”季染风用手指将他那些翘起的头发压下去,“换个思路吧。”
祁慕然被他摸着脑袋,感觉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只乱发脾气的狗狗,“那你说要怎么办?”
季染风俯下身来,与他视线平视,“我可以教你演戏,却无法教你怎么生活。”
“自己想吧,如果躲不过的话,换一种方式,正面迎击应该也不错。”
他说着,又上手揉了把祁慕然的头发,“睡吧,今天我们就不对词了。”
季染风关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光芒微弱的暖光灯光,祁慕然的背影一下被拉的很长,而他本人背着光坐在床边,身影看上去很寂寥。
季染风把床另一边的被子掀开,动作自若地躺了进去。
祁慕然一下回过神来,环视房间自己那些散落的东西确认是自己房间没错,“……你搞错地方了。”
季染风帮自己掖被子,“没有,我知道是你房间。”
祁慕然:?
他一下捂紧了自己的衣服,“你想做什么?”
季染风看他这样,忍不住翻白眼,“把手放下,别这么自恋,我没有那种爱好。”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关心一下同事的身心健康而已,毕竟明天的戏份很重。”
祁慕然吐槽,“你就是这么关心的?”
他一边说着,还是从床尾爬过来了,顺着季染风掀开的被缝钻进去,“嘶……你洗完澡还喷香水?”
“……你鼻子失灵了,这是沐浴露的味道。”季染风一松手,让被子落在祁慕然的脸上,“我也不是很会安慰人。”
“不过我觉得,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单独呆着。”
祁慕然闷在被子里,四周一片漆黑,季染风身上的味道就更清晰了。其实这人也没说什么,就这么毫无情绪波动的一句话,却忽然让祁慕然有点鼻酸。
矫情个屁,他对自己说。
季染风等了两秒,见他没动,怕这人把自己给闷着了,便把遮在祁慕然脑袋上的被子给拽下来,“想什么呢。”
“我在想……”祁慕然悄悄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季老师太贵了,请来陪床,我怕是要倾家荡产。”
季染风:“没人惦记着你那点钱。”
祁慕然沉默了一会儿,从收工开始就狂跳的心脏终于放过他,变得平缓了许多。
身边有温度的感觉很奇妙,虽然他非常享受那些在练舞室精疲力尽的夜晚,或者是熬夜拍物料,一整个棚里人来人往,越是吵闹越是让人心里安静,但这种机会不是特别多,大部分的时候身边的工作人员会要求自己休息,以保证自己在下一个行程里的状态是OK的。
但这种独处的时间很折磨人。
越是安静,心事越是多,纷乱如浪潮一般压下来,将他束缚住,难以动弹,呼吸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