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我看你是少爷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都二十四五了,除了会伸手花钱,你还会什么?根本不知道替家里分担一些。”
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指责,施允南嘴角轻微扯了扯。
两年前,刚毕业的他不是没想过回施氏帮忙,结果呢?老爷子一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什么?哪凉快哪里带着去!’就给驳了回来。
怎么到了现在,又成了他的不是?
没人说话,餐桌上的氛围瞬间拉到冰点。
施盛的视线在爷孙两人间转溜了一圈,迟疑了片刻,才起身给施允南夹了一块完整的鲫鱼肉。
“允南,爷爷是为了你好,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们这些做长辈都放心不下。”
“来,吃块鱼肉,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鱼了。”
原本来自父亲久违的关切应该让人动容,只可惜施盛这位‘好父亲’的言行过于不自然。
而施允南更过了需要这种父爱的年纪。
他望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鱼肉,笑着轻飘飘地回,“爸,我八岁那年被鱼刺卡了喉咙,保姆不在,你和谢姨忙着出门约会,我哭了半天也没有其他佣人帮我处理。”
“这事给我留了点阴影了,早就不爱吃了,怎么,你不知道?”
“……”
施盛卡壳,他哪里记得这事?
对视间,他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尴尬的红。
兴许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施盛总觉得看不透自己这位儿子。
比如现在,听着没心没肺的陈述,但总有种说不出的刺耳嘲讽,批判他没资格拿父亲的身份充当好人。
瞧见气氛再度凝固,谢薇只好不断给身侧的丈夫使眼色,仿佛有什么急着宣之于口的事情。
施允南将这幕收入眼中,又暼向了依旧板着脸色的施老爷子。
他是施盛临时喊回国的,说老爷子的身体突然不适,让他这位孙子务必赶回来。如今瞧着后者的气色,‘生病’不过是催他回国的借口。
“爷爷,爸,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施允南在国外直来直往习惯了,最不喜欢弯弯绕绕。
谢薇听见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允南,你听谢姨说,公司前段时间投资的大项目出了问题,用来周转的资金链崩断了,再拖下去我们家可能会……”
破产。
这最后两字,谢薇不敢在要强的老爷子面前提,怕犯了忌讳。
她环视一圈,确认了施老爷子和丈夫默许的态度,这才理所当然地开口,“我们已经和骆氏谈妥了,只要你和骆家少爷商业联姻,他们就可以……”
施允南明白了话里的意图,终于发出了今晚的第一声嗤笑,“你开什么玩笑?”
虽说当今的同性恋情和婚姻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让他为了家族利益和一个陌生人随便结婚?
根本不可能。
“我们在和你说正经事,怎么就开玩笑了?”施老爷子终于开口。
他骨子里传统且刻板,完全看不上这种同性婚姻,但在绝对的家族利益当前,他不得不认同这个做法。
施家子嗣少,想来想去就只有施允南合适。
既然骆家那边不介意男男的联姻关系,他们又怎么好掰扯推脱?
“家里花钱养了你这么多年,到了你出点力气的时候……”
施允南听见这板上钉钉的语气,心里嘲讽再也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谁花钱养他了?
他只知道,从十五岁起施家就没往他卡里再汇过一分钱。
没用时丢到天边,急用时又强制捡回,真是把他当成货物对待了。
施允南没了吃饭的闲心,将椅子猛地一下往后蹬开。
刺啦。
椅腿和地面摩擦着拉出刺耳长声,像是宣扬了施允南的真实心情。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施允南起身,根本不给人继续游说的机会,“回房休息了,你们慢吃。”
施老爷子看出孙子不情愿的答案,沉声命令,“这事你躲不过去,这两天给我好好想清楚了,到时候我联系骆家安排你们见面!”
“爷爷,要见你们见,我不拦着,但别扯上我。”施允南将酒一口饮尽,转身无视了众人的神色朝着二楼走去。
全程吃瓜的佣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二少爷这是明着和老爷子唱反调?几年没见,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施允南不等施老爷子发作,就躲回卧室上了锁,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订好了次日飞国外的航班。
既然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放养了他,如今也不可能留得住他。
施允南是喜欢男人,但想让他放弃国外的逍遥日子,和一个面都没见几次的人结婚?还美其名曰商业联姻?
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做梦去吧!
施允南花了几分钟压住倾泻的的吐槽欲望,这才洗漱上了床。
长时间的国际航班是最耗费心神的。
施允南计划着等今晚睡饱了觉,明天就揣着个行李逃之夭夭,可没想到这一睡,他自己倒先梦到了奇异的画面——
施允南梦见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本书里的倒霉男配,而这本书的主角正是他名义上的弟弟、旁人口中的‘三少爷’谢可越。
对方是从异世界来的灵魂,出事后意外穿入了名为《穿书之敛财百亿》的小说中,成了同名男主。
因为熟记着原书的情节发展,谢可越步步为营结识着书中的大佬人脉,一路开挂建立起自己的投资王国。
不仅年纪轻轻就登上了华国首富榜,而且还收获了无数爱慕者的追捧,绝对的爽文大男主。
而作为‘小说原住民’的施允南是完全相反的例子。
因为他抗拒联姻、选择逃婚,这一行为狠狠引起了施、骆两家人的不满,反而还阴差阳错地给了谢可越和骆家少爷认识的机会。
离开施家后的施允南因为自身的不顺,于是眼红起谢可越的财富和人脉。
他一边恶意阻碍对方的事业发展,一边学着对方到处抱大腿搞事业,只可惜在对方‘主角光环’的打压下,只落得个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臭名。
众叛亲离的他被谢可越等人耻笑、恶整,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巨额外债,最终不堪其苦选择在出租房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这个梦做得尤为漫长,像是从小说开头一页页进展到了结局,生动形象得不像话。
施允南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坐起狠狠喘着粗气,身体累得像是打了一场硬战。
都说越清晰的梦,醒来后记忆越容易模糊,但这些‘原书’里的内容似乎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施允南呆坐在床上,对这场逼真的梦境存在着巨大疑问。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实实在在活了二十五年,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梦就颠覆原有的认知?
就在他陷入自我拉扯时,手机通讯骤然响了起来。
第2章
手机微信上显示着‘付子遇’三字,是施允南在国外的死党好友。
施允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通语音电话。下一秒,视频那头的强劲蹦迪音乐就传了过来。
“你又在酒吧?吵死了。”
“等等。”电话嘈杂了好一会儿才相对安静下来,那头的付子遇说,“发你好几条消息也没回,施老爷子没事吧?”
施允南回国这事,作为死党的付子遇是知道的。
“能有什么事?我看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我看还能再活上个七八十年。”
施允南应付了一句,又将昨晚在餐桌上的离谱遭遇当玩笑讲给好友听。
付子遇听完,顿时喋喋不休地吐槽起来,“绝了,你们那一大家子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这些年把你丢在国外不管不顾,现在公司出了问题,就想拿你的终身大事当利益交换的筹码?我呸!”
“要我说,你当初就该跟着你哥回了温家,何必留在施家里受这气。”
施允南挑眉,没有反驳。
其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长,当年施母去世时,兄弟两人才七岁,本该为亲家的施、温两家偏巧在那个节骨眼上闹起了重重矛盾,甚至争起了兄弟两人的抚养权。
闹到最后,兄弟两人一人跟了一家。
哥哥跟着外公回了温家,改姓叫成了温亦北。
作为弟弟的施允南留在了施家当二少爷,结果不到一年又被施家狠心送出了国。
施允南和付子遇相识多年,这大概的家庭情况后者是知道的。
付子遇向着好友,隔着手机屏幕什么都敢往外蹦,“对了,你继母的孩子叫什么来着?施老爷子和你爸怎么不让他去联姻?”
“……谢可越。”施允南微妙了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情节。
“对,那谢可越‘三少爷’的身份喊得再好听,可你才是施家的亲血脉。你哥早早归了温家,现在老爷子又让你进骆家?”
“不是我说,这施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些年拿一个外姓孩子当宝贝,心眼都偏到西边去了,难不成以后还要公司资产都交给谢可越?”
最后一句话纯属付子遇口快,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施允南少有地拧起了眉头,现实和梦境竟然又有了交接的实感——
在原书里的最后,谢可越的确独自一人拿下了施家的全部资产。
而且施老爷子对外宣称:谢可越改姓回了‘施’,是施氏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要知道,施老爷子是最传统的那一类人。
他真的愿意将一辈子打拼下来的资产,全部交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