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易好像哪里都痒,他被蚊子咬了很多个包。
“哎哟,那儿坐的是蒋易吗?”楼下住的老太太遛狗遛到小亭子,慈祥和善地提醒他,“蒋老师回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坐这儿喂蚊子啊!”
蒋易朝老太太招手:“这就回!”他弯腰跟小狗玩了一会儿,抱着狗头啃了一下,快活地回去了。
蒋老师回来了,知道他回家那么晚一定会问去哪里。蒋易有点向往自由的,在学校里被老师管着也就罢了,回家也要被管,真的不自在。
他悄悄地打开门,陈淮和蒋诚添已然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了,想必是一阵血雨腥风。
“回来了?”蒋诚添板着脸,“都九点了,学校里貌似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儿,我去同学家做作业耽误了。”蒋易乖巧地把鞋子换了,还没奔回房间,他妈鼻子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怎么会有烟味?”陈淮皱眉起来,“你这么晚回来,不会是抽烟去了吧?”
蒋易心一嗝噔:“没,路上碰见几个男的抽烟,也许是串上味道了吧。”
陈淮舒缓起眉头来:“想来也是,你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赶紧去洗漱,洗漱完写作业,别耽误了。”
蒋易到家里也不能干出什么事,写作业、洗澡,钻空子玩一会儿手机。蒋诚添偶尔会来查房,帮他补习几道数学题,十点过后就各不干扰了。
十点之后是蒋易的玩手机时间,得抓紧,否则一会儿就要睡觉了。
这会儿班级群聊得正火热,蒋易往前翻了好久才翻到头,原来是在说校庆的事情。三中校庆在十月初,每五年都要搞个大型活动,今年是整十年,活动更大了。学校要每个班级都出一个节目,不可以是合唱。
“有独唱就更好啦,自弹自唱也不错,请大家踊跃报名哦。”
班长在群里这样说。
蒋易不喜欢表演节目,即使他从小到大被陈淮逼着上台演过很多回。他草草看了几眼,都是同学们在推荐别人,热火朝天地聊,没一会儿话题就偏了。
没啥好看的,蒋易也插不上话,他是转校生,连班上人名字都没认全呢,不凑这热闹。蒋易把手机丢一边,还是觉得耳后很痒,起身拿一瓶花露水涂涂。
就这功夫,班长私聊他了:蒋易同学,你有才艺可以展示吗?
那当然没有,蒋易避之不及。他装作没看到,继续用手指头沾了用花露水往耳朵后面戳,怎么摸的时候能摸到疙瘩,涂的时候就碰不到呢?
他涂花露水涂了半小时,才惜字如金地回复:“没”。
班长秒回:我听说你会弹钢琴,要不展示一下?
啊,那最好别了。蒋易又不想回复了,用意念说了一句“不想”,然后关了手机去做卷子。
后来忘了回了,早上刷完牙才想起来消息还没回,这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蒋易心想:算了,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要回复了。
蒋易到班上的时候被班长给凶了。班长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叫陶郡。陶郡看蒋易得抬好高的脑袋,即便如此仍然气势汹汹:“蒋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什么消息?”蒋易假装不知,“我不是回了吗?”
“你还有一条没回复!”陶郡嘟囔,“我问你要不要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蒋易在原地愣了三秒,嬉皮笑脸地说:“不要。”
“为什么?”陶郡看蒋易转身要走了,急匆匆追过去。蒋易腿长,他迈一步,陶郡要迈两步,歪歪扭扭走着,很像个企鹅。
“你会弹钢琴哎,为什么不展示一下呢?”陶郡使劲问。
蒋易把书包拿下来放好,又找出作业交掉,而后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这个……”陶郡支支吾吾说,“姚雪告诉我的!她说你钢琴十级!”
“十级?”蒋易忍俊不禁,“小朋友,你知不知道钢琴十级啥也不是?小孩子都能考出来。”
“谁是小朋友啊?!我虽然个子矮,但我不是!”陶郡跺脚,“班里没人愿意表演,你以身作则,想办法出一个节目。”
蒋易立刻反问:“我以什么身作什么则?我又不是班委,只是一个转学生而已。”
陶郡急了:“班里没人愿意出节目啊。要不……”
“要不什么?”
陶郡握拳说:“要么你弹琴,我唱歌?”
陶郡缠了蒋易一上午,实在是无可奈何了,终于在第四节 课下课前答应了她的请求。
一个弹琴、一个唱歌,也就不适合那种古典音乐,随便找个流行歌曲就可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陶郡特意坐到蒋易跟前,跟他商量节目的事儿。
“我打算唱《隐形的翅膀》,你拿着谱子学学?”
蒋易额间青筋直跳:“陶姐,这几万年前的歌了,能不能换点新的?”
陶郡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二次元,不怎么听中文歌。她假意思索,接着又说:“要么我们唱点日文歌?”
蒋易不听日语歌。他俩商议很久,终于是决定跟着蒋易来,唱《不换》。
这首歌陶郡从来没听过,在食堂悄咪咪听了一遍,旋律似乎不是很抓耳朵,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蒋易执意要唱这个,还说:“如果不唱这个,那我就不弹了。”
原曲是一个偏摇滚的感觉,钢琴弹不出来,所以蒋易要把它改成抒情版的。
他找了谱子,花了一整下午的时间才改出来,陶郡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学。因为时间比较急,没多久就要演出了,所以陶郡很着急地要合。
他们约好下午放学的时候借用音乐生的琴房用用,让他多弹几遍琴。
《不换》是一首很冷门的歌曲,听过的人很少。蒋易就喜欢听别人没听过的歌,他最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蒋易还没爱过,也没有被爱过,不晓得“不悲哀”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拿着修改好的谱子,和陶郡一起找琴房。琴房楼有三层,一个年级一层。三楼肯定是满了,因为高三的同学要艺考了,不会有空琴房。陶郡先从二楼敲起,前五间都有人,到第六间门口,蒋易退缩了:“要不我回家练?也不太急吧。”
“急着呢!”陶郡说,“今天就在这儿弹,你弹,我学!”
她肉肉的小手捶好半天琴房门,以为是空琴房呢,正打算伸手转动门把,突然有人来开门了。
陶郡赶紧后退一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没想到开门的是靳融。
“有什么事?”靳融问道。
他这时候说话语气倒是极其亲切和蔼,一点不如昨天晚上恶劣。蒋易有点纳闷,看来靳融也是那种“看人发脾气”的类型,陶郡比较小巧,连冷面小郎君靳融也不忍心说狠话。蒋易嘛,傻大个,一看就好惹,不高兴了就凶几句,无所谓的。
可以理解。
这不,靳融的目光投向蒋易,果然又露出几分不爽。
“你好,靳融同学,我们是来借琴房的!因为这个时间段有好多人练琴,但我们想找个地方弹一下,请问你方不方便……借一下琴房给我们呢?”
空气凝固了五秒。
看样子似乎不是很想借。
蒋易知道自己要吃第二次闭门羹了,打算继续敲下一间,谁晓得靳融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来吧。”
作者有话说:
林宥嘉的《不换》。
第6章 “那你意思是可以当个朋友?”
这是靳融的琴房,有人要暂时借用,他就坐在钢琴后面的板凳上看谱子。
靳融今天又着急上火了,这首《冬风》让他恼火至极。他对着乐谱生气的时候,有人敲他的门,他更不悦了。
敲一下两下也就算了,那么多下,能是多着急的事情?他开了门就想把人家赶走,见面前是一个娇小的姑娘,也不好发脾气。
靳融不情愿招惹女孩子,说话语气也就放软一点。抬头看见这傻大个,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爽了。
来弹琴啊,靳融不用猜就知道是校庆的事情。音乐班要出好几个节目,声乐一个,器乐几个。器乐选的是弦乐组的同学,弄一个四重奏,与靳融无关。还有民乐独奏,也跟他无关。以为可以当没事人,没想到声乐伴奏找上他了。
最近很忙碌。
靳融看要伴奏的乐谱,又是头疼的中国作品,给中国作品伴奏太困难了,好像在弹新的钢琴曲。六个降号,还有临时升降记号,全是十六分音符,得练练。
他眼望乐谱,耳边听蒋易弹琴。靳融知道蒋易的乐感很好,没想到即兴伴奏弹得也不错,如果他学艺术的话,应该也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学校吧?
靳融余光瞥了一眼蒋易,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在夕阳西下发棕的黑发。
“需要我多慷慨,才对我宠爱。”陶郡唱着。
唱歌的有在跑调,伴奏不错。靳融很欣赏弹琴弹得好的人,虽然他本人不很热爱钢琴。蒋易长得再怎么滑头,琴音却很真挚,流露的情感也很热烈,比他本人要正经很多。
“我愿献出自己,只愿留下自我。”
靳融抬眼,从那张写了歌词的A4纸看见了反过来的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不换》。
蒋易和陶郡合一起学歌快四十分钟,不知不觉又快七点了。陶郡很不好意思,临走前再三和靳融表达歉意:“真的很打扰。”
靳融难得做一次通融的人,他摇着头说不要紧,又坐钢琴前继续弹琴了。琴房的门关上,没想象中的安静,因为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呼吸声。
蒋易还没走呢,慢悠悠地收拾谱子,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想办法拖时间。靳融抬头,目光绕过钢琴上方看他,半冷不热地问:“有事?”
“我想听听你弹琴。”蒋易说。
靳融站起身来,手臂随意搭在钢琴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我们很熟吗?”
“不熟就不可以听你弹琴吗?”
靳融勾着手指头让他过来,靠他近一点。
蒋易走近,与他隔了一拳距离。
靳融停了一会儿,忽然朝着他的耳边凑,鼻息先洒在蒋易的耳朵里。随后,他慢悠悠说:“当然,不、可、以。”
蒋易又觉得痒起来了,分不清是耳朵里,还是耳后被蚊子叮咬的地方。
他一阵触动,耳朵连带着全身都酥酥麻麻,在靳融再次坐下来时恢复原状。
方才他看见靳融红润的嘴唇,好像咬了什么东西。
“不可以也没关系,那我就走吧。”蒋易提着书包出去,带上门,耳朵突然滚烫起来。
他双手捂住耳朵,摸至昨天夜里那个疙瘩,已经消下去了,不会再痒了才对。
蒋易失魂地踱步向前走,转了弯要从楼梯口下去,身后传来关门声。他有些期待地往后看,不是想要见的人,有些失望。
真奇怪,他在期待谁呢?
蒋易没出学校,他又习惯地在琴房门口坐着等。从天亮到天黑,蚊子围着他转,“嗡嗡”乱叫,可是他还是没舍得走。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等靳融,他只是累了坐一会儿而已。
琴房陆续走出了好几个人,蒋易皆抬眼一一望过,不是靳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