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生却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真是丢人现眼。
他并非不愿意去学习,恰恰与之相反,在同班同学结伴相约去玩的时候,他总是埋头拼命学习,哪怕是在体育课的时候,他也故意假装身体出了问题,只为了能够留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会儿。
但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掌握那些题目,也无法在学习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明明处理班级事务那么容易,但学习却无法上手。
而在他留在教室里的时候,班长总是注意到另一个人——
同样因为身体缘故,从不出去活动的简邪同学。
他自顾自坐在后排,埋在手臂里补觉,只露出那颗毛茸茸头发胡乱支棱的脑袋。
时不时有微风透过半关窗门的缝隙吹拂窗帘,洁白的布料轻柔地拂过他的后颈,让注视的班长微微发怔。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想。
从那以后,他偷偷观察过他很多次。
简邪好像很忙,总是一个人,从来没看见过他用课外时间学习,可他依旧是年级前几名。
终于,某一天,班长在四下无人之时鼓起勇气邀请他去自己家里玩。
可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对方却在思考后拒绝了,也没有进一步给出改天的承诺。
是不是成绩再好一点的话……他就会同意了啊……
班长抓住小熊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回荡起了父母争执的话语。
脑子一片空白,他麻木地抱着小熊摇摇晃晃地走近床,仰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睡前,班长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希望后天的月考成绩能够摆脱中流水平。
哪怕前进一名,就算是只前进一名。
班长从未想到,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两天过去后,他的确在月考期间前进了,虽然不过只有一名,班长也很满足了,但就在他拿着成绩单慢慢地往回走的时候,擦肩而过的耳语间,他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平时成绩都会在他前面的某位同学,在考最后一科不知为何突然跪地呕吐。
现场非常吓人,据说对方简直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了,人直接被送到校医院,导致最后一科不得不弃考。
……是巧合吧?班长迟疑地想。
但就在他驻足侧目,想要走过去进一步追问那些同学的时候,他们却突然走开了,好像某种故弄玄虚的引诱。
是我帮了你。虚空中,似乎有个邪恶的念头在坏笑着提醒他。
班长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甩掉。
放学后,班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他似乎能感觉到放在书包里的成绩单的重量,它压在他的双肩和胸口,却不能够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和微薄的期待。
尽管只是进步了一名,但这……能够向他们说明,自己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的吧?
但没用。
根本没用。
班长看着被随手撕碎的成绩单,耳边又一次回响着熟悉的争执,听到了“离婚”的字眼,眼泪一滴滴打落在濡湿的纸张上,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父母毫不在意的反应,说明了他并不是他们吵架的真正原因。
他们只是早就互相看不惯,然后拿自己这个孩子大做文章而已,其实丝毫不在意这个夹在中间、显得很多余的他。
突然,班长想起了放在自己卧室里咧嘴笑的小熊,隐秘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
再许一个愿望吧。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如果真的起作用了呢?
几乎是迟疑地,他迈开步伐走向了卧室,但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啊”了一声,被吓到后退了几步。
小熊依旧咧开嘴大笑,只是一半脸已经被血水给浸湿了,让原本称得上可爱的面孔变得极为可憎,浑身散发出羊绒玩偶不该有的腐臭的味道。
同学吐出内脏缺考,绝不是巧合。
他的耳边顿时一阵嗡鸣,意识如坠冰渊。
父母还在吵架,那种丑恶的声音连门板都无法阻挡,蜿蜒着顺着楼梯穿透房门,狠狠地刺破班长的心脏。
“现在就离婚,今晚搬走——”
“那种没用的孩子我是不可能要的。”
“你以为我会想带一个拖油瓶么?想都别想,除非分给我的钱多一点!”
班长羞愧地低下了头,却被面前的玩偶晃了晃眼,它咧嘴,似乎正在无声地嘲笑他的难堪笨拙。
热意瞬间窜上了他的脸,一股奇异的冲动让他克制不住地冲上前去,一把抓起了小熊,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希望父母不要分开。
这些都本不该发生的,是一场意外,他是被怪物故意引诱的……诸如此类的说辞,却依旧无法说服他自己。
是他害死了父母!
一天后,班长一脸麻木地站在警察局,抓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听着对方用怜悯的语气告诉他一个可悲的事实:“你的父母车祸的原因警方还在调查,可以初步判定是刹车失灵,请你节哀顺变……”
据说救护车赶过去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医护人员都被眼前的情景恶心到吐了。
整辆车在山路上无故滑落崖壁,车体被砸成了全凹陷状,两人当场死亡,尸体被极强的冲击重压糅在了一起。
根本分不开,尸检报告是这样说的,死者两人只能裹进一个加大的裹尸袋。
班长几乎要发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如何绝望地双手抓起了那个已经被血覆盖的玩偶,怎样对它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希望自己的父母回来,而不是冰冷地躺在停尸间。
我希望他们回到我身边,班长抽噎地想,我不要之前的愿望了,我只想要他们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发泄的话语落下后,他听到了虚空中传来了一阵毫不遮掩的窃笑声。
班长当场呆住。
看到他这么崩溃,很开心么……?难道这只是它寻求刺激的一种娱乐手段么?
身体慢慢地滑下墙壁,班长抱住了阵阵嗡鸣的脑袋,虽绝望至极,他仍心怀一丝微薄的侥幸,希望它能够放过他。
当天晚上,暴雨来的很急,狂风将落地窗户刮擦摇晃地刷刷作响,雨滴撞击着玻壁,闪电在夜空震颤。
电话铃声险些被暴风雨的声音掩盖过去,如果不是班长静坐在客厅发怔,他可能会忽略掉这阵急促的夜间来电。
他慢慢地接通了电话,而在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地爬了上来。
“停尸间的尸体失踪了……”
安静的客厅台阶前,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好像有老鼠在啃噬门板。
但那其实,更接近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班长不敢回头去看,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再也听不清楚,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抓住电话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幽幽地呼喊声:“晨晨……”
随后,听筒里再一次地传来了窃笑声。
那个怪物伪装的工作人员的声音和他背后传来的声音重叠了,一前一后在班长身后响起,将他夹击在一片冰冷的惊悚中:“我把你的父母还给你了,你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
占据他父母身体的,是一个有人类智慧的怪物。
他和它朝夕相处了好几天,根本就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只有在白天上学的时候才有短暂喘息的时间。
它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它可以伤害任何人。
这只披上了尸体皮囊的怪物似乎无所不知,又好像无处不在,简直如同对待老鼠那样肆意玩弄他的恐惧。
而不知为何,它对简邪相当感兴趣,并强迫他打出了之前那通电话。
还好……简邪看出了他在撒谎。
班长羞愧地想,他不会过来的,他是安全的,危险的只有自己。
他摇了摇头,捂住嘴,得想个办法躲起来,他蹑手蹑脚地试图爬进房间的柜子里,却在一抬头的瞬间瞳孔震颤。
就在班长不足一米远处,熟悉的惨白面孔在黑暗中咧嘴笑着,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它竟然一直都在……!
原来人到极为恐惧的时候,是仿佛嗓子被人狠狠掐住,连尖叫都发不出声来的——
“啊——!!!!”
但那不是他的叫声。
却令班长从几近窒息的困境中得以喘息。
紧接着,睁大的双眼目睹了身前那不可置信的一幕。
只见这几天来一直以上位者面目出现、似乎无法战胜的怪物发出了连连惨叫的声音,它似乎疼痛难忍,伸出腐臭的手指扣住整张脸,但他依旧可以看到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残酷地洒落在地上。
“我的分身被杀了,是谁,谁竟然敢……!!!”
班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透过他震颤的瞳孔,可以看出这只披着人皮玩弄人心、不可一世的怪物竟然惊惧了起来。
而他没看错,它的确在恐惧。
恐惧某种……未知的存在。
自从作为特A级怪物诞生以来,它从未遇见过自己展开的捕食域被闯入的情况出现。
那种撕裂的痛楚一直从它双眼涌出的血液中滋生,对方尚未真正出手,碾压级的力量竟已经让它的气焰节节败退。
可是,它明明才是最高级别的怪物……
它才是那个食物链最顶端的捕食者!
与此同时,电流通上的“滋滋”声触电般响起,甚至在不足呼吸的一瞬间,敞亮无比的光顿时充斥了周遭环境,整座别墅熄灭的灯刹那间全都亮了起来,将所有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都照得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