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秦擢现身时用铺天盖地的黑色占据了他的视线，那时他觉得由他产生的黑暗似乎可以延伸到整个世界。

　　而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同样给了他这种感觉。

　　据他所知，超自然管局根据游戏的十八层地狱，将现实的城市划分为了十八区，怪物覆盖、藏匿的范围极其广阔，很难一一将其找出，可是在简邪看到自己展开的[八寒地狱]后，不由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谬的想法。

　　如果[八寒地狱]够大，是否可以在展开时让现实世界纳入他的地狱之中？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这就意味着简邪不必再一对一地寻找猎杀怪物，反而可以在展开[八寒地狱]之后，直接把它们拖进来，然后一劳永逸地关闭捕食域，对它们进行集体消化。

　　“……”

　　不过，就是感觉自己似乎成为了什么典狱长。

　　【还记得那款你最喜欢的游戏么？】秦擢突然道。

　　祂的声音带着一丝饶有趣味，似乎知道简邪正在想些什么，话题却异常跳跃。

　　被打断了思路，简邪回过神来，迟疑道：“……你也玩过游戏？”

　　【看你玩过。】

　　简邪：“……”哦。

　　他怎么忘了，和他共享身体的这位可是与他同居了整整一年，自然对人类的一些活动非常了解。

　　作为一个前不良少年，玩游戏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曾经自己还帮人代练过排位，如果不是因为确实不切实际，简邪还想过打职业……

　　难怪之前在对付玩弄班长的那只特A级怪物的时候给他一种熟悉感，那分明就是战斗游戏才会有的操作界面，还是自己曾经上手过的一段时间的，秦擢大概是觉得这样更加有感觉，所以就在小细节上迁就简邪了。

　　现在才被他发觉。

　　【关于捕食域的想法不错，但有个问题。】

　　简邪：“什么？”

　　【就按照游戏来类比好了。】秦擢的声音懒洋洋的，【嗯……用你最喜欢的抽卡游戏。】

　　简邪怔了一下，想去听祂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却见祂顿了顿，突然说起了个意想不到的话题：【……不过，如果你是游戏角色的话，我们是不是在一个卡面？】

　　简邪：“……”

第38章

　　脑海中闪过了那副画面, 秦擢勾了勾唇，声音变得愉悦起来。

　　【如果将[八寒地狱]视作你的技能，不需要我多说, 你就能理解它一定是范围性捕捉对象。游戏当然可以主动分辨友方，只对敌人造成伤害, 但是现实世界却不是游戏。】

　　堪称一针见血的发言。

　　简邪顿时怔住。

　　大部分人认为, 如果掌握一个范围性的技能，它的覆盖面越广就越好, 似乎这样杀伤力就显得超乎寻常, 所以如果想要提升能力的话, 必须需要以如何增加技能范围和杀伤力来入手。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正是因为范围性，所以精准才反倒是最关键的要求。

　　简邪刚才思考的是如何展开[八寒地狱]将所有怪物纳入其中，这确实在理论上可以做到, 但如何准确地筛选到怪物，不至于将其他人误拉进来，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

　　只有做到这一点, 才能实现这种看起来不可能的想法。

　　简邪之前能够轻易将地铁站那只特A级拉入其中，是因为对象设置为1, 相当于锁定了目标。

　　而现在, 他身处空荡荡的空间，依旧能够做到毫无差错, 是因为对象一开始就是0。

　　0和1，在游戏里意味着最简单、最基础的操作，就好像新手村里让人原地释放技能和瞄准一个木桩，并不具备难度。

　　但在现实生活中, 一座普通城市的人口是百万级，一个省会的人口是千万级, 与如此密集拥挤的人流相比，藏在其中的上千只怪物如同沙漠中的几粒黑石子一样难以辨认，一旦[八寒地狱]彻底展开，很难让其纯粹成为怪物的死穴。

　　一旦普通人不慎被简邪拉入，无异于羊入虎口，恐怕不是被怪物直接吃掉，就是被[八寒地狱]摧残致死。

　　如何精准地捕捉个体，是一项危险的工作。

　　而这份筛选的责任更是恐怖。

　　“……”

　　飘落的雪花停歇在了简邪的睫毛上，纤长的睫毛抖了抖，雪粒很快就落在脸颊上融化掉了，尽管他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寒风避开了他的方向，但是这地方还是冷得刺骨。

　　【不过那也无所谓。】秦擢的声音透露出了一丝残忍的气息，在这方面，祂一直都表现出相当惊人的冷漠，毫不遮掩自己和人类不同的本质，【我只是认为你会在意，所以提及罢了。】

　　在秦擢眼里，人类和路边的小花小草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自己走路的时候有没有踩踏花草一样，祂自然也不会在乎人类是否死去，如果不是因为简邪，祂甚至不认为[不精准]是缺点。

　　这是祂送的礼物，没有谁比祂更清楚它们的杀伤力。

　　碾压、撕碎所有范围内的敌人，这是武器的本质，拯救同范围内的其他人，不在祂的考虑范围内。

　　简邪没有在意祂的态度，毕竟早在一开始就很清楚秦擢是这样狂妄傲慢的存在，想要对方真的和人类共情，无异于天方夜谭——也正是这样，他每次都无法将对方的表白放在心上。

　　哪怕对方说得再诚恳，简邪认为也不过是一种逗弄的恶趣味。

　　这份毫无缘由的特殊，并不令他受用，除非他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百依百顺，否则他绝不会当真。

　　“我想要解决办法。”

　　半晌后，简邪只是将趋向于危险的话题拉了回来，把想法很快藏进了大脑深处。

　　【你需要更加熟悉这里。】秦擢道，【既然是你的捕食域，那么，这里应该是你的领地。】

　　如何构建它，操控它，简邪要做的只是去想。

　　在这里，他无所不能，是自己的世界的主宰。

　　闻言，简邪心底微微一动。

　　顷刻间，耳边传来了雷响一般的嗡鸣声，大地在空气中震颤，冰棱飞溅，远处冰层坍塌了约莫十几米的半径，眼前赫然上升直立起了一根直通天际的巨大冰柱，不过短短几秒，竟凭空出现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冰原上。

　　【真不错。】祂低笑了一声，懒散道，【你是一个好学生。】

　　不出祂所料，简邪是被承认的，有着近乎天赋的掌握能力。

　　不过是随便想想的简邪：“……”

　　按照这个设定，如果真的可以想什么就是什么的话，他岂不是得管好自己的脑子，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原本干干净净的[八寒地狱]可能会被他自己都栓不住的想象力给毁掉。

　　他往衣服里面缩了缩，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冷静道：“我明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抽离。

　　不过是一眨眼，悚然的超现实画面就已经消失了，周围只剩下随意堆积的桌子和积满灰尘的窗户，阵阵寒意散去的无影无踪，他又回到了现实，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奇异的梦境。

　　黑雾重新从他的背后漂浮而出，逐渐覆盖了整个房间，只见那道藏匿在模糊雾气中的身影俯下身，穿过他的手臂和身躯的缝隙，将简邪抱在怀里，随后，似乎想要讨要奖励那样，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简邪的头发。

　　【我很听话。】

　　闻言简邪怔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下搁在肩膀处的那张脸。

　　直到指尖触碰到了相较人类来说过于冰冷的肌肤，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心跳加快，正要收回手，却被对方察觉到意图，啧了一声，先一步抓住了手腕，重新放回自己的脸上。

　　【所以关于身体的提议，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我可是很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发现了，你不能在[八寒地狱]里出现。”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但话里涉及到的方向却差距过大，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简邪：“……”

　　他嘴角抽了抽，若无其事地说道：“就像只有我可以穿透黑雾触碰你一样，哪怕是伪捕食域，你也会被我伤害？”

　　这并非空穴来风。

　　虽然只有两次召唤出[八寒地狱]，但按照秦擢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周围，将其缠绕占据的……黏糊糊性格，祂那被黑雾包裹的身躯本不该每次都突兀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所以，简邪认为这是很充分的证据。

　　【如果我说是，你会回到我想听的那个话题么？】

　　“可以。”简邪干脆利落道，“前提这是实话。”

　　在此之前，秦擢说过作为交换要把心脏交给他这件事，并告知了捏碎后自己就会死去的秘密。

　　但简邪不知道“捏碎”这个词语到底是如何定义。

　　身后紧紧拥住他的惊悚之物虽然拥有一副让人心跳加速的俊美面孔，但处事方式却如此随心所欲、阴晴不定，会不管其他人类的死活，也会随手杀死怪物，祂的保证，对于自己来说毫无约束力。

　　【……如果不是太喜欢你，我大概会觉得难过的。】

　　以能确保祂的死亡为前提，才愿意建立私人的关系。

　　尽管秦擢的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委屈，但简邪分明察觉到了祂突然愉悦的高涨情绪，以及观察者特有的饶有趣味：【但事实是，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如果简邪真的想都不想就直接接受了的话，秦擢会觉得他失去了原本的判断力。

　　【我不喜欢蠢货。】

　　简邪：“……”

　　无法理解，他以为对方会回以冷笑，或者嘲讽他作为人类的不自量力，就像祂对待其他怪物和人类那样，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祂居然是这个反应，不但有闲心演了起来，还再次对他开起了玩笑。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无言以对，秦擢低笑了一声，慢慢地松开了他。

　　【没错，这东西在我手里就是无用之物，但在你手里，却能够捏碎我的心脏。】

　　祂长叹了一声：【这毕竟是我从地狱里带来的唯一一件刑具，不管是四类中的哪个地狱，都希望你能够好好使用。如果我不听话，你甚至可以借此惩罚我，我也毫无怨言……】

　　没忍住，简邪嘴角抽了抽，面上不显，声音却不自觉地软化了一点：“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好吗？”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这只邪神变得越来越懂人类的套路？

　　……祂是怎么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的？他甚至没有在脑海里提过关键词。

　　见状，秦擢不由勾了勾唇，觉得略显迷茫的简邪分外可爱。

　　祂虽然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说话，但却在每分每秒都注视着简邪，眯着眼细细观察他对身边的人的态度。

　　对谁亲近一些，就记下来，记住每次越界。

　　【就是这样。】

　　祂很快就恢复了先前那副惯有的懒洋洋的作态，红褐色的眼底天然带着一丝漠然，好像除了眼前唯一的人类，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让祂提起劲来，但对方本来也是祂存在于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