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一村之长。
越潜回道:“必会相告。”
村长这是投机取巧,让越潜他们去对付梦泽里的夷人,等安全了,他们村再搬进来。越潜并不怪罪,因为一村之长,有保护村民的责任。
送走两名村民后,越潜和追随的二十余名族人便在溪边伐木,制作木筏子,好顺溪水而下。
没有工具,捡溪石,打制石斧,石凿,遇到不懂得制作石器工具的后生,常父还会手把手教。
他们在溪畔度过一夜,第二天便乘坐木筏,沿溪而下,进入梦泽——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乘坐在木筏上,越娃子想象梦泽那该是一片怎样的大泽,还有村民说的黑林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回头望向溪面漂浮的五条木筏,还有木筏上谈笑风生的族人,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来过这地方。
多奇怪,他肯定没来过梦泽。
也许梦里来过,因为这里是他们云越人的祖居地。
水花飞溅在越潜身上,溅湿他的衣裳,身上融兵的装束已经被他脱去,穿得就是一套布衣裳。
他不像族人那么欢喜,也许在族人看来,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没有人知道越潜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把自己的人生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他把对公子灵的眷念之情远远抛弃于天边。
当他沉舟之时,在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即便此生和公子灵有缘再见,再见时,必将是敌人。
那件公子灵赠予的玉觿被越潜穿上绳子,挂在脖子上,温润精巧的玉觿就贴在胸口,藏在衣领之下。
玉觿能解绳扣,是警告,也是期许,公子灵希望越潜能逃出生天,所以赠他玉觿。
这件玉觿,解开的也是越潜和公子灵之间复杂纠缠的关系,从今往后,他们天各一方,归属于各自阵营。
“波那,那是黑林子吗?”
越娃子站在木筏上蹦跳,欢喜大喊,他那么雀跃,险些跌入河中,好在常父将他紧紧拽住。
前方出现一座极为茂密的林子,树木很高,树盖遮天蔽日,林中昏暗得像黑夜,给人强烈的不安全感。确实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黑林子到了,众人登上溪畔,绕着黑林子的外沿行走,从午后走至夕阳西下,他们终于望见那面一望无垠的大湖——梦泽。
有湖就有鱼,有鱼就有口吃的,他们需要找处定居点,搭建木屋,用石器砍伐大树,刨出几艘独木船,再织几张大网,就可以在梦泽开始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导演本来壮得像头牛,但这两天感冒了(苦瓜脸)。
导演(亮出剧本):越蛇,这不是种田文,你别想当普通人,剧本不允许。
昭灵:导演,我两章没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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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深秋的一个大清早, 庭院里落叶纷纷,风卷枯叶漫天飞,负责洒扫庭院的仆人挥舞扫帚, 与风斗智斗勇。
门客魏卿行走在通往主人居室的石径上,他经过侧屋,见到早起练武的尹护卫, 打了声招呼:“尹护卫起得真早啊。”
尹护卫停下执剑劈砍的动作,对魏卿点了下头。
知道他一大早进主院来, 肯定是来找公子,尹护卫往主人的居室投去一眼, 说道:“公子大半夜还在书房与来客议事,魏卿若是没有急事,请在门外等待, 莫要吵醒公子。”
魏卿本名魏永安, 他是公子灵众多门客中的一位,这人很有才干, 就是性情急躁, 大清早就闯进主院,所以尹护卫才会拦他。
“那我就在这里等候吧。”魏卿找个位置坐下, 面朝主人居室。
有耳闻尹护卫是公子灵的救命恩人,当初为救公子,身负重伤, 险些残疾,知道尹护卫身份特殊,魏卿不敢顶撞。
尹护卫没再理采魏卿,继续锻炼。
他是武,魏卿是文, 实在没有话题。
魏卿闲不住,没一会儿就已经起身,在四周走动,他手指侧屋一间落锁的空房,问道:“我看里头有不少物品,以前住过人吧?”
“住过人。”尹护卫结束锻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住过他的好兄弟越潜。
那么英勇忠诚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为刑徒被流放孟阳城,不知生死,想起就令人痛心。
尹护卫不想继续交谈,他进入房间,把剑盾挂墙上,擦拭汗水,更换衣服。
魏卿径自往外走,朝主人的居室走去,身为下属,不应该打探主院里的事情,他也就随口一问。
走至公子灵居室的门阶下,魏卿立在那里,静静等待公子灵苏醒。
魏卿在外头等上许久,一听见屋内有声响,急忙在门外通报。很快,魏卿由侍女带领,来到寝室,隔着床帏向主人做禀报。
俯身作揖,魏卿陈述道:“臣奉公子之命,于昨日设酒席送行长兴君的使臣,并将公子赠予长兴君的礼物交付使臣。使臣说长兴君最爱寅都的美酒,公子真是长兴君的知已。”
长兴君就是七公子昭瑞,他受封为长兴君,封地长兴城。昭瑞已经在长兴城住上好一段时日,最近才从封地派出一名使臣进京,联络都城里的亲友。
床帏内传出昭灵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意:“我岂会不知道他的喜恶。”
昭瑞心宽体胖,性情温和,平日里好享受,喜欢舞乐,爱喝点小酒,昭灵很懂他,有时甚至有点小羡慕。
昭灵靠床坐着,肩上披着一件外衣,他的笑容带有倦意,人刚睡醒,显得慵懒。
今年,昭灵身边有两位亲近的人离去,一个是越潜,一个是昭瑞;同时,他的身边又不停地出现新的人。
时光似河,不可抑制地向前流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里头,有越潜的身影。
在昭灵的人生里,越潜不是相伴终生的人,只是过客。
感到深秋的寒意,昭灵收揽衣衫,回想越潜登上奴船离开,当时还是夏日,不免有时间过得真快的感慨。
魏卿退出公子灵的寝室,他刚从里头出来,就见家宰领着一名客人进入主院,行色匆匆。
魏卿没能辨认出来客的身份,因为这人衣着比较普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这段时间进进出出公子灵府邸的人员众多,有些魏卿能认出身份,有一些不能。
而今融国的局势很不妙,公子灵似乎在做着某种准备。
以魏卿的敏锐,他察觉得到这萧瑟寂静的深秋里,有什么重大且隐秘的事情正在发生。
离开主院,魏卿见到另一位门客正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这人魏卿认得,是新来的门客,姓赵。
赵卿问道:“魏兄,来客是谁?”
魏卿回道:“赵兄眼力这般好,也瞧不出来身份?”没当对方是揶揄,赵卿态度很认真,将魏卿招到一旁,压低声和他说:“如今融国危矣啊,咱们公子肯定要受到牵连。”
“怎么说?”魏卿明知故问。
近来,不只融国的官员,连有见识的士人都为融国的未来感到焦虑。
赵卿道:“融国有内外之患,外患就是维国!如今维兵攻陷咱们融国管辖的余城,维王有瓜分云越故地的野心,攻占余城只是他的第一步。怎奈融兵军心涣散,不敌强锐的维兵,长此以往,云越故地将被维国一步步蚕食!”
魏卿点头,相当认可,问道:“内患呢?”
赵卿道:“内患,就是申家!而今申姬有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恐怕太子地位不保啊。如今国君因为身体欠安,不理政事,任由佞臣弄权,太子若是不能早做决断,将失去时机,受制于人。”
听完赵卿的陈述,魏卿笑道:“赵兄放宽心,依我看来,咱俩就安心在公子府上待着,不要胡思乱想。太子门下有那么多宾客,能力会比咱俩差吗?太子肯定早有准备。”
太子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只是藏在暗地里,所以人们看不见他的行动。
送走早上的第二位来访者,昭灵更换上礼服,从居室出来,他面上表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焦急,或者不安的迹象。
昭灵乘坐马车前往藏室,他在藏室门口遇到等候的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四人聚集在一起。
景仲延道:“臣今晨求见主君,遭中射士(宫廷侍御)申奎阻拦,说主君养病,不见大臣。群臣已经有三天见不到主君一面,再这么下去要出事。思来想去,还是得将公子唤来。”
申奎是申姬的亲弟弟,此人拦住大臣不让面见国君,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桓伯宴手握剑柄,朗声道:“幸好景大夫派人通报我,我随你们一同去,申奎要是再敢拦人,我拔剑斩了他!”
他是一时义愤,进宫得缴武器,他从哪里拔剑。
“还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快把剑收起。”景鲤按住桓伯宴的手,就怕他冲动。
景鲤是景仲延之子,遗传父亲的温文尔雅。
昭灵低语:“我父王年老体虚,厌烦政务,正好让申家父子借机阻断君臣间的联系。如果让申家父子得逞,他们便能假借我父王的口谕,为所欲为。”
“咱们快进宫吧,再磨磨蹭蹭恐怕宫中生变!”桓伯宴焦急催促,恨不得立即冲入宫中。
他年轻气盛,这些时日受够了申家父子的嚣张气焰,恨不得拔剑斩佞臣。
昭灵嘱咐:“伯宴,进宫后不许你擅自行动。”
桓伯宴应诺:“是!”
四人一同进宫,昭灵将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留在外,独自来到国君的寝宫前,请见国君。
中射士申奎拦下昭灵,态度粗蛮:“国君有令,谁也不见!”
昭灵环视在场的侍御,敢拦阻的就申奎一人,他不怒反笑:“身为人子探看父亲,天经地义的事!你是哪个违背人伦的东西,敢在这里对一国公子狂妄无礼!”
申奎平日里就有几分惧怕昭灵,要不是有姐姐申姬撑腰,他不敢拦昭灵,此时见对方勃然大怒,心虚得一句话也对不上来。
昭灵喊道:“伯宴,将人拿下!”
早就按耐不住的桓伯宴,听到命令立即跳出来,一把将申奎按住。桓伯宴出身将门威武强悍,申奎这种酒色之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申奎大声囔囔:“你们做什么?想谋反吗?”
没让他继续瞎喊,桓伯宴捂住他的嘴。
其余侍御不敢出手协助申奎,而且内心都明白,这是太子阵营和申姬阵营的对抗,他们为求自保,只当没看见。
再没有人敢拦道,昭灵急冲冲往寝宫里头走去,边走边喊:“父王!父王!”
平日里对这个父亲确实有怨言,但此刻是真担心父亲的安危,申家父子没有大的韬略,做事往往不择手段。
有多少君王,因为晚年失去判断力,被小人操纵,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