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官府想借着这个搞他,他也没话可说。但是侠以武乱禁,沈映雪都混江湖了,荀炎杀的人也不少,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意思。
荀炎给沈映雪摘下斗笠,喊了店小二过来,让他准备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
沈映雪就坐在椅子上玩游戏。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觉得游戏每天都玩不够,现在可以天天玩了,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沈映雪已经把好几个游戏都玩了一下,但是不能联机,少了很多快乐。他摆弄了一会儿游戏机,又塞进了袖子里。
荀炎也发现沈映雪最近对着令牌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似乎越来越清醒,没有像以前一样,总是说些疯话。虽然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发呆,反应迟钝,比起从前已经好多了。
以前的三年都没见沈映雪好转,如今拿到令牌之后,沈映雪似乎有了寄托。
魔教,还有花鹿鹿……
荀炎想着从前的荣光,再看看如今的沈映雪,有点担心沈映雪完全恢复之后……如果他记起来魔教早已不在,记起来花鹿鹿已经死亡多年,该怎么办呢?
沈映雪入住这家客栈之后,兰锦他们也都住了进来,就住在他的旁边。
祝让带着随从在三楼的客房,两拨人各不相干,但又在时刻试探。
祝让以前认为,簪花巷里的厉害人物只有花主一个,可是当他看到花主身边的人之后,心中愈发凝重。
那个跟在花主身边侍奉的亲信,沉默寡言,武功高绝。还有一个气质很阴柔的男子,看得出来身手不怎么样,但是会给人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
白头发的少年看似天真无邪,偶尔却会露出狠毒狰狞的神色,他身边那个叫阿武的仆从,也不是个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江寒枫。
玉鼎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江寒枫,竟然也是花主的人!
祝让就是淮城人,自以为对簪花巷了解很深,他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几个月前,伏晟被韩敬涮了一把,带着人去围攻玉鼎山庄,逼他们交出沈映雪,谁知道玉鼎山庄里只有一个凌云,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事情从那里开始脱轨。
凌云被不知道哪一方的人劫持走了,江寒枫也去追,韩敬叛逃,正道名声遭受重击,所有的一切都脱离祝让的掌控。
祝让还以为江寒枫真的对凌云用情至深,出来找他的爱人,没想到他竟是簪花巷的人。
万宝贵的死,还有松山阁老的死,也不知与江寒枫有没有关系。
祝让认清沈映雪这边的实力,就老老实实不敢挑衅他了。
他带的人是不少,可是真要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他们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那个代号叫“猫”的阴柔男人。
在客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两伙儿人马陆续起来,吃完早饭继续赶路。
花主还是被那个黑衣男人抱着上了那辆价值不菲的马车。
祝让心中一动,也跟了上去。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兰锦在马车前,微笑着拦住了他,“您的座驾在那边,何必来我们这里挤。”
祝让说:“我那马车又小又颠簸,哪里及得上花主的?昨日我与花主相谈甚欢,勉强也算是朋友,不如捎我一程,如何?”
兰锦道:“我可做不了主,烦请世子稍等,我去问一问主人。”
马车里有一张床,另一边是矮榻和桌椅,两者用帘子隔开,分成了两个房间,和沈映雪在簪花巷的住处差不多。
沈映雪此刻就坐在矮榻上,看着诸成玉学习医术。
兰锦过来之后,诸成玉也放下了手里的药草,乖巧听着大人们讲话。
“让他滚。”沈映雪无情道。
兰锦不知道祝让哪里得罪沈映雪了,作为花主忠实的舔猫,沈映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点疑问都没有,回到马车前,对祝让的态度也冷淡很多:“主人要休息,不想外人打扰,您请回吧。”
祝让没想到这就吃了个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没得罪过花主,怎么花主突然就生气了?
最终他只能归咎于花主脾气古怪,性格扭曲。
祝让笑了笑,正打算回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枫拿着剑走了过来。
正道来玉鼎山庄搜人的时候,祝让就在伏晟身边,江寒枫认得这张脸。
一想到凌云就是被他们迫害的,江寒枫就有点不高兴。
他没给祝让好脸色,视线落到他身上之后立刻移开,好似祝让是个不起眼的蚂蚁虫子,而不是个身份高贵的王府世子。
祝让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无视过。
他羞恼异常,不过这点情绪还不足以破了多年的养气功夫,表面看来依然温和有礼,后退半步,让开路,等这辆庞大的马车驶去之后,才回到自己的车上。
“花主不喜欢祝让?”江寒枫问。
沈映雪身后挤了一个靠背,懒懒地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江寒枫的话,敷衍应了一声。
“为什么?”
江寒枫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也不喜欢祝让,因为祝让,凌云险些就要被当成沈映雪被带走。作为凌云的父亲,花主应该也是不喜欢祝让的。
只是花主并未出现在玉鼎山庄,又怎么会知道祝让在其中的作用?
江寒枫想知道,花主的势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好像所有的大事,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沈映雪说:“皇亲贵族家的小子,就该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富贵闲人。既然无意争夺皇位,又何必踏足江湖纷争?祝让管的太多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映雪说出这句话时,带着现代人的高贵。
后世的各种影视剧小说,都把武侠给写尽了,最高一层的立意就是上升到国家大意的层面。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太平盛世里,王室参与江湖事,为的不就是那上面那把椅子?
不然他就是脑子有病,嫌自己活的太长,就喜欢被皇帝猜忌。
江寒枫看到花主用那么随意的态度,说出常人不敢说的话,内心非常震撼。
花主好像……对朝中之事也不陌生。
就算江湖人对朝廷很不屑,但也不能否认,很多忠义之士,还是在向往朝廷的肯定。就算是道德感没有那么高的人,对朝堂也会心存敬畏,最多骂骂衙门的捕快贪官,根本扯不到那种事情上去。
花主的语气太过稀疏平常,好像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哪怕是祝让亲耳听到,都可能被吓破胆。
为什么花主会是这种态度?
莫非他的真实身份,是朝中哪位官员,或者皇家子弟,因为脸上的红色印记,又双腿残废,不合体统,才不得不离开朝堂,来到簪花巷?
江寒枫说:“您与祝让有来往?”
花主没有回答他。
穿着黑衣的男人躺在矮榻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呼吸平稳,头上的斗笠似乎有些碍事,略微歪斜,黑纱覆盖再他的脸上,贴得很近,能看到他白皙的肤色,还有成片的红色。
江寒枫看着花主,心里想起的却是凌云。
凌云的身高体型,都和花主很像。江寒枫照顾了凌云两个多月,也帮凌云洗浴更衣过,那时候他心思正直,只觉得凌云很瘦,也很白,如今头脑中却突然闪现出隔着朦胧水雾的胴体。
“爹爹睡着了吗?”诸成玉歪头,轻声说。
江寒枫的思绪回到现实,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白发少年……这个少年也是花主的儿子,凌云的弟弟,他却和父兄没什么相似之处。
应该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吧,还有白到刺目的肌肤,他的五官或许更像他的母亲,所以才会这样。
江寒枫说:“是。”
诸成玉知道沈映雪睡了,开始显摆和他花主的关系:“爹爹身上有没有盖东西?猫大人说,爹爹之前用了太多冰,头疼了很久,不能再着凉了。”
江寒枫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沈映雪身上,“现在好了。”
“我能问一句,您和爹爹的关系吗?”诸成玉觉得自己也算是簪花巷的人了,江寒枫是花主的亲信,也是他点明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面对自己时,应该不会那么戒备。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江寒枫却沉默了很久。
在诸成玉问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和花主是什么关系。
如果花主愿意让他和凌云在一起的话,他们应该算是翁婿?
诸成玉眨眨眼睛,纯良无害:“不能说吗?”
江寒枫从前对凌云有执念,但是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最近他想起凌云的时候越来越多,花主的态度又是那样,江寒枫觉得自己应该对凌云负责。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日后发现心意如何更改,决不能辜负凌云:“我……或许……应该算是你的未来姐夫。”
诸成玉震惊。
江寒枫和晶儿,他们竟有私情!
江寒枫不是喜欢那个叫凌云的吗?为什么会成了晶儿?
这个事情跟他关系不大,诸成玉很快接受现实,朝着江寒枫笑了笑,“照这么说,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寒枫淡淡道:“现在还算不上,花主至今仍不相信我的真心,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在花主面前提起,小心惹他生气。”
诸成玉冲他甜甜一笑,小小声说:“知道啦,姐夫。”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沉,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又很清楚自己在睡觉。
应该是做梦吧,他想。
-
因为马车太大,走得非常慢,从江南到京都,用了将近二十天。
沈映雪来过一次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看到熟悉的马赛克,心里也会有亲近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此时距离英雄会还有九天,簪花巷的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荀炎把沈映雪的房间收拾好,他日常用到的各种小玩意,也都放在顺手的位置。
沈映雪只需要洗洗手洗洗脸,坐在桌子上喝茶吃点心就好。
等荀炎弄完之后,沈映雪说:“把江寒枫叫过来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荀炎道:“是。”
沈映雪在屋里转了一圈,戴上斗笠,坐回桌边,不一会儿江寒枫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和祝让分别的那天上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之后,沈映雪就觉得江寒枫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