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侠找到了可趁之机。
理智飞走了。
那些计划,打算,一年后的,四年后的,中国的,外国的,梦境世界的疑惑,现实世界的未知,在这一刹那统统被打破了。
灰飞烟灭,直上九天。
他躲,他追。
最终,他的舌和他的魂魄还是被他摄走了。
几分钟后,范侠放开了他,一根银色的丝线却不甘心地想要把他俩连接在一起。
范侠发现了,恶意地笑了笑,又低下头,要去舔他的嘴角。
“我不恶心的,是吧,是吧?”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范侠你是狗么?”
宁小北受不了,朝他的膝盖重重地踢了一脚。
“你昨天亲我一次,我今天一定亲回来。这叫‘有仇必报’……哎呦!”
范侠还没得意够,在下一秒哀叫起来。
尾巴骨和门板亲上了。
“谁在门后面,家里有人在干嘛不开灯啊?”
赵家的大门是朝里面开的,赵景闻忙完应酬回来,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就直接拿钥匙开门,谁知道刚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大叫。
叫得楼梯那边的声控感应灯都亮了。
“赵叔叔……晚安。”
宁小北弓着身子从玄关后走了出来。
步履匆忙,左脚差点踩到右脚。
为了节约用电,筒子楼公共走廊的灯只有十五瓦,用赵景闻的话说,夜里站在走廊上好像回到旧社会。
不过就这昏暗的灯光下,赵景闻还是看到了宁小北酡红色的,仿佛吃醉了酒的脸颊,和他微微带着水光的唇。
“晚,晚安呀……”
老赵倒退两步,手软脚麻,差点踩到隔壁人家晒在地上的甲鱼壳。一个闪躲,脑袋却又撞上了悬在旁边的臭咸鱼和大蒜瓣。
看着宁小北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赵景闻这才捂着胸口,走进家门。
迎面就看到了范侠笑得跟傻子一样的脸孔。
傻得就跟他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偷偷亲到宁建国的表情一模一样。
赵景闻一脚带上门,把包往鞋柜上一放,顺手抽出了放在门后面的鸡毛掸子
多年不用,落了不少灰,拿出来的时候舅甥两个人都被呛到了,范侠脸色一变,如梦初醒。
“舅舅你听我说……阿嚏,阿嚏。”
“臭小子,有种别跑。”
赵景闻怕夜里吵着邻居,压着嗓子喝道。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横眉冷竖。
“给我跪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范侠:宁伯伯!我就是你知根知底,住一个小区,门当户对的女婿啊!
我这个人,心太软,舍不得范侠吃一点苦,哎……亲吧亲吧。
第87章 小梅婚事 一更
“小北啊, 这笔账好像有点不对呢。”
小梅姑娘看着摊在桌子上的账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今天是奶奶的杂货店一个月一次盘货清账的日子。老太太眼睛不好,看久了数字要流眼泪, 所以这活一直都是小梅和宁小北干的。
宁小北数学好,他们店里的东西也不多, 一般来说盘货一小时,算账一小时也差不多了。但是今天到现在,已经弄了一个上午了,就这些东西还没算清楚, 小梅姑娘有些着急了。
她下午还要去美容院开店呢。
“怎么不对?”
宁小北握着笔, 低下脑袋,看着账目,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
“啊呀, 这笔出账我算了两次, 难怪不平。”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涂改液将那个数字抹掉囔沣,谁知道抹着抹着, 居然把上面一行正确的数字也给抹掉了。
“啊呀, 小北,我来吧, 我来吧。”
小梅实在看不下去了, 把账本抢了过来。
“你身体不舒服就去前面看店吧。奶奶还要打一会儿麻将才回来,你去门口帮忙看着店。”
宁小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打开通往店铺的小门。
趴在柜台上,手机恰好来了一条短信。
不用想, 一定是范侠。
——我舅舅昨天夜里差点把我打死了, 到现在腿都肿着。他打我还不准我嚎出来, 我这是要内伤了。T-T555
宁小北低笑一声。
这边还等不及回复,那边又来一条。
——你在干嘛呢?杂货店生意忙么?要不要我来帮忙。
宁小北正要打字,突然有客人上门,他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放了下去。
“周叔叔啊,要买什么?”
这位是杂货店的常客了,虽然小北不怎么来帮忙,但是记忆里好像每次来都会遇到他。
“今天是小北看店呀。买个打火机。”
周叔叔和宁建国年纪差不多,最多也就小个一两岁。长得容长脸,高鼻梁,眼眶微微凹陷下去,说的上海话带一点广东腔。常年坐办公室让他显得比同龄人来的要白皙很多,年轻的时候应该也蛮秀气。
他夏天里穿着一件灰色的确良布的衬衫,衣服规规矩矩地束在藏青色的长裤里。大热天里,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蜡雕琢成标准的三七分,可以抵抗八级台风的那种。
宁小北曾经猜测过他是不是学校里专门管风纪的老师,不过听奶奶说,周先生好像是某个大型国有企业的工程师,高级工程师,一个月工资上万。前几年跟老婆得了重病去世了,现在一个人住,是个苦恼的单身汉。
反正这个小区,包括隔壁两个小区里的家长里短,就没有宁老太不知道的。要是小北想要听,可以从早上听到晚上不带重复,比看电视里《老娘舅》节目还要扎劲。
“一块钱。”
宁小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打火机放在柜台上。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这周先生没有要掏钱的意思,还一个劲地往后看。
宁小北以为他是要看后面墙壁上挂着展示的香烟壳子,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了出来。
“周叔叔平时抽什么烟啊,今天大前门没有了,要明天才来货。其他牌子都有。”
“不不,我不抽烟。”
周叔叔摆了摆手,在看到宁小北诧异的表情后,终于自觉说错话了,扔下一个一块钱的硬币,拿起打火机,飞也似的走了。
好像宁小北会追上来一样。
“不抽烟买什么打火机?”
宁小北这边正纳闷着呢,宁老太拄着拐杖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了——她也在望着周先生落荒而逃似得背影呢。
“好婆,今朝手气好伐?”
“还可以,赚了五十块。”
今天奶奶没在门口打麻将,而是去了隔壁楼邻居刘老太家。
刘老太前几天做家务的时候把脚崴了,没办法下楼。麻将瘾上来了浑身难受,只好一个个电话通知,让小姊妹们纡尊降贵到她屋里去打。等她们各自吃了饭,打个午觉,养足精神后,再战下半场。
宁小北掀开柜台小板子,伸出双手去迎老太太。老太太嫌弃屋里憋气,说就在门口坐坐,等吃午饭再进屋。
杂货店门口就是一棵香樟树,动迁房盖好那年栽种的,如今也有碗口粗细了。
树下放着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是一盆盆花儿草儿,又从建德里搬来的,也有这两年新买的,其中自然包括那盆曾经差点被小梅的嫂嫂摔了的君子兰。
这两年老太太赶时髦,还学人种起了多肉盆栽。
也不知道是老太太技术有问题,还是他们家门口的水草养人。人家的多肉都是小小的一盆,是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小可爱。但是他家门口这些养着养着,就变成了巨型巴掌仙人掌,比人的脸盘子都要大的仙人球和拔了叶子就可以用去做武器的龙舌兰,透着一股主人的王霸之气。
“那个小周又来了啊。”
宁老太坐下,接过孙子递上的决明子茶,眯起眼睛说道。
老太太的睫毛长得几乎戳到下眼睑里,都说人老珠黄,这句话用不到简女士身上,到现在眼珠子都是蹭亮蹭亮的,赛过带了美瞳的小姑娘,这把年纪了还是美得惊人。
自打开店之后,常有老头在店门口徘徊,老太太看都不看一眼——简清霞女士从年轻时候开始,除了工作时间,只对年纪在三十五岁以下的小伙子笑脸相迎。
老太太说:我见了年轻男孩就觉得清爽,看到老头子就觉得浊气逼人。男人上了岁数之后,就喜欢给别人做爹,也不看看自己混成什么腔调,尤其喜欢给女人做爹。哪怕小学堂都没有上过的男人,见到女大学生,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上去指导指导的。
“嗯,买了个打火机就走了。”
“哼。”
宁老太冷笑一声,“哪里是来买打火机的。就是来看小梅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我今天不在店里,就跑过来搭讪了。没想到遇到你,还是吃了个瘪。”
要是刚在坐在店里的是宁老太,瞪也要把他瞪走。
“他,小梅嬢嬢……好婆。”
宁小北指了指房间里正在坐着盘账的人,嘴巴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