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好像是你出嫁一样。”
宁小北拿起桌上的餐巾纸盒,直接扔到范侠怀里。
“我一想到,呜呜呜,我家女侠过十几年也要嫁人了。我就受不了,呜呜呜……”
范女侠今天也穿着一身蕾丝婚纱的小裙子,头上带着小花冠,和王阿姨的儿子站在台边候场——他俩在今天担任小花童,一会儿要上去送戒指呢。
“我当年和建国的爸爸结婚的时候,就在照相馆拍了张结婚照,请了家里的亲朋好友,在弄堂里摆了几桌就当是办过事了。当时家里的碗和椅子不够用,还要问邻居借呢。”
宁老太擦着眼泪,淡淡地说着。
她很少提自己的丈夫。也没人知道为啥当年简女士结婚不是嫁到宁家去,而是男方住到了她所在的建德里。
“老宁是个好人,对我很好……但是,女人嘛,谁不想要一场风光的婚礼呢。我们那个年代没办法。我就想着将来儿子结婚了,要给他好好办一场……”
宁老太说着,看了一眼宁建国。宁建国正和赵景闻碰了一杯,他今天兴致好,还没正式开席就已经喝了好多了,看来今晚肯定是一场大醉。
“算了,不提了。”
宁老太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小梅眼光有问题……好歹算是圆了我老太婆的一个梦。所以说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妈的小棉袄。别以为养了儿子就上上大吉了,说不定还是便宜了别人……”
越说越轻,谁也听不见。
婚礼进行到了高|潮,周先生弯下腰,接过小花童放在小花篮里的求婚戒指,对着小梅大声喊道,“小梅,我爱你,嫁给我吧!”
小梅用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双手捂着嘴,再一次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在酒店七彩灯光的映射下和化妆师的一双巧手改造之下,周先生今天看起来格外的年轻,望之如三十许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对娇妻容光焕发的缘故。
看着周先生掀起小梅的婚纱头巾,两人拥吻的时候,范侠用手指掐了掐宁小北的掌心。
“对不起啊小北。”
他轻轻说道。
“我给不了你这样的婚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地不容的爱情注定是如此的。
能够像宁建国和赵景闻那样获得来自子女的理解和祝福,已经是多少像他们这样的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事了,更何况是拥有这样的婚礼。
宁建国和赵景闻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舞台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看着金色的、银色的、红的绿的玻璃屑落在他们的头上,看着礼花蹦出五彩的丝带落在他们脚下的红地毯上,也是紧握着双手,默默不语。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新人吸引住了,宁小北快速地把嘴贴在范侠的耳边说了一句让范侠激动到当场嚎叫出来的话——
“今天订了二十桌酒席,酒店送了一晚蜜月套房给新人做洞房,准备闹洞房用的。但是我奶奶说新婚第一晚一定要睡到新房里,不好睡外头的,不然不吉利。而且周老师的同事都年纪大了,也都闹不动了。老太太说白送的房间不要白不要……就让我免费蹭一晚。”
“你来么?”
范侠的眼睛都红了。
————
两情鱼水,并颈鸳鸯,一夜小登科,不知东方既白。
第二天还是周日,这礼拜宁小北的德语课因为老师出国考察,所以暂停一周,这一天就这么空出来了。
在酒店蹭完免费蜜月大套房,又蹭了一顿免费自助早餐后两个甜蜜的年轻人还是不想回家,干脆拦了一部出租车,往附中去看老师。
很久没有见到凯哥了,甚是想念,尤其想念他家的狗和BBQ烤架。
上了车,范侠的手仍不安分,想要来揽宁小北的腰。他初次“做人”,不免食髓知味,恨不得把一双眼一颗心都黏在宁小北身上,且无时不刻不傻笑两声,做痴呆状。
宁小北也是激动的,但好歹心理年龄摆在那里,只好克制忍耐,一次次把范侠的胳膊从腰上扒拉下来。
开车的师傅久经世故,面孔板起不朝后看,只当自己眼瞎耳聋。
“昨天我在酒席上见到周什么君,周芸君的时候差点吓死。”
大腿被宁小北狠狠掐了好几次,范侠终于稍微恢复些正常了。
只不过耳朵尖尖还是红红的,眼底里的笑意依然藏不住。
“嗯……”
宁小北点了点头,也是心有余悸。
谁也想不到见过两次面的周芸君居然是周先生的女儿。昨天她穿着藕色的小礼服,作为接亲团的一员出现在宁家大门口敲门的时候,作为新娘团主力代表的宁小北和范侠齐齐吓了一跳——然后就被周老师和他的中老年同事们趁机推门而入,直接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直接损失了至少二十个红包的“贿赂”。
“幸好那天联谊之后就没联系了,不然真的尴尬死了。”
范侠心有余悸。
其实那晚游戏结束之后气氛就彻底僵了,唐昕没有办法,只好匆匆宣布今天的联谊到此结束,大家如果互相看得上眼就自己交换联系方式。
那做了“好事”的一号男士本来当然迫不及待走到周芸君身边,想要佳人的电话号码。奈何佳人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路人甲”,而是落落大方地走到了范侠身边,她要联系方式的理由也很充分——之后要把外套还给范侠。
也就是大家都站起来了,宁小北才发现周芸君裙子上的可乐渍,知道自己可能又错怪范侠了。只是那时候他也在气头上,不肯拉下脸,也不等唐昕说完,自己背着身就走了。
那件外套后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范侠手上了,是周芸君托给唐昕,唐昕在之后上大课的时候托给宁小北,宁小北再还给范侠,前后历时一个多礼拜。
周芸君昨天吃了一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风度,听说宁小北还是新娘子的干侄子,也是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往范侠这边瞥,可惜是抛媚眼给瞎子看,都是白费了。
据说那天他们走了之后,卓雨杭想要请周小姐吃宵夜,不过最后还是被拒绝了。boss有点伤心,从财大跑到大学城,横跨半个上海不说,经历了gay bar惊魂,也没有得到佳人芳心,于是心高气傲地表示再也不会参加联谊了。
这话听在宁小北耳朵里是绝对不相信的,“现实世界”里日后卓雨杭和他的上海老婆就是联谊的时候认识的,这是公司上下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小梅嬢嬢做了周芸君的后妈,要是放在这两年大热的韩剧里,周芸君绝对是要和范侠或者宁小北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历经白血病,车祸和失忆等各种狗血剧情的爱情的。
只可惜宁家的人都不喜欢看韩剧,宁老太说那种裹脚布的剧情又臭又长,怕她还没看到最后一集撑不住自己就先走一步,所以周小姐心中的渴望也只能做渴望了。
“顾老师啊?顾老师已经不在这里教书了呢。”
到了附中,看门的老头还认识他们两个刚毕业不久的同学,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谁知道他们还没进老师的办公楼呢,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你们毕业之后没多久都走了。”
老头手一摊说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刷卡
要不是那啥,我能写三千字!
第89章 寻找凯哥 一更
上一回见到顾老师还是在宁小北还有范侠他们一起举办的谢师宴上。
顾老师这一届的学生带得很好, 虽然从高一军训开始就没消停过,到了高考前头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非典疫情,好歹班级依然保持了接近百分之95%的本科率, 被各类985和211学校录取的学子也是不胜枚举。
其中考的最好的当然是谭蕊蕊,凭着她本身过硬的成绩, 再加上上海市优秀团干部的十分加分,让她顺利地考取了清华大学,挥别了两个苦追三年的舔狗,北上求学了。
宁小北记得清楚, 自己去给凯哥敬酒的时候, 他还得意洋洋地向自己吹嘘,说下学期又要带重点班了。等到了年底,学校评选优秀教师和决定明年引进人才名额的时候, 绝对少不了自己那份。
他和范侠, 丁哲阳他们还一起搓火,说等凯哥拿到了户口,一定要请他们好好吃一顿, 毕竟军功章里有他们的一半。
谁知道这才过了几个月, 学校都没放寒假呢,未来的优秀青年教师顾凯歌居然离开附中了。
同时走的还有彭越彭老师。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打听了一圈, 老师们都讳莫如深, 两人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学校, 去到顾凯歌原来租的那间农家小院,也就是给范侠他们高中三年带来无限欢乐的“大别墅”去探望。
一到小院门口, 就感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他们一贯都是从院子后门进去的, 以往进门就是篮球框, 据说是学校体育馆淘汰不用的,凯哥花钱雇了一台农用拖拉机,从学校拖到这里,从此不知道带给多少男孩快乐。
如今篮球架子还在,只是小院后门被一把铁锁锁上了,银灰色的铁将军在冬日萧瑟的太阳照耀下显得冰冷无情。
范侠仗着身高过人,踮着脚尖跳了几下,边跳边唤“布什”的名字。往常只要他们这群学生一唤它,那条有着诗人忧郁气质的黄狗就会咬着尾巴出来相迎,这时候学生们就会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手里喂给它吃。“布什”脾气很好,从来不拘喂的是什么,都一并笑纳。有一回范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一颗西蓝花喂它,结果这狗子居然吃的咯嘣咯嘣香的很。
叫了半天“布什”没来,把房东太太给叫来了。
“啊呀,这不是顾老师的学生么……小北,嗯……还有小黑皮么。”
房东太太对他们这对“黑白双煞”还是很有点印象的,亲切地朝他们打起了招呼。
进了房东太太的家,两人都有些拘束。从前他们进凯哥的院子,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横竖躺在地上都没事,凯哥自己也躺在地上,没有半点老师的架子。
“坐坐呀,吃水果,不要客气。”
房东太太去厨房给他们倒茶,她家自己养的狗子也摇着尾巴走了过来,东嗅嗅西嗅嗅,然后趴到门口去晒太阳了。
“真好啊,都是大学生了吧。我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高呢,就丁点大。小黑皮还好,小北还没我家地里种的甜芦粟高。”
端了两杯茶来,房东太太说起了他们高一第一回 来凯哥小院时候的情形,不过三年的时光,现在想起来,竟仿佛过了十多年似得。
“突然就搬走了,我也是没想到。当初说好的,到了年底还要继续租的,说还要至少再带一届学生。”
房东太太把手放在膝盖上,膝盖上铺着本地人常用的蓝色土布围裙。上海人农村人过去不论男女都是穿裙子的,套在腰间的阔腿裤上面,叫做“作裙”,这两年已经基本看不到这种打扮了。
“然后有一天,眼眶红红的回来。哦,那天小彭也来了。两人一开始还挺好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得那叫一个厉害啊。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乡下人,吃完晚饭,看完新闻联播就要睡了。那天他们一直吵到晚上至少九点多钟,又是摔杯子,又是砸墙的。”
“‘哐哐哐’的,听得人心惊胆战。后来我实在受不住了,就让我男人披了衣服去敲门,让他们轻点。”
“然后那个小彭就跑出来了,走的时候我男人瞄了一眼,乖乖,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狗都吓得躲到狗窝里不敢吱声啦。”
宁小北和范侠互相看了一眼,都为凯哥他们担心。
不过更担心的是宁小北,他知道的毕竟比范侠要多一些。
“阿姨,后来房子没有租出去么?我看院子的门是关着的么。”
宁小北问道。
“没有租,没有租。顾老师的房租本来就是付到年底的,还有好几天呢。而且他的东西还没有统统搬走,只是把狗和一些随身的衣物都带走了。我们就算是要租房子,也是租给附近打工的人,不到新年过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问的。”
房东太太摆摆手,催着宁小北他们剥糖吃。
高粱糖含在嘴里,心里也甜不起来。
最后房东太太还是把院子的门打开,让他们到里面去看了一眼。
那晚争执之后,房间应该还是被整理过了,和宁小北他们考试前最后一次来凯哥家放松时候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北边的墙角上还是放着各种哑铃和杠铃,跑步机也还在。大电视大沙发被人用很艳俗的红色透明纱巾罩了起来防止落灰,不知道是房东太太做的还是凯哥自己做的。
厨房里果然少了不少杯碗碟子,墙上本来挂着的一副据说是彭老师的得意之作也没了,看来当晚“战况”很是激烈,两人砸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