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闻喝多了,开始“满嘴开火车”。
“把侬送到非洲去,非洲兄弟绝对拿侬当自家人。”
接着他发出一身惨叫,原来桌子底下宁建国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看得宁小北不住摇头。
酒足饭饱,四人准备离开酒店。
“我去上个厕所。老爸等等我。”
宁小北从洗手间出来,站在男女公用的洗手台边洗手,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是丁哲阳的妈妈,她喝得满脸通红,双手吃力地扶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台上,看来喝了不少酒。
“阿姨,你还好吧?”
宁小北不禁问道。
“小弟弟,侬认得我?”
丁哲阳母亲抬起一双朦胧的醉眼,努力地聚焦,想要认出眼前的小男孩。
“阿姨,我是丁哲阳的同学宁小北。”
“哦……原来你就是宁小北呀。”
女人有些惊讶,又有些狼狈。
“我们阳阳经常在家里说起你……真是个好孩子。”
女人说着,爱怜地摸了摸宁小北的脑袋,“我们阳阳可喜欢你了,说他和你是好朋友呢。”
啥?
宁小北万万没想到会从丁哲阳的母亲嘴里听到这句话。
他和丁哲阳是哪门子的“好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赵景闻:电视上外国人说的什么,给我翻译翻译
范侠:听不懂
赵景闻:那么多年书都白念了!
第45章 盯梢事件 一更
自己被丁哲阳当做“好朋友”这件事, 宁小北回家跟谁也没提。
说真的不管是“梦境世界”还是“现实世界”他跟此人的交际都算不上深厚,要不是知道此人曾经骗了他老爸三百万,自己可能压根都不会多加半点关注。
所以这个丁哲阳到底是怎么跟他父母提到自己的, 他妈妈居然热情还邀请他下次去家里玩。
宁小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和范侠继续回服装市场帮忙,从那些女老板的口中得知, 丁哲阳的母亲叫陈丽丽,父亲叫丁凯,原来家里住在普陀区曹杨新村那边。
丁哲阳刚上小学后不久,夫妻两人就一起远赴东瀛, 故意黑在那边不回来。丁哲阳从小不是住在奶奶家, 就是住在外婆家,几年都没有见过父母亲的面。
直到前年他们夫妻两个才从日本被遣返回来,一家三口才重新团聚。靠着从日本带回来的钱, 夫妻两人直接在黄浦区中心地段, 全款买了一套面积颇大的老公寓房,从“下只角”一下飞跃到了“上只角”。
回国后,他的父母又考了导游证, 挂靠在大的旅行社下面, 专门做日本入境团的生意,仍然日夜“扒分”不停。
“钞票么肯定是不缺的, 但是和小孩子的感情就没了。而且做导游也是有黑夜没白天的, 一个月到头来也见不上几次。”
“上海滩时尚教母”说着,眨了眨她至少贴了三层假睫毛的眼皮。
“阿姐这么说就不对了。个人活法不一样, 想要在上海滩活下去,还要活得漂亮,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抽筋扒皮的。”
另一边卖首饰的老板娘接话道, “好歹人家两套房子握在手里, 将来别说儿子,孙子的房子都有了。总比下岗之后没活路,只好去小区当门卫强点吧。儿子现在心里怨愤,将来长大了,等到了要讨老婆的时候,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宁小北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丁哲阳的家世背景,居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
“小北,这三张电影票,阿姨送给侬的,谢谢侬暑假里给阿姨做小翻译。等寒假到了,还要来帮忙哦。阿姨请侬吃那个南京路上最贵的冰激凌,叫啥……什么打死的。”
“哈根达斯。”
“对对,哈根达斯。”
“教母”用涂了绿色指甲油的手掩嘴笑道。
他接过“教母”递上的电影票,笑着道谢。
宁小北拿着三张簇新的电影票走回赵景闻的摊位,对着范侠挥了挥手,“明天去看电影。”
“Yes!movie!”
经过两个月的实践,范侠的脸皮果然丢着丢着就习惯,对着外国女人也不犯怵了。从一开始只能疙疙瘩瘩地对话,到现在开始也能和洋人闲扯淡,口语水平那真是一日千里,等开学准能把回温州老家去过暑假的林子颖吓一跳。
“《泰坦尼克号》?我早就想看了!”
接过电影票,见到票子上印着的电影名称,范侠兴奋地抬起头。
1998年绝对是在中国电影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年。
由美国著名导演卡梅隆指导的灾难爱情电影《泰坦尼克号》被引入国内,三小时的原版剧情一刀未剪,绝对“原汁原味”,放在日后根本难以想象。
其累积的票房总额多年来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一直到十多年后同样由卡梅隆执导的《阿凡达》上演,才打破了他自己创造的票房记录。
最初范侠也想去看来的,他还想请宁小北一起去。谁知“大光明电影院”门口的黄牛们居然把票价炒到了两三百块一张——那可是1998年的三百块,直接就是一个普通职工半个月的工资啊。
范建平时给范侠的零花钱,一个月也就三百块了。等于看了电影这个月日子都不要过了,范侠只好作罢。
这部片子前几个月上海就开始上映了,但是观影热潮迟迟未退,到现在还在首轮电影院里播放着,很多影迷“二刷”,“三刷”,乐此不疲。
报纸上前几天还登了个新闻,说某地女影迷从电影上映至今,日日前去观影,每天都哭得泪如雨下,乃至只要路过唱片店,听到里面传出《我心永恒》的歌声都会心痛如绞。
报道后半段是专家建议大家放平心态,合理观影,适度追星,切莫沉溺于剧情等等之类的屁话,可以略过。
对于这部电影,宁小北也是记忆犹新,现实世界里,他可是等到差不多10月份左右才有机会走进电影院里观看的。现在算是托了赵叔叔的福了。
“不过有三张票呢,你一张,我一张,还有一张怎么办?带你爸爸还是带我舅舅啊?”
范侠为难地挠了挠头。
宁小北心说他们两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那大方的舅舅早就带着我老爸去看过了,这几天宁建国同志每晚都在客厅里拼那个泰坦尼克号的邮轮模型呢。
最终他们决定带上常乐蕴。
常乐蕴和她妈妈刚从海南旅游回来不久,整个人黑了一圈,被范侠嘲笑从“白天鹅”变成了“黑天鹅”——五月里一中校庆,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一班派出才女常乐蕴上台跳了《天鹅湖》,一曲舞毕艳惊四座,从此藏常乐蕴就有了“白天鹅”的绰号。
如今她走在校园里,常有高年级的男生在远处偷偷打量。宁小北也听说,原来那个长相酷似梁咏琪的短发学姐的“校花”之名如今岌岌可危。男生们一致公认常乐蕴即将成为新一代的“一中一枝花”。
不过范侠貌似不这么认为就是了,他看常乐蕴就跟看男生一样毫无区别,校花级别的美女在他眼里就是穿了裙子的哥们。
让女儿跟着宁小北他们两个出门,王伊红那真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她还赞助了他们两百块钱,嘱咐他们去第一食品商店下面新开不久的必胜客餐厅吃了饭之后再去看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夜里差不多九点多。当然了,即便是90年代,这个时间的“中华第一街”南京路也仍旧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丝毫不亚于三十年后。
虽然已经是暑假的尾巴,不过气温依旧猛然,陡然从充满冷气的电影院里出来,走到潮湿闷热又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宁小北只觉得脖子上的汗“呼啦”一下从衣领后面飙出来了。
“范侠,我去买冰冻汽水……”
宁小北转回头,看着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两个人——范侠高高地扬起脖子,双手握拳,努力不让眼眶里豆大的泪珠流下。不过他鼻子下面的那一串鼻涕串儿早就出卖了他,刚才宁小北坐在他旁边,分明听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乐蕴就更加不谈了,小姑娘来之前是做过一些“功课”的,特意带了两大包纸巾。结果两包纸巾全部用光不说,还问他借了好几张。多愁善感的小女生干脆蹲在人家电影院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哭嚎不已,眼泪就像是关不住的水闸一样。
不过他俩的行为在电影院门口并不显得突兀,宁小北四顾一圈,发现不论男男女女差不多都眼角带泪,毕竟刚才的悲剧过于繁华和盛大,乍然落幕,大家还沉浸在那片哀伤的深海之中。
倒是宁小北,实在是表现的过于冷静了些。
范侠用力地吸着鼻涕,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奇怪为啥他家老大如此“铁石心肠”。
额,因为我在“现实世界”里看了不止一遍啊。电影频道重播过不谈,2012年的时候我还去看过重映的3D版本呢。
宁小北尴尬地笑了笑,把买好的冰汽水交到他俩手中。
“别哭啦,我们去音乐书店吧。”
宁小北对着常乐蕴说道。
“为什么?”
常乐蕴哭得眼睛都肿了,刚好用冷冰冰的汽水罐子敷一敷。
“去买原声大碟啊,正版现在只有音乐书店有买。然后再去隔壁的新华书店买小说和周边……我是说,买和电影一起引入的纪念册和海报啊。”
嘴巴一快,差点把日后才有的追星名词给说出来。
这些话真真是说进了常乐蕴的心坎里,别说小姑娘了,大老粗范侠听了都有些心动,催着宁小北出发。
“买了等开学带回学校,同学们肯定也买了,我不能输。”
宁小北对这种小小的攀比行为还是比较宽容的,毕竟谁不是从中二的年纪过来的呢。
几人一边喝着冰汽水一边往音乐书店方向走,一阵夜风吹来,总算吹散了笼罩在身上的热气。此时,宁小北却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朝四下一阵张望。
“老大,怎么了?找厕所?”
“不是,我感觉有人看着我们……”
“不会吧,马路上那么多人,谁会没事盯着我们看。”
范侠指了指他两人身上穿着的从服装市场买来的廉价体恤衫笑道,“我们又不是林子颖,一天到晚浑身名牌,招人惦记。是你多心了吧。”
一中门口小流氓不少,林子颖不止一次被打劫过。他爸爸投诉到学校,校长增派了两三个保安,让他们在放学时间到处巡逻,这才稍微消停了些。
“可能吧……”
宁小北疑惑地皱着眉头。
“这绝对不是我多心,是真的有人跟着我们。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初二开学后的第二周,宁小北站在学校车棚内,拉着范侠的胳膊说道。
电影院那回他还可以认为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开学之后这几天的上下学路,尤其是放学路上,他不止一次感觉到了有人跟着自己,这绝对不是错觉。
“难道有人暗恋老大你?”
范侠一脸坏笑地捅了捅宁小北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