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侠觉得这个消息比起他舅舅是同性恋来还要让他觉得心痛,他以为他们之间是绝对没有秘密的,他上礼拜连自己屁|股上发青春痘的事情都告诉小北,而老大他居然捂着这消息足足五年!
范侠捂着自己拔凉的胸口,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光屁|股吹号子的石膏小天使,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初一那年……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回家。”
“我怎么不知道?”
宁建国说到底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身体,急忙紧张地问道。
“家里没人,我就去楼下赵叔叔家找你……后来,嗯,我就知道了。”
宁小北说完,快速地低下头,双颊仿佛火烧似得。
“你……见着什么了?”
“里面放着音乐,你们忘记锁门了。”
“你,我……哎!”
宁建国羞得脸都要滴血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是如此地激烈,因为吃醋,盛怒中的赵景闻对他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一回想起来他现在都会全身发抖,腿脚发软,而那一幕居然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见到了?
“要死快了……”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赵景闻,此刻也是单手捂脸无言以对。
“不对啊,那小北侬……”
没过多久,赵景闻终于反应过来——这孩子知道了五年都一声不吭,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由得他爸爸和自己保持来往。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早就同意了?
“小北!小北!”
赵景闻激动得当场就跳起来。他走到宁小北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像过去一样用下巴上的胡渣狂蹭他的脑袋。
“好孩子,叔叔没白疼侬。真是个好孩子。”
又稳重,又贴心,知冷知热的,不像他家的这个傻黑皮,居然一吓就逃到崇明去了?一个高二的学生,都比不上初一孩子的胆量,真是老赵家的耻辱!
“老爸。”
宁小北冲着宁建国抬起手,憋在心底多年的那句话终于被他说出了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爸爸。不管你喜欢谁,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所以老爸,这次一定要和赵叔叔相守一生,不要为了我再牺牲你自己了。
宁小北默默地念道。
捏着儿子的手,宁建国抬起头激动地笑了。
“太好了,建国,以后我们真的就是一家人了。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赵景闻一手牵着宁小北,一手牵着宁建国,从来硬汉的他也忍不住喜极而泣,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安定了下来。
范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无语地看着他们又哭又笑的三个人,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所以“不正常”的难道只有我?
赵景闻坐在宁建国和宁小北的中间,自己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儿子”,自己简直就是人生大赢家。
这一天之内的大起大落,比他十多年来做生意遇到的所有场面加起来都要来的惊险刺|激,好在结果是好的……现在就差解决眼前这个“小混球”了。
“范侠。我今天就在这里把话给你说开了。”
赵景闻抬起下巴,一脸倨傲。
“侬要认我这个舅舅呢,就要认下建国这个‘舅妈’,和这个‘表哥’……哎,侬打我|干嘛?”
被宁建国拍了一下肩膀,赵景闻只当他在害羞。
“反正你要是不接受,我也没办法。侬今天就回去收拾行李,住到侬家范老头子那里去。以后侬姆妈万一回上海,大家最多出来一起吃吃饭,应付应付场面。不过你放心,逢年过节舅舅还是会给侬红包的。”
“舅舅……”
“如果你接受的话。咱们一切照旧。舅舅还是把侬当做自家儿子疼爱的。侬现在也知道了,舅舅以后也不会有自己的小孩的。不过现在舅舅已经有了小北这个儿子了……”
“舅舅你永远是我爸爸……不对,是我舅舅。”
范侠一听要让他搬出工人新村这话就受不了了,他绝对不要和舅舅分开,更不要和小北分开。
“我接受,我理解。我们血浓于水,血脉相连,舅舅你做什么我都理解。逃去崇明岛是我不对,我胆小,我没见识,我挡不住风雨,我没见过大风大浪,我不是合格的上海模子。舅舅你原谅我吧,让我永远做你的外甥。”
为了赖在宁小北身边,范侠的脑子现在比每个月月考做最后两道数学大题转的都要快,就算现在舅舅把白做一年家务的不平等条约放在他面前他也二话不说就签了。
“舅妈!”
他冲着宁建国喊道。
“老大……表哥!”
宁小北嘴角一抽,有点不太想接受这个称呼。
范侠心一下一横。
同性恋就同性恋吧!
怎么了?吃别人家大米了?偷别人家水电了?
危害社会安全还是国家稳定了?
谁也不能把他和宁小北分开,美国总统派军舰来也不能!
饭店老板娘林雅萍站在包厢门口,身后跟着捧着茶壶的领班。听着里头隐隐传出来的动静。闹腾腾的,又是哭又是笑,听得不真切,却有些吓人丝丝。
她想了想,把原本准备敲门的手给放下了。
“他们这种搞艺术的,搞创作的家庭,就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是吧?”
“是的是的,我刚才就想说了,艺术家都这样,奇奇怪怪的。”
领班讨好地笑道。
虽然她也想不通,一个旗袍店的老板究竟算不算得上“艺术家”。
林雅萍刚才在大厅里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混混,后来见长乐路小洋房的赵老板跟他们进了同一个包厢,才知道是赵家的孩子。
她跟赵老板,还有几个VIP客户一起吃过饭,私下里电话也有往来。是知道点赵老板家的情况的。
她听说他一直未婚,带着自己的外甥过日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钻石王老五”。
说起来,她也单身多年,一直想要找个伴儿。
赵老板高大英俊,事业有成,对待女性尤其温柔,有上海“老克勒”做派。
不像有些男人,口袋里稍微有些铜钿,就人五人六起来,以为天下的女人只分“睡过的”和“没来得及睡的”的两种,着实恶心,偏偏为数很多。
不是她林雅萍自负,就赵老板小洋楼里来来回回的女人,多的是抱有这种这种心思,想要和赵老板搭上关系的。但是论起身家和外貌,有哪个比得过她林雅萍。
她刚才一见到他们,就转头去重新化妆,又弄了头发,就是为了找个机会亲近亲近赵老板的家人。尤其是他那个外甥,也不知道是黑的那个还是白的那个,总归想着“擒贼先擒王”,只要孩子喜欢上她,还怕引不来赵老板么?
不过现在么……
刚才那里面鬼叫鬼叫的,一群人比唱绍兴大班还要热闹,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怎么看都有些不太正常。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的盘账还没盘好,我先去忙了。一会儿赵老板结账,记得给他打折,就说是我说的。”
林雅萍拢了拢刚喷完定型水的头发,转头对领班说道。
“喂,小美啊……上次我在长乐路上定的旗袍啊,你直接帮我拿回来就行。我就不自己去了,月底了饭店那么忙,我就不亲自跑了。”
林雅萍一边往楼上办公室走,一边拿起“掌中宝”手机吩咐自己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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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饭店,四人坐上汽车回家。
和来时同样的车厢,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笑容就没有从赵叔叔的嘴角下来过,不是对着坐在身边的宁建国笑,就是在后视镜里冲着宁小北和范侠傻笑。
宁建国的表现虽然没有那么直白,但眼底的那份释然还是藏不住的。
宁小北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早一些承认他早就接受了这份关系的话,这份欢喜是不是会来的更早些?早些让爸爸高兴,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够早一步改变既定的命运了呢?
“老大,想什么呢?”
范侠用肩膀撞了撞宁小北。
“我在想……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想通了。”
宁小北斜着脑袋看着他。
不是他看不起谁,这小子的思想有那么开放?
老大你哪里知道我前天夜里在网吧经历的大起大落……
范侠腹诽道。
“我连我爸妈离婚结婚都管不了,还能管得了我舅舅?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人能照顾我舅舅,不让他在外头乱来,我还要替我外公外婆谢谢你爸呢。”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彻底说服了宁小北。
“谢谢你,范侠。”
宁小北主动搭上他的肩膀,发出由衷的感谢。
如果没有你的认可,便是我如何努力,这份感情都还是留有缺憾的。
“有什么好谢的。”
范侠超前头驾驶座瞄了一眼,贴着宁小北的耳朵说道,“我这回也不白干。舅舅刚才答应我了,我认下‘舅妈’,以后零花钱加一倍呢。”
宁小北忍不住笑出声,这对舅甥还真是一对活宝。
“范侠,让我再抱抱你。”
宁小北有一个预感,过了今天,再回到“现实世界”去,爸爸就应该能够“活”过来了。
此时此刻,说不定是他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的最后一天了。
他满是期待,又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呢?想来想去,以后就看不到那么年轻的范侠了。
范侠有些无措地举起手,反抱住他。
春日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带着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十七岁的范侠,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