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年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他之前在这里养过伤,知道这是郁槐的房间。徐以年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直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把自己一身酒气洗干净后穿好衣服就往门口跑。
他脑子混乱得要命,不仅因为咬痕,也因为醉酒后暴露了太多。郁槐不是傻子,他昨晚那么失态,对方应该察觉到了他掩藏的心意,更要命的是……
郁槐对他……好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心脏怦怦直跳。徐以年情不自禁捂住了脸。
他心神不宁地拉开门,女妖婀娜的身影映入眼帘。南栀显然在门外等候已久。徐以年的目光扫过她脸上的妆容、无可挑剔的衣着再到脚上那双细细的高跟鞋,想到她昨晚应该也没比自己早睡多少,一时叹为观止。
南栀微笑着问:“您要用餐吗?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厨房一直煲着粥,您可以先垫垫,想吃别的让他们现在给您做。”
“不用,我不怎么饿。”徐以年犹豫了一下,“我想回去了。”
“您用过餐我就带您回去。一觉睡到现在,不吃点儿东西对身体不好。”
南栀一直是笑着的,温言细语地劝着他,态度却非常坚定。她早有准备地出现在这里,是谁的要求一目了然。
“好,”他不再推辞,“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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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阳光明媚,南栀将用餐地点定在了顶层的露台上,侧目便是自由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湾。徐以年吃饭中途,南栀悠悠然地在一旁喝下午茶,被问及到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幽灵船上,女妖温柔一笑。
徐以年有了不好的预感。
南栀:“我在三层看话剧。”
徐以年:“哦,什么话剧?”
南栀:“老板和面具少年的爱情故事,听说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徐以年:“咳……咳咳!”
徐以年被呛得直咳嗽,南栀及时地给他递了水,并且补充道:“还挺好看的,自由港的文化产业一直不受重视,大家习惯了打打杀杀,以往的话剧相当于战斗复盘。最近大家都对这件事感兴趣,多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爱情剧也有了。”
徐以年听得一阵窒息,他心说你们这还叫文化不受重视,我就没见过比你们更有文化创造力的地方了,果然他妈的够自由。
徐以年艰难地问:“郁槐他……不管吗?被人随便编排,他都无所谓?”
“关于老板的传言很多,可能是听习惯了,他不怎么在意这些。”南栀见他嘴角微微抽搐,忽然问,“您对话剧有兴趣吗?要是不急着回去,您可以去看一看,我正好有多余的票。”
徐以年疯狂摇头。
吃完饭后,南栀送他离开。几乎是他前脚刚从自由港出来,后脚就接到了群聊消息。
随着毕业考核结束,顺利通过的应届生们无事一生轻。夏子珩回家后百无聊赖,每天被父母念叨,目前最大的生活乐趣就是等待小组聚餐,为此他从吃饭的地点规划到喝酒的地点,连后半夜去哪儿找夜宵都考虑好了。
[我已经阅遍了各大APP,整个南海市的吃喝玩乐尽在掌握。]夏子珩在群里叭叭叭,[我闭着眼都能给你们写一本南海攻略。]
徐以年敷衍地应:[不错,准备什么时候改行做自媒体?]
[……]
最终的聚餐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烤鱼店。金黄色的烤鱼外酥里嫩,红色鲜椒香气扑鼻,堆积在烤盘内的豆腐和拉面都浸在调味料里。美食和四周熙攘的人声洋溢着人间烟火气。
枫桥学院位于南海市郊的群山之中,学院实行半封闭管理。叶悄自从入学后鲜少下山,注意到他看了好几次上菜的机器人,徐以年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有没有一种山中不知岁月长的感觉?”
叶悄点头:“变化很大。”
徐以年被他逗笑了:“你上个学怎么跟修仙一样,越来越脱俗了。”
见人到齐,夏子珩迫不及待举起酒杯:“来,庆祝一下我们组全员通过毕业考核,也庆祝我死而复生。说实话,血祭那事儿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我现在不敢随口许愿了。”
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让气氛瞬间热络起来,徐以年夹了一筷子鱼肉:“等进了除妖局,你可以跟前辈们炫耀自己曾参与处理过突发重大公共安全事件。毕竟受害人也算参与了。”
“……”夏子珩无法反驳,只能道,“小徐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宸燃貌似公允地评价:“你当时突然晕过去,其实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徐以年补充:“血祭报时钟。”
夏子珩正要放下筷子和他们理论,转头发现一向少言寡语的叶悄也偷偷翘起嘴角,就是没人给他帮腔。夏子珩忍不住跟着笑了:“你们三个什么意思啊?排挤我是吧?”
宸燃安抚性地和他碰了碰杯,聪明地换了个话题:“说到这个,听说你们第一批被标记的能复活,是因为花衡景付出了几十年的寿命。”
徐以年收起了玩闹的神色:“五十年。幸好他是妖怪,换作普通人类,这样的赎罪方式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唉,他也不容易。”想起花衡景的故事,夏子珩有些唏嘘。他看向一起经历过毕业考核的同伴,“你们毕业后都想进除妖局?”
宸燃奇怪地反问:“你不想进?”
“其实我比较想当混子。”夏子珩如实道,“我哥在除妖局干了快十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况且除妖师虽然工资高,这钱可是拿命换的。你们都知道吧?其他部门还好些,执行部每年进去的新人通常只会留下一半,剩下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辞职了,而大多数新人都来自学院……”
夏子珩口中的执行部是除妖局最核心的部门,执行部负责清理违反条例的妖怪,整个部门完全由除妖师组成。其余包括医疗、财务、后勤在内的几个部门都为执行部的辅助部门,这些部门中既有从外界聘请的普通人,也有除妖师,当执行部人手紧缺,会临时从辅助部门抽调除妖师使用。
除妖局中流传着一种玩笑似的说法,前三十年在执行部赚大钱,过了五十岁,最好能调到其他部门养老,碍于年龄增长各项身体能力下降死在任务中的除妖师向来不在少数。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桌上的氛围略显沉默。夏子珩见状抛出个新问题:“你们在毕业生意向表上填的什么部门?”
叶悄:“执行部。”
夏子珩:“不愧是你,叶爸爸,高手都是哪里危险去哪里。”
夏子珩还要吹几句危险与机遇并存,叶悄打断他:“执行部钱多。”
夏子珩:“……”
宸燃:“我的话——”
徐以年:“适合去后勤养老。”
宸燃:“?”
宸燃:“那行,你隔壁财务待着吧。”
徐以年不干了:“我想了想,执行部同时损失两名大将有些可惜。我们还是一起去陪叶悄吧。”
夏子珩啊了声:“看来只有我没毕业就想退休,跟你们三位坐在一起压力很大啊。”
徐以年正想笑他十年如一日坚持理想,倏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砰——!
爆炸的响声不轻也不重,在满座的餐厅里很快被食客们的欢声笑语掩盖。
徐以年侧过头,手里握着的玻璃酒杯一下没拿稳落在桌上,酒水撒了一桌。
他的位置挨着装饰用的屏风,叶悄和他坐在同一边,人靠近走廊,此刻他的右眼血肉横飞,宛如被什么东西直接炸穿了。
叶悄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流着血泪昏迷了过去,他的血滴落在沙发上,很快晕开一片猩红。
路过的女服务员撞见这鲜血淋漓的一幕,手里拖着的菜盘全部摔落在地,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徐以年被她这一叫唤醒了神志,宸燃快速扫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
“去查监控,”他对徐以年低声嘱咐,而后推了把还在发怔的夏子珩,“我们送他去医院,快!”
第33章 雪
这间餐厅一共有六个监控,其中一个监控探头刚好位于他们的侧前方,徐以年说明来意,将几人进店后的监控调了出来。
叶悄遇袭那几分钟非常混乱。女服务员的惊叫引来了更多人瞩目,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附近好几桌顾客惊慌失措起身离开。注意到有个胆大的居然偷偷拿出手机拍摄,夏子珩脸一黑,一把夺走对方的手机:“谁让你拍的?拍什么拍!”
那人愣了一下,反应也快:“我自拍呢!你无缘无故抢我手机干什么!小心我报警啊!”
夏子珩二话不说就要把他的手机扔进烤盘,宸燃冷着脸拨打了医疗总部的急救电话,同时一手拽住夏子珩:“别扔,手机还给他。”
“我要把这段视频删了!这孙子……”夏子珩骂骂咧咧。
“留着。”宸燃看着对方得意的神色,冷冷道,“这可是证据,他协同妖族袭击除妖师,拍摄这段视频是为了向同伙汇报情况。让除妖局来处理。”
本以为自己占据上风的男人脸色骤变。
……
……
叶悄出事前后的监控被徐以年反复查看了好几遍,连男人变脸的时间都记住了,却始终没能发现异样。每一个经过的服务员、顾客……他们看起来都像是最正常的员工和食客。徐以年压下内心的焦躁,又开始从头查看监控。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小徐哥!”刚一接听,夏子珩激动道,“医学奇迹,叶悄醒了!”
“!”徐以年惊喜地攥紧了手机,“这么快?”
“是啊!我们一到这,医疗师一看见他立即送急救室,结果听说进去没多久就醒了。”
徐以年连忙问:“他那只眼睛怎么样?以后还能看见吗?”
“不知道,这会儿正给他做检查,好几个医疗师都说不可思议……人醒过来就好,太好了。你那边查到什么没?”
“连个妖怪的影子都没看见。”说到这个,徐以年有些怀疑人生,“我再仔细找找。”
他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始终一无所获,只能先去找其他人汇合。最近的医疗点有半小时车程,徐以年赶到时叶悄已经包扎好了伤口。雪白的绷带从鼻梁缠到耳后,将叶悄受伤的眼睛全部裹住。除了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外,他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徐以年放下心来,随手拉过椅子坐在病床旁边:“你这个恢复能力很强势啊。”
“我也惊了。”夏子珩想起叶悄血流不止的眼睛,仍然心有余悸,“我还以为叶哥今晚醒不过来了。就那伤势,换个人肯定还在急诊室躺着。”
“医疗师怎么说?真的没事了吗?”
“已经做了紧急处理,神经都接上了。”宸燃开口道,“但伤口大概要一两周才能复原。”
徐以年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叶悄受伤的右眼处,绷带之下隐隐透出血色。叶悄本来就是偏冷的长相,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越发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徐以年戳了戳他的胳膊:“疼不疼?他们给你开止疼药了吗。”
叶悄低头看他,反过来安慰道:“麻药还没过,不疼。”
宸燃始终惦记着找出罪魁祸首,问徐以年:“看监控看出什么没?”
得到一无所获的答复,宸燃皱眉:“爆炸那一瞬间我也没感觉到任何妖力。有可能是提前设置的定时攻击。”
“什么意思?”徐以年茫然。
“忘记许愿机了?攻击叶悄的妖怪或许早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时间一到,留下来的标记就会贯穿叶悄一只眼睛……我们没什么线索,在这里分析也没用。最好联系除妖局,让他们来解决。”
“不用。”叶悄轻声说。
宸燃朝他看去,夏子珩以为他是嫌麻烦:“还是联系一下吧,万一那家伙故技重施——”
“我说不要联系除妖局。”叶悄的声音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