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刚好被浩哥的身体挡着,荆璨朝贺平意那侧歪了歪身子,半张脸凑了到了贺平意的身后,才看见浩哥的电脑屏幕。
“写代码?”
贺平意挑挑眉:“对,他是个程序员,靠这个挣钱。音像店就是他想开才开着的。”
“哦……”荆璨点点头。
他们很快到了那一面古董CD墙,贺平意指了一下:“这都是老唱片、老磁带什么的,电影也有,现在已经成了收藏品,浩哥这东西还挺多的。”
一张张CD像砖瓦,触目所及,满是时间岁月的痕迹。
“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去给你准备礼物。”
贺平意说完便拍拍荆璨的后背,转头走了,荆璨不由自主地朝前跟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贺平意忽然插着裤兜回身,朝荆璨说:“不许偷看啊。”
荆璨又往后退了一步,乖乖停在原地:“哦。”
贺平意心情好,哼着小调到了浩哥面前,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哥,我的碟呢?”
一旁正在打包装的小姑娘还没走,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顿,看向贺平意的目光十分复杂。
浩哥头都没抬,一只手拉开抽屉,摸了张盘出来。贺平意拿在手里看了看,几乎是全新。他跟浩哥道了声谢,把光盘背到身后,正要回去找荆璨,转身时瞥见一旁一卷卷包装纸,又停了下来。
“浩哥。”贺平意又叫了一声,“你给我包一下呗。”
原本在写代码的人猛地抬起头:“包一下?你要送人?”
“嗯。”贺平意撑着桌子点头,随后朝荆璨站着的方抬了抬下巴,“送人。”
浩哥扭头瞅了一眼,一脸失望:“嗨,我以为你这是要送给哪个小女朋友呢,搞了半天送给兄弟。送男生你还包什么包,老爷们儿不兴这些花里胡哨的。”
“啧,你这肤浅了不是,”贺平意撇了撇嘴,伸手开始挑包装纸,“送男生怎么就不能包了,我们讲究着呢,不光要包,还得挑最好看的。”
说罢,贺平意抽了两卷顺眼的纸拿出来,摆在桌上。又端详了几秒,他抬头问浩哥:“哪个好看?”
一卷是银色亮面,上面还有雪花的花纹。另一卷底色是黄色,上面有荆璨喜欢的向日葵。
“银色吧。”浩哥说。
贺平意难得纠结,直到浩哥受不了他这么磨叽,催他别老在这挡道,他才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选好了包装纸,就剩包装了。贺平意跟浩哥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浩哥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两下:“我这只赠送包装纸,不赠送包装服务。”
贺平意长这么大连书皮都没包过,有点犯愁。但他看着浩哥也不像是会弄的样子,只好认命地拿起来裁纸刀。
“这才对嘛,送人肯定要自己包装才有诚意。”浩哥代码也不码了,闲在地杵在那看贺平意进行十分笨拙的手工作业,时不时还要插嘴指导两句,或是笑话贺平意包得丑。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还费了浩哥小半卷纸,但最后包装出来该平整的地方平整,该有的棱角也都有,贺平意觉得效果不错,还要从旁边的小篮框里两朵小干花。
手指扒拉了半天,贺平意有点不满意:“就没朵绿色的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浩哥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绿色的花呢。”
贺平意一下子笑了:“也是。”
说罢,便选了两朵蓝色的小干花贴上了,贴完还要跟浩哥夸夸自己的弄得好看。
贺平意这一趟去得有点久,荆璨把墙上的光碟磁带挨个溜了一个遍,贺平意都还没回来。
目光梭巡,最后在右下角停住。荆璨盯着那张光碟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动手去拿这张光盘。
光盘忽然被一只手拿起来,荆璨身子有些僵,不大敢呼吸地看着贺平意。
“你喜欢的电影?”
这电影贺平意还真没看过,只不过瞧见荆璨一直盯着看,便拿起来研究研究。
荆璨愣了愣,手指抠着裤缝,没说话。贺平意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抬头看着他。对上贺平意的视线,荆璨紧张地握了握手,但脸上还是强装着镇定,说:“还行,有点喜欢,就是觉得这电影挺特别的。”
“那我可得买来看看。”
“哎!”荆璨一把抓住贺平意,把他拦住,“不行。”
这反应,贺平意是没预料到的。
“为什么?”
荆璨支吾了一声,索性直接把贺平意手上的盘拿过来,放回架子上:“哎呀,这是讲一个数学天才的,里面都是公式之类的东西,你看了肯定都要睡着了。”
想到和数学题纠缠不清的这些日子,贺平意瞬间对这电影不是那么感兴趣了。
“哎,那算了,不会看个电影还得做数学题吧。”
荆璨瞧见贺平意这明显怂了的表情,笑了:“对,需要,不然你都看不懂。”
贺平意摆摆手:“算了算了,先不看了。”
贺平意的视线终于从那张光碟上移开,荆璨暗暗松了口气。
“走,去拆礼物。”贺平意很期待荆璨看到这张影碟时的反应,所以也没太纠结荆璨原本拿着的那张光碟。他拉着荆璨往二楼走,上楼后径直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荆璨什么都看不见,忍不住问贺平意:“这是哪?”
“放映厅。”
他说着话打开了灯,荆璨便看清了里面的布置。房间里的东西很少,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屏幕,对面是一个沙发,地上铺着灰色地毯,摆了一张小茶几。
“脱鞋吧,这是浩哥自己的放映厅,浩哥可宝贝了,不让别人进,就我偶尔会来看电影。”
荆璨点点头,脱了鞋,跟着贺平意盘腿坐到了地毯上。贺平意把手里攥着的光盘递给他:“新年礼物。”
银色的包装纸闪着光,像是映着一整个冬天的风雪。
明明包装纸的温度是很低的,荆璨却觉得指尖都在发烫。
“你包的吗?”
刚才那个女孩儿选包装纸的时候,荆璨就看到了这个花色。
“嗯,我可是第一次给人包礼物,”贺平意说着说着,还有点得意,“是不是还不错?”
荆璨笑着点头:“特别好。”
贺平意催着荆璨拆礼物,尽管荆璨其实非常舍不得拆,但还是把光碟放到茶几上,在不弄坏包装纸的前提下,把胶带揭开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撩开冬日的风雪,露出的并不是光碟,而是另一层包装纸。淡黄色的铅笔线条底纹,上面是一朵朵绽放的向日葵。
“感觉这两张纸都挺好看,挑不出来,就都给你包了。不过这样也正好,” 身旁的人笑了一声,用手指将虚掩着的银色包装纸掀开,“冬天过去,就是夏天。”
冬天过去是夏天,阳光普照,万物灿烂。
荆璨半天没能抬起头来。等心里那股感动劲过了,他才终于抬头,跟贺平意说:“谢谢。”
贺平意一愣,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把荆璨弄的左摇右摆的。
拆这两层包装纸拆了半天,等这新年礼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看到里面的东西,荆璨的眼睛里一下子便闪了光:“《头文字D》!”
“喜欢吗?”贺平意用搭在茶几上的那只胳膊撑住脑袋,盯着他问。
“喜欢!” 荆璨一坐直了身子,翻来覆去端详这张影碟。说完,还嫌表达得不够似的,继续补充:“超级喜欢。贺平意,你真好。”
面前的人一直拿着光碟傻笑,贺平意没忍住,用手指捏了捏荆璨已经笑鼓了的脸蛋。
从前贺平意一直觉得送人礼物、看着人拆礼物是挺尴尬的一件事,可今天送荆璨了,他才发现这事儿一点都不尴尬。他满心都是期待,期待荆璨看到两层包装时的样子,期待荆璨看到光碟时的样子,他甚至有种想跟荆璨诉说自己准备这礼物的心路历程的冲动,但他忍住了,这样太不成熟。
“我们可以在这看么?”荆璨指了指前方的屏幕,跟贺平意说,“我想跟你一块儿再看一遍。”
于是,大年初六那天,两人窝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重新看了他们都看过的《头文字D》。电影结束时外面炮竹声连天,新年的声音充斥了缓慢淌过的时间。空气中有淡淡的火药味,还有甜甜腻腻的糕点味道。贺平意看着窗外怔了怔,不知道在想什么。滚动的字幕快到尽头时,荆璨忽然把脑袋靠到贺平意的肩上,在音乐声中说了一句:“我也想当藤原拓海。”
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轻声和贺平意说着心里话。
毛茸茸的头发扫着贺平意的脖子,惹起一阵酥痒的感觉。
这电影给荆璨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两个人离开音像店时,荆璨坐到小电驴的后座,还搂着贺平意的腰,探头跟他说:“一辆AE86上山了。”
贺平意咧嘴笑道:“等天不冷了你在后面端杯水,看我开这一道儿,水会不会洒。”
“那肯定会。”可不是荆璨瞧不起贺平意,就他这老急刹车的,不洒才怪。
“那不一定,”贺平意拧了把钥匙,把车开了,笑说,“至少我不会洒你一裤裆刨冰。”
车子窜出去大半条街,后面的人都一直安静,等到了路口,贺平意在斑马线前停下,荆璨才歪着脑袋看他,问:“你这么记仇呢?”
“可不,”贺平意说,“你的仇我可得记着。”
第三十六章
荆璨在贺平意家住了两天,都没见贺平意写作业,以为他早就把假期作业搞定了。这天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班级群里有人提了作业的事,便顺口问了一句贺平意作业是不是都写完了。结果贺平意这位老人家叼着根冬天的冰棍,含含糊糊地说:“没怎么写。”
荆璨立马转变成家庭教师的角色。他扔了手机,从床上弹起来:“没怎么写?后天就要开学了啊。”
贺平意“嗯嗯”应了两声:“马上开始写。”
荆璨坐在那不说话,贺平意抬头瞥了一眼,瞧见荆璨老师眉头紧锁的样子,赶紧把手机扔了。
“好好好,”贺平意朝书桌前走,“现在就写。诶,你都写完了?”
“当然写完了。”荆璨看了他一眼,“我放假从来都是先把作业做完的。”
真新鲜。贺平意还从没遇见过这种神仙同学。
“啧,可惜了,”贺平意遗憾地说,“你要是读理,正好我可以抄你的作业。”
“哎!”
“开玩笑的。”
荆璨瞪了他一眼:“好好学习。”
瞧瞧,瞧瞧这凶巴巴的样子,贺平意心想这可不是你拿着新年礼物跟我说“你真好”时候的样子了。
这时坐在书桌前的贺平意就在思考,到底是作业是他学习生涯的一个劫,还是荆璨是他学习生涯的一个劫。想半天也没想明白,等到好几年后,他终于不用面对作业这种东西了,他才忽然想明白了。
作业是他学习生涯的劫,荆璨是他一辈子的劫。
前者他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后者他注定躲不过,也从来不想躲。
“好好好,好好学习,不过,今晚有个大公司要在康桥大道放烟花,听说是大手笔,足足会放20分钟,要不要看?”
“烟花?”荆璨立即说,“看!”
计谋得逞,贺平意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给自己拍几次小手,就听见荆璨转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