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到——
背光昏暗处,裴芝琪藏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那种锋刃泛寒的剁骨刀。
白岐玉浑身寒毛都起来了,趁三人都没注意到他,赶紧返回屋子报了警,防止发生无法挽回的事儿。
警察赶来后,奥尔波特神父竟然开始装语言不通。在那大着舌头说英文,动不动就扯“联系大使馆”的,根本没法沟通。
再加上乱扔垃圾也不算犯罪,只能进行批评教育,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白岐玉这一单元的邻居们,许是霍传山,也不免警惕暗生。
去黔北考察前,霍传山还是不放心,把自家的钥匙给了白岐玉,让他去他家住。
他还把教职工卡留给了白岐玉:“你爱看书,这几天就去图书馆打发时间吧。”
齐鲁大学图书馆远近闻名,据说藏书量位于省前三,不止孤本、老书,还有颇多古文献珍藏于冷库。可惜平日只对学生与职工开放。
白岐玉这种爱书之人慕名已久,终于可以进去一饱眼福。
霍传山这一小小的赠礼,十分和他心意。
霍传山离开的这几日,白岐玉便一直浸润在书山书海中,并找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安妮·莱斯《□□窃贼》原文版,尼采《不合时宜的考察》早已绝版的译本……甚至谢尔多雷克博士关于形态形成场的原件论文影印。
徜徉在文字里,白岐玉甚至可以忘记吃喝。
“桦林湾餐厅三楼的教职工食堂很不错,”霍传山不放心他,在视频通话中叮嘱,“你不用为我节约饭卡,三餐要吃好。”
白岐玉拉长声音:“明白了教授——”
“别想糊弄过去,”霍传山无奈的笑,“等我回来,我会调取食堂刷卡记录。”
白岐玉只得乖乖的听从指示,搭校内摆渡车,去了桦林湾餐厅。
二人约定每天18点或者22点通话,这是一天中难得交流的当儿,白岐玉和霍传山谁都没提挂断的事情。
霍传山那边儿,不知道又去了哪个荒山野岭,漆黑一片,林间枝杈中偶尔掠过漏网的星点。
隐约能听到沉重行进的步伐、衣物划过灌丛与树叶,嗡嗡呀呀的虫豸鸣叫声,似乎在野外行走。
“你们不在村子里?”
“嗯,”手电筒的光摇晃着,“去‘喜婆沟’。”
“啊?这都18点了,不能挑白天去吗?”
“我们要找的那条山涧日落后才退潮。”霍传山解释道,“对接时出了点问题,车长没准备潜水装备,只能赶这段时间进去。”
“行吧……”白岐玉不放心道,“虽说南方暖和,可大晚上下水的,肯定又冷又黑。取暖用品和防身的都带好了吧?”
“放心。”
“嗯……稍等,排队到我了。”
白岐玉把手机换到左手,点了三菜一汤。
霍传山的安利没错,桦林湾三楼的教职工餐确实不错。
肥美多汁的泡菜肥牛卷,金枪鱼沙拉,葱爆羊肉,还有一碗杨枝甘露。主食则是热腾腾的芝士意面。
他端着盘子,在临窗的单人圆桌上坐下,抬起手机给霍传山看菜色:“喏,我听你的安利,来吃桦林湾了。”
“好,”霍传山很温柔的说,“不够的话再点一份。南窗口的炒排骨也不错的,我记得你爱吃。”
“……说的我饭量很吓人似的。下次吧。”
霍传山倒没有揶揄的意思,最近,白岐玉的饭量水涨船高,一顿饭能吃两倍甚至三倍的霍传山的分量。
他的胃口好到什么程度呢,一向喜爱甜辣口的他,现在连咸鲜口也能接受了。甚至从来不碰的炸虫蛹、知了猴等,也萌生了“尝尝味道”的欲/望。
按理说,人的胃口会根据饱腹程度递减,可白岐玉不,无论是半饱还是已饱,他的食欲就像无底洞一般,想把所有看得见的食物塞进嘴里。
大口咀嚼、吞咽,塞满饥肠辘辘的肠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食物滑过喉咙时产生无比的满足感。
这俨然是不正常的,白岐玉一度质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暴食症。
霍传山安抚他,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二人了氟西汀和喹硫平的说明书,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是副作用。
最下面一行小字说,“发胖”“食欲增大”是正常现象,如果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再联系医生。
白岐玉也就释然了。
霍传山还很发愁呢,说食欲好了,怎么没解决你的挑食问题呢,给你吃蔬菜还是像上刑一样,感觉你应该很爱吃蔬菜的啊。
白岐玉翻个白眼:“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爱吃蔬菜……”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霍传山。
后者沉思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直觉?”
“那你的直觉太不准了,”白岐玉笑了,“我从小就超级讨厌吃蔬菜。我受不了草腥味儿,一吃就想吐。”
二人就“草腥味”到底是什么味儿展开了一番辩论,最终以霍传山全败为结尾。
毕竟霍传山自己也不爱吃蔬菜。两个肉食动物谁也别说谁。
霍传山的徒弟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好像是发现了珍奇物种。
霍传山无奈的笑笑:“小孩子第一次现场调研,活泼的很。”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莞尔:“我承认我后悔没跟着去了。我研究生那会儿可没这么有意思的活动。”
“下次也不晚。”
“还有下次?你们研究历史的,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原来是户外系的文科生啊?”
“是啊,”霍传山笑着说,“我身上的肌肉真的不是花架子。”
“我信了……”
听着视频那段热热闹闹的交谈声,丛林里风掠过树枝、静谧又平和的原始韵律,白岐玉的心柔软的像一片羽毛。
他突然说:“怎么办,霍教授……你才走了五天,我怎么就有点想你了呢?”
许是没料到白岐玉会这样说,一向出口成章、能言善道的霍教授,竟迟迟都没能出声。
视频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霍传山的俊朗深邃的侧脸突然闪成了后置摄像头,是一片黑漆漆的草地。
白岐玉笑了:“怎么把脸藏起来啦?”
“你这样……”霍传山迟疑地说,“我会忍不住现在就回去的。”
白岐玉无声的笑了一会儿,微红的耳垂一闪而过,也把前置摄像头关了。
“好啦,不逗你了,你认真‘调研’吧。”
“嗯。”
“被你说的有点心动,我今晚就尝尝南窗口的炒排骨……”
“好。”
二人谁都没说再见,也没人主动挂断。
白岐玉走到南窗口,刷卡等餐。
白皙的脸止不住的发烫,心思游离天外。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那句话了,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他轻咳一声,又轻轻的说:“教授先生可别想歪啊。我说的想你,是想和你讨论书籍……”
“嗯。”
“齐鲁大学的校图书馆真是宝藏,我找到了许多好书,却找不到陪我聊的人……这种感觉你懂吧?”
“懂。”
餐点到了,看着令人食欲大动的炒排骨,白岐玉第一次没有产生狼吞虎咽的欲/望。
小圆桌上的吊灯是一颗镂空的五角星,光影是罗曼蒂克的一片碎影。
他端着盘子,很慢很慢的朝那片梦幻走去,慢到霍传山可以听清他的每一个脚步。
许久,餐盘放在小圆桌上,碎影被揉碎入美好,白岐玉轻轻的说:“那,我挂咯?”
“嗯。”
“……一定注意安全。”
“你也是。”
当晚回去时,坐在夜班公交上,白岐玉仍抑制不住的回想晚餐时的插曲。
怎么就这么说了呢……
他双手捂着发烫的脸,视线很凌乱的垂在车窗底部,看着人行道的方砖一片一片的掠过。
神游天外的下了车,走进黑幢幢的崇明小区,白岐玉才清醒了一些。
他突然看到,单元门旁,通往一楼储藏室的岔道口处,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高一胖,嘴里谩骂着,动静还挺大。
走进了一看,是奥尔波特神父和劳傧。
劳傧嘶吼着“丢了”之类,好像是怀疑神父偷他东西。
神父骂不过他,一串地道的伦敦腔国骂,什么“操您mother”,什么“Fuxk您妈”的。还说什么“丢了就是你不配有,大~傻逼”,在那中英混杂的吵,听着很是啼笑皆非。
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白岐玉懒得劝架,一口气上到二楼,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聊天声。
是二楼的两个打工仔,开着音响打游戏。大嗓门儿透过墙传来:
“……傲气什么,还乔迁礼……装你妈的逼呢,送蛋糕有个屁用。”
“就是,还不如直接给钱呢。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东子,你说那俩人是不是基佬?他俩竟然拉着手走路!”
“操,你别恶心我!”
“你不觉得那个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骚?哎,要让你去搞,你硬得起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