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氏祖上到底阔绰过,跟随人王南征北战,获得诸多赏赐,其中就有三只编钟,在国君继位和成婚时都会奏响。
正因这份底蕴,漠国才能坐拥财富存续至今。否则地话,夹在两大诸侯国之间,又被不少中等国家虎视眈眈,单靠国君嘤嘤嘤生存,岂非是笑话。
音乐声中,众人陆续落座。
郅玄和赵颢同在上首,鉴于两人身份,郅玄居右,赵颢在左。
两人下首第一位分别是粟虎和先豹,其下是本国卿大夫,再之后才是各国恭贺的使臣。
殿内位置不够,部分人必然要坐到殿外。好在有帷幕挡风,每隔数步就有火盆,桌旁还有火把和青铜灯照亮,和殿内并无太大区别。
乐声告一段落,美味佳肴逐一送上,并有盛在瓮中的美酒。酒以果实酿造,拍开瓮口,飘出的酒气醺人欲醉,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香甜。
中都城来的大夫感到熟悉,待酒水舀入杯中,看着鲜亮的颜色,终于想起,这不就是王子淮手下出售的美酒,引得中都城氏族争相抢购。
原来此酒出自西原国?
不提中都城来人如何想,食物送上,郅玄和赵颢一同举杯,邀众人共饮。
三杯过后,乐声再起,缥缈如同仙音。
身着彩裙的舞婢伴着乐声行入殿内,腰肢款摆,双臂高举,舞动间如弱柳扶风,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与宴众人却无暇欣赏歌舞,绝大多数都被食物吸引,筷子拿起来就停不住。众人一边吃,一边满心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味,一道鱼羹鲜美如斯,彻底打破他们的认知。
宴上食材由府令把关,庖厨也以郅玄带来的人为主。
菜肴规格严格遵照礼制,用料和做法却多有不同。
炙肉炖肉多加几种调料,味道更上一个台阶。尤其是炖肉,在锅内炖得酥烂,轻轻一拽就能脱骨,吃到嘴里,肉汁瞬间爆开,即使是大氏族也没尝过如此美味。
鱼羹更让众人大开眼界。
一米多长的大鱼,鱼刺全部剔除,鱼肉捶打成糜,制成原始版的鱼丸,加入汤中煮,味道鲜美得超出想象。
豆腐更被做出花来。
在压制出相对有韧性的豆腐后,厨开动脑筋,花样做法频出,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油炸,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宴会上有数道炸菜,豆腐、鱼、鹿肉、鸡肉甚至是煮熟的鸡蛋,只要能炸的全都作为材料,取味道最好的几样送上桌,备几碟蘸酱,既新奇又美味,吃得众人大呼过瘾。
宴上的主食也是独树一帜。
自从有了石磨,给谷物脱壳变得简单。蒸饭之外,席上出现蒸制的饼、馒头,还有大馅的包子。
馒头包子本不该这时出现,怎奈郅玄手下的厨如打通任督二脉,一夜之间学会如来神掌,总是能举一反三。
不仅如此,厨们还经常凑到一起商量,彼此交流经验,各种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豆腐有了,发酵的方法有了,各种豆腐制成的菜肴送上餐桌,各种面制主食应运而生。
郅玄还吃到过厨用肉汤煮的面片,努努力,估计拉面都不是问题。
郅玄习以为常的食物,对众人来说却十足新奇,三牲五鼎犹有不及。以至于宴上歌舞换了三拨,婢女换成雄壮的汉子,众人毫无觉察,全都一心一意专注美食,吃得头也不抬。
今日之后,随着使臣的队伍陆续归国,宴上美食和美酒的名声也将传扬出去,不出意外地话,有眼光的商队必将接踵而至。
人气不断聚集,还愁经济不能发展?
经济发展,城内变得繁荣,必然会吸引来更多人口。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只要口子打开,一切都会朝预定的方向快速发展。
整场宴会宾主尽欢。
直至后半夜,众人才散席离开。
果酒度数不高,后劲却有些大,不少人不胜酒力,离席时脚步踉跄,被同伴扶住才勉强站稳,没有当众出丑。
众人离开后,郅玄和赵颢也去往后殿。
遵照礼制,城内还将欢庆数日。欢庆之后,两人还要各自召见使臣。等到他们离开,庆典才算是圆满完成。
进到后殿,郅玄挥退婢女和侍人,解下玉冠,顿觉头皮一松,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就在他要动手解腰带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落在腰带上的手一顿,郅玄顿时表情微妙。
忙了这些天,他都差点忘了,这不是典礼,是他的婚礼!
转过身,就见赵颢站在三步外,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似乎想笑又在强忍着。
郅玄故意打量对方两眼,挑眉道:“想笑就笑,别强忍着。”
不出意外地话,两人后半辈子都要生活在一起。虽然不会天天相对,但见面就要绷着也实属难为人。
既然已经成婚,不如诚实以对。
不涉及到各自的利益,有些事不必隐瞒,让自己轻松一点不好吗?
郅玄话音落下,赵颢果然笑出声音。笑声传到殿外,常年侍奉他的府令都不免心生好奇,究竟何事引得公子发笑。
赵颢笑得畅快,郅玄也被感染,笑着走过去,一把拉住红色的发带,利落解开,顺势将他头上的玉冠也摘了下来。
黑发如瀑,鸦羽一般。
郅玄挑起一缕,凉滑的触感让他想起最顶级的丝绸。
赵颢握住他的手腕,取回自己的发,在郅玄惊讶的目光中握住他的一缕头发,长指灵巧缠绕,黑发编织成结。
“与君结发,福履成之。”
郅玄眨了下眼,领会话中含义,倏然绽放笑容,扣住赵颢持发结的手,另一手扣住他的后脑,掌心轻轻下压。在对方低头时,以吻封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郅玄醒来时,天已大亮。
阳光从窗缝透入,洒落地面,映出点点白斑。光束中似有万千光点飞舞,吸引人的目光,使观者许久凝眸。
看向帐顶,郅玄大脑放空,有刹那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感受到身侧的温热,握住一缕覆在肩上的黑发,记忆才缓慢回笼。
疯狂的画面映入脑海,酸麻沿着脊椎攀升,郅玄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始作俑者,下意识磨了磨牙。
该怎么说?
终日打雁,却让雁啄了眼!
而且还不只啄了一回!
更要命的是,就算暗中运气,也不由得被眼前的美人吸引,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乌发如缎,愈发衬得肤白如玉,眉黑似墨。
目光沿着挺直的鼻梁下滑,落在微启的薄唇上,郅玄禁不住伸出手,指腹触碰唇角,沿着下颌描摹,滑过颈侧,掠过喉结,抵至颈窝。
在他想要收回手时,原本沉睡的人忽然睁开双眼,乌黑的眸子盛满笑意,长臂一揽,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黑发垂落在脸颊边,丝丝凉滑。
手腕被扣住时,郅玄眨了下眼,十分认真地问出一句:“你还有力气?”
赵颢顿住,抬起目光凝视郅玄,很快用行动向郅玄证明他不只有,而且很有!
郅玄也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是不作不死。
一切疯狂停歇,郅玄疲惫地不想起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间已是午后,身侧依旧温热,赵颢却不见踪影。
躺了片刻,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明,郅玄单手撑着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腰,耙梳过垂落额前的发。
双腿还有些麻,郅玄起身时动静不小,候在门外的侍人婢女听到声响,立即端着洗漱用具入内。
郅玄打了个哈欠,接过布巾覆在脸上。
温热的触感让他禁不住深吸气,顿感舒服许多。
在他漱口之后,婢女展开衣袍,为他更衣梳发。
黑袍是婚礼前新制,袖摆领口绣神鸟纹,腰带嵌玉,玉边缘以金包裹,愈显华贵。
婢女一下下梳着他的发,动作灵巧轻柔,熟练地为他梳成发髻,戴上玉冠。
“君上,是否摆膳?”一名侍人道。
氏族每日两餐,雷打不动。不过郅玄早习惯三餐,服侍他的人也十分清楚,只是对外守口如瓶,不透露半点口风。
“传。”郅玄的确饿了。
看一眼摆在墙边的滴漏,时间的确不早,却也不算太晚。今夜还有一场宴会,要招待依附和有意投诚的诸侯国使臣,他需要恢复体力养足精神。
想必赵颢也是一样。
世子瑒来草原,除了代表北安侯祝贺两人婚礼,也是为了面见这些国家的使臣。
赵颢固然是嫡子,同世子瑒亲密无间,但他终将别出,今后位列朝堂,高居诸卿大夫之上,和国君不可用利益一致。
不管兄弟俩关系有多好,固有的规矩不能打破,各自的立场也无法改变。这对双方来说十分遗憾,却也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想到世子瑒和赵颢,郅玄不免想起自己的几个庶兄弟。目前看不出才能如何,就性情而言,大多谨小慎微,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可挑选几人委以官职。
西原国的朝堂需要稳定,但也要注入新鲜的血液。
新兴势力不可能马上取代原有势力,有国君扶持也不能马上上位,却能为朝堂带来新的气象。
流动的水源才有活力,万年不变就只能是死水一潭,何言发展。
侍人去而复返,带回热腾腾的粟粥麦饼,还有厨精心烹饪的菜肴,以及多种口味的熟酱。
冬季缺少青菜,氏族也只能吃腌菜。
郅地的厨开动脑筋,集思广益,除了生豆芽,还制作出菜干,和豆腐一起煮汤,比不上鲜蔬,却是绝无仅有,足以让各国国君和氏族眼馋。
郅玄很喜欢这道汤,下令赏赐厨。
他刚刚吃到一半,赵颢忽然归来,走进室内时,身上带着凉意,肩头还有未掸去的碎雪。
“下雪了?”郅玄停下筷子,转头看向窗外。
侍人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吩咐,已经快步走过去,将窗扇推开一道缝,果然有冷风卷着雪花飘入。
赵颢除去斗篷,坐到郅玄对面。
郅玄示意侍人关窗,移来两盏青铜灯,正准备继续用饭,就见赵颢盯着自己,准确点说,是自己手边的汤碗。
“冬日为何会有青菜?”赵颢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