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兵后还有成排大车,掀开蒙布,全是改造的抛石器,如巨兽蛰伏在黑暗中。火光点亮的一刻,纷纷从沉睡中苏醒。
藤蛮和山蛮靠得太近,在火光下无所遁形。
他们抱着必死的信念发起冲锋,被森冷的刀锋所指,就如破了的皮球,刹那之间,勇气丧失得一干二净。
赵颢从帐内走出,赤红的长袍如同鲜血染成,浓烈之极,摄人心魄。鸦羽般的发,墨黑的眉眼,冷白如一尊玉器,气质堪比刀剑锋利。
火光下的北安国公子仿佛锐极的凶器,纵然有华丽丝绸包裹,也掩不去嗜血的本质和森森寒意。
鼓声起,破风声袭来。
火箭划过夜空,呼啸而至,似星辰坠落大地。
山蛮和藤蛮仰起头,张大了嘴巴。太过于惊恐使他们忘记闪躲,呆呆站在原地,任凭箭雨罩下。
令人意外的是,火箭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们,而是距其不远的密林。
北安国大军不介意毁林,三轮箭雨落下之后,抛石器投出火球。火球落进树冠,砸断古木枝杈,火光熊熊燃起,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热浪袭人,成功逼出藏匿的南幽国林卒。
“出营!”
命令下达,等候已久的奴隶冲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推开木门,移开门两旁的栅栏和拒马。
弓兵让开位置,全身披甲的骑兵疾驰而出,奔雷声震动大地,顷刻逼至林卒近前。
遇到飞驰来的骑兵,山蛮和藤蛮仓皇躲避,唯恐被马蹄踩到。
林卒擅长步战,习惯藏匿在林中袭击敌人,很少会经历过马战。遇到赵颢麾下的骑兵,顿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身后燃起熊熊大火,他们不可能逃回。
左侧是一条大河,河水泛洪,水性再好,跳进去也是死路一条。右侧是仓皇的蛮人和遍插的箭矢,路同样被堵死。
林卒们别无选择,只能拿起武器,硬抗奔驰而来的骑兵。
奔雷声穿过,雪亮刀锋横推,血光冲天而起。
仅仅一次冲锋,百余名林卒少去一半。死者躺在血泊中,身首分离,个别还被砍断胳膊,变得支离破碎。
对林卒而言,战死不可怕,这种死亡方式却让他们心生恐惧。
呆滞两秒,身后又传来马蹄声。
骑兵调转马头第二次冲锋,刀锋闪过,血色弥漫,能站立的林卒已不足十人。
“留活口。”赵颢下令。
传令兵奔向战场,骑兵得令,没有继续收割人头,而是拽紧缰绳,策马包围余下的林卒,刀锋向下,沉声道:“降者不杀!”
仅仅五十骑,连前锋都算不上,就杀得林卒惨败。
山蛮和藤蛮目睹全过程,见骑兵拖着俘虏回营,没有一个人逃走,全都趴伏在地,全身瑟瑟发抖,跪拜营内的公子颢,如同跪拜部落凶神。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斗结束后,卒伍开始清理战场。
大火已经熄灭,焦黑的巨木倾斜倒塌,断口处腾起大片黑烟。
冲出密林的南幽国卒伍多达百人,除特意留下的活口外,尽数毙命骑兵刀下。全部身首分离,个别被砍得支离破碎,死状十分可怖。
身着皮甲的卒伍在战场穿梭,收敛的武器堆叠在一起。完好的发给役夫,破损的直接丢弃。
林卒身上穿有皮甲,大多被锋利的长刀划开,破损太大,没有修补的价值。卒伍们扫过一眼就失去兴趣。
山蛮和藤蛮蜷缩在一起,看着北安国卒伍打扫战场。见他们将尸体和皮甲一同焚烧,全都惊愕不已,心都在流血。
他们做梦都想拥有一件皮甲,破损也没关系。北安国卒伍却不屑一顾,破了的直接不要,更当场烧掉。
北方诸侯国的军队都这样财大气粗?
简直是壕无人性,令人发指!
换成两年前,北安国军队并非如此。除了甲士和精锐卒伍,军中上下也是精打细算。一场战斗过后,能回收的尽量回收,只要还能用,武器皮甲绝不能浪费。
之所以如此,不是军中无钱,也不是氏族们不舍得,而是关系到甲胄兵器,很多时候捧着金绢也无处购买。
有矿场和匠人的氏族大多敝帚自珍。生产力低下迫使他们对外吝啬。武装封地尚且不足,如何对外出售。
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别的都可以买卖,唯独甲胄和武器不行。
氏族们心中有一杆秤,清楚界限在哪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越过。
北安国是大国,实力在北方诸侯中数一数二。可惜国力再强,国人再善战,也摆脱不了条件和规则限制。
大氏族尚好,很多小氏族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手下大部分人凑不齐全副甲胄,武器也是断了补,补了用,刀剑上布满豁口也舍不得丢弃。
这样的日子,氏族们都已经习惯。没有对比,自然也不会觉得难熬。
不承想郅玄横空出世,年轻的西原侯拥有各种奇思妙想,更能将设想化作现实。自己想方设法武装军队不说,还带着西原国氏族一起大踏步迈进,策马奔驰在一条金光大道上。
在别国局限于自家一亩三分地时,郅玄早将目光放远,逡巡北方,囊括更广阔的天地。
在他的带领下,西原国上下向北开拓,氏族们陡然富裕。矿石充足的情况下,匠人技术飞速提高,冶炼出的金属用来制作武器甲胄,装备三军绰绰有余。
时至今日,西原国新军全体换装,三军甲士配备铁甲和铁剑。甲士规格的甲胄和武器分发卒伍,卒伍用的刀剑皮甲交给役夫。
于他国而言,遇上这样的军队简直就是噩梦。
对此,不久前经历惨败的东梁可以现身说法。
遇见武装到牙齿的西原国甲士,就像是碰见全身钢针的刺猬。弓箭射不穿,刀剑砍不透,对面砍过来一刀,自己当场歇菜。
按照郅玄的话来讲,这就是射手脆皮的悲哀。
一场战斗打下来,东梁国甲士卒伍侥幸未死也开始怀疑人生,遇到这样的敌人,究竟如何才能取胜。
西原国的强大有目共睹,军队的装备也让人眼馋。
北安国氏族看得眼热,却也明白界限。没有让西原侯心动的条件,最多只能看一看,买上一件都难如登天。
赵颢是例外。
自从和郅玄结成婚盟,赵地甲士和卒伍待遇直线提升,皮甲换成青铜甲,部分还能穿上铁甲。刀剑变得更加锋利,在草原上试用,遇到任何对手都如砍瓜切菜。
当然,这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郅玄不介意帮赵颢武装军队提升战斗力,但该给的必须要给。
按照西原侯的要求,价钱必须给足。减价不可能,打折更不要想。亲兄弟明算账,两人关系再亲密也不能破例。
赵颢对此毫无异议,没有任何不满。对购买铁甲和铁剑,他本没抱太大希望。不想郅玄同意出售,只在交易数量上有所限制,还提前约定不能转让给他人。
至于战场上遗失,完全不可能。
纵观天下,诸侯国挨个数,能击败赵颢的军队凤毛麟角,近乎是没有。在赵地军队换装之后,想打败他更是难如登天。从他手中抢夺兵器纯属于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和之前的交易一样,郅玄公事公办,开出的价格一点不客气。
赵颢答应得十分爽快,没有任何不情愿,表现如同天上掉馅饼。
为表达喜悦之情,公子颢身体力行,连续三天让郅玄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春宵帐暖,什么是祸国妖妃,什么是君王不早朝。
铁甲和铁剑之外,赵颢还从郅玄手中购买大量器械,以相当高的价格同他借调匠人,在草原冶炼铜矿石,专门打造兵器。
仰赖公子颢,挥师南下之前,北安国三军陆续换装,战斗力随之拔升,锐气益壮,士马精强。
因困在河边多日,始终不能前进,全军上下都憋了一口气。林卒伍恰好撞到枪口上,成为赵地骑兵开刃的第一滴血。
战斗规模本就不大,加上一方碾压,结束得相当快。
卒伍们清理完战场,才有空闲去看蜷缩在一起的藤蛮和山蛮。
北安国军队习惯对战狄戎,对草原部落的行为模式了如指掌。抓捕南蛮实属首次。
虽然之前有所准备,营盘中设下严密布置,对于未知的敌人,军中上下还是绷紧神经,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万万没想到蛮人会如此之弱,弱得超出想象。
带头的队正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蹲在地上的蛮人,和北方狄戎对比,很快看出区别。
南蛮长期生活在林中,和野兽搏斗,还要应对诸侯国的驱赶追逐,无论男女都身强体壮。个头虽然不高,却全身覆盖肌肉,上臂和大腿上的肌肉尤其发达。
湿冷的冬季,男女老少只裹着兽皮和藤叶,大多袒露双臂,赤着双脚。
大概是为战斗方便,强壮的部民扯开上衣,赤裸胸膛,能清晰看到刻画在身上的艳丽花纹。
男子如此,女子也是一样。
对此,北安国卒伍并不感到奇怪。
立家掌权不限男女,只分强弱。无论氏族、国人还是庶人,女家主并不鲜见。若是女子当家,男子着装多有限制,女子全无顾忌。
南蛮的规矩和诸侯国不同,却也能看出是实力为尊。能战的女子和男子并列,有的还胜出对方一头。
队正打量着蛮人,没有收缴他们的武器,丝毫不担心他们会暴起伤人。
之前没人看管都不跑,看得出胆气尽丧。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能挣扎反抗。类似的情况在抓捕戎狄时发生过,如今套在南蛮身上,没有任何区别。
如队正所想,藤蛮和山蛮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别说抓起武器,连头不敢抬。
前往营中请示的卒伍匆匆返回,向队正传达公子颢的命令。
“公子言,一人带路,余者充为奴隶,不从者杀。”
卒伍没有压低声音,藤蛮和山蛮都听得一清二楚。
部民依旧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两部首领已是面孔狰狞,看向对方的目光十分不善,电光石火,眼底有杀意掠过。
一人带路,名额只有一个。
不想成为奴隶就必须抓住机会,将昔日盟友踩在脚下也在所不惜!
将双方的反应尽收眼底,队正下令将首领带出来,收走他们的武器,命他们赤手空拳对战。
“胜者引路。”
草原戎狄难驯,西原国氏族能靠国君刷脸,北安国氏族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另想办法,将抓到的狄部进行分化就是第一步。